第六十七章 麵具下的是非
我盯著眼前的影牆，也不自覺的為主人捏了一把汗。一個人對抗如此多的影子，就算是影子獵人，也不可能有絲毫勝算，更何況主人的性命與我的性命相互連接……我低頭看了看刻在胸前的倒計時，也不免擔心起來。
不管怎樣，如果可以，我還是會幫助他。我是他的影子，不管他做什麽，不管他怎樣做，我都會跟隨他。即便那個家夥有些輕狂，甚至自大的目中無人，我也會一如反顧的幫助他。
厚重的影牆一點點將範圍縮小，現場的氣氛也壓抑到了極致。我飛速的爬到了莉迪亞身邊，把她一點點挪到安全的地方。她的呼吸已經微弱到我感受不到。莉迪亞雙眼微閉，雙唇輕微的顫抖，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夢中。
我拍著她的臉頰，呼喊著她的名字。我突然覺得自己是如此渺小，我幾乎什麽都守護不了，也幾乎什麽都做不了。我什麽也給不了她，我已經無能到連叫醒她都不能做的出色。
我，隻不過是一個看客，注定不能融入到他的生活。
“戴裏克……我提醒過你，這件事是你不能夠阻止的，不管你為此付出了多少代價……”是那個小醜的聲音。他眯著眼睛，衣服傲視一切的樣子。
戴裏克卻隻是揮了揮手，表示不屑。“如果你這次見我，隻是為了和我講大道理的話，那就算了。我沒有太多的時間浪費在跟你講沒用的道理上。”他抬起腳，一步步靠近那影牆“麻煩讓開一點，讓我過去……”
那小醜惱羞成怒“毀了我的馬戲團，你還想要幹什麽！”
戴裏克轉過了身，眉毛皺在一起“你以為你故意開辦馬戲團吸引我過來的事情，我會看不出嗎？還請你不要阻攔我，今天我不想在這裏打架……”
我在一邊靜靜的看著，似乎這位小醜與主人在好久以前就已經相識，而這打鬥，在兩個人之間也似乎已經成為家常便飯。為什麽這兩個人會有這麽大的隔閡呢？他們到底是對手，還是朋友呢？
小醜低頭笑出了聲。他轉起了手裏的長刀，好似憑空消失一般字影牆中突然消失，在小醜消失之後，那影牆的結構漸漸扭曲，逐漸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影子漩渦，將主人嚴密的包裹在其中。
天空的上方，逐漸出現了一個黑點，他揮著一個明晃晃的長刀，用刀尖挑著影子，一躍而下，像揮舞著一個黑色的綢緞。
“影子是工具，這一點是錯不了的。但是，該如何把這工具用到極致才是值得考慮的。放棄吧，戴裏克。你的想法注定會走向失敗，總之，不要在繼續這種荒.……”
那黑色的漩渦在那小醜未說完的“唐”字之前，便突然在中間炸裂開來。那些原本完整的影子，在一瞬之間，便化成了碎片，融匯成一陣黑色的暴雨，夾雜著憤怒，直衝向悲涼的大地。在落地的一瞬間，那些雨滴有化為粉末，慢慢地在這個世界抹去自己的蹤跡……
我被那黑色的灰塵包圍著，我想把它們捧在手中，卻依然阻擋不住它們已經死去的事實。我在一片同伴的屍骨中痛哭，我感到罪惡，可是卻無力挽回。
我看到主人獨自一個人站在冰冷的黑雨中，雙手插在衣兜裏，一步步向著那位小醜走去。他是那樣孤傲，孤傲到我根本無法接近。他是我的主人，不會錯的，可是，我卻無法看清他真是的內心。
他的瞳仁如這瓢潑的黑雨，冰冷而莫測。雨水潑灑在他身上，順著他的臉頰滴滴滑落。他在哭……而流出的淚水，卻是成百隻影子構成的眼淚。
這就是.……影子獵人嗎？差一點成為影子獵人中的領導者的人嗎？我將自己慢慢蜷縮起來，我抱著自己的膝蓋，把頭埋好了好久。我不敢抬頭，因為我已經沒有了勇氣，直視這血淋淋的事實。
我不明白自己到底該如何麵對，麵對著一個殺影如麻的主人，麵對著即將離去的莉迪亞，麵對著這個冰冷的、無情的丟下我的世界。
“為了達到目的，我會舍棄一切.……”我記得主人對我說過這句話，而舍棄的這一切，也包括，舍棄自己嗎？如果舍棄了自己，還會有著以前最單純的那顆心嗎？
耳畔不知何時傳來了八音盒機械轉動的樂曲。每一下，都轉在空氣中，久久不能融進我的耳裏。這曲子，是最初小醜哼唱的那首歌。朦朧中抬起頭，看到了那八音盒的扶手，被這黑雨拍打著，獨自默默轉動。
