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鼠浪
那高大的影子拖拽著一具已經被老鼠啃食的屍體，在悠長的走廊中緩緩的行走。我盡力把自己完全靠在黑暗之中，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把自己的呼吸聲降到最小。
那兩米多高的人走進了，後麵拖著一具屍體。從遠處看，那屍體呈白色，可是進處一瞧，才看到那屍體渾身呈現出淡青色。肌肉僵直，雙唇發紫。他低著頭，頭發淩亂，腳上一雙皮鞋還丟了一隻。
他們在我的麵前路過，帶著屍體所具有的獨特的腐臭一路向前。那具屍體在那巨人的背後被拖拽著。低著的頭顱左右搖擺。或許是我的錯覺，我似乎看到那個死去的屍體緩緩抬起了頭，嘴角還流著鮮血。他那半閉著眼睛微微睜開，空洞而麻木。
他在盯著我，在路過我身邊時，便咧著嘴角，大睜著眼睛，發出“咯咯”的笑聲。那聲音使我的身體一陣發抖，那帶血的微笑，在腦海縈繞，久久揮之不去。
莉迪亞突然打開了地下室的門，瞬間打破了地下室裏緊張的氣氛。然而，這一下，我的心便提到了嗓子眼兒。我向著莉迪亞揮著手，示意她趕快離開。或許是我一身漆黑，又靠在角落之中，莉迪亞並沒有注意到我，反而在台階上一步