小醜的雙眼已經變的黝黑，那影子化成的雨漸漸褪去了小醜的妝。他一臉悲壯，也漸漸退去了小醜身上具有的幽默氣場。
他變成了一個充滿怨念的人，手裏的長刀也漸漸變成了黑色的影子。他臉上的血管一根根凸起，麵色也逐漸發黑……我曾經見過這種情況，這不是別的，這是喚影術失控的開始。
雨的轟鳴遮蓋住這世界所有的聲音，我看到小醜揮舞著長刀，愚鈍而緩慢的對著主人發著一次又一次的攻擊。主人隻是悠閑地躲著，還不時向著我所在的方向看來。
小醜在雨中發出一陣瘋狂的吼叫，戴裏克顯然與他玩夠了這場無聊的鬧劇。他出手飛速，一下抓住了小醜的手臂，有飛踢一腳，將那把長刀踢開。
他們似乎在對話，雨聲漸小，可是那話語卻依然有些含糊不清。主人扯著小醜的手腕，猛然的向外掰了過去。那骨骼發出清晰的脆響，與最後一滴黑雨落地的聲音交融在一起。
戴裏克對著已經死去的小醜勾了勾手指，那小醜身體裏竟然出現了一團黑色的影子。這影子，是喚影人自身的影子。喚影術原本屬於影子界，曾經在一次集會上，一位影子界有名的法師使用了這個法術，卻被影子反噬。隨後，與那些影子一起，在眾人的視線裏消失。
而人類，隻能憑借影子的力量使用喚影術，如果使用不當，便會自食其果。
“過來啊，戴裏克！有本事這就殺了我！”小醜向戴裏克吼著。
“你以為我不敢嗎？”戴裏克說的有些發冷“我已經殺死了這麽多的人。難道還會在乎你這一個嗎？”
這麽多人……我向四周望去，發現觀眾台上一片死寂。所有的人都坐在那裏，姿勢各異。他們瞪著眼睛，滿眼驚恐，直愣愣的注視著舞台的中間。
不會錯的，他們失去了自己的影子，已經死了。為了一場毫無意義的廝殺，也為了自己的肮髒與醜陋。這個馬戲團裏堆積著上百具的屍體，可是我……為什麽感覺不到的悲傷呢？
偽裝，我們每一個人都在裝。看不到自己的罪惡，卻可以挖掘出別人的瑕疵。這個世界很單純，真正複雜的卻是我們每個人。在這個麵具與麵具附著的虛偽之下，誰又可以判斷誰的誰是誰非。
戴裏克將那小醜的影子飛速抓起，一個轉身，橫手砍下了那影子的頭……血液在噴濺，好像一朵怒放的百合花……是啊，紅的百合花，主人身上散發出的味道.……
那小醜在地上苦苦的哀求著，他原本汙濁的眼睛已經漸漸恢複了明朗。可是那悲求，那種人性之中最單純、最純正的生的渴求卻充斥著他的雙眼。
“怎麽了，現在想念你的影子了？”戴裏克拿著一個噴著鮮血的無頭影子的屍體，對著地上的小醜笑了笑“當初這東西在的時候，你怎麽不知道好好對他呢？現在這東西廢了，你反倒想起他的好，這樣活很累，不是嗎？”
他甩開了手裏廢了的影子，把幾近死亡的小醜拽了起來，露出了一抹燦爛的笑顏“放心好了.……不管怎麽樣，我們持續了這麽多年的關係，我不會讓他這樣消失的.……”
那小醜嘴裏發出了低吟，含含糊糊的不知道說什麽。主人有些唾棄的看著他，擺了擺手靠近了他的耳朵。不知道說了些什麽，那人的臉上突然出現了驚恐之色，原本煞白的臉變得有些發青。
“所以，你終歸逃不走最終的命運……”戴裏克把他放在地上，微笑著說“那麽，我尊敬的先生，現在要不要死的痛快一些呢？”
這是……我的主人嗎？滿臉微笑著，把人一步步置於死地的主人嗎？我一直在尋找的，一直朝思暮想的主人，竟然有著如此險惡的內心，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果然，還是應該離他遠去才好，離開他……不再做他的影子.……
因為，我……根本配不上他……
莉迪亞的手指動了動，我心裏不免有了一絲驚喜。我晃著她的身體，直到她輕微的睜開了眼睛。
“真的.……莉迪亞.……我們走吧.……離開這裏，回到屬於我們自己的地方……”我把她抱在懷裏，因為內心太過激動，說的有些斷斷續續。
“過來了……”等了許久，莉迪亞隻是說了幾個字“它……過來了.……”她說的幾乎沒有任何感情。
“誰？”我默默地轉過了身，看到那隻一直隱藏在角落中的巨蟒，長著血盆大口，向著我們直撲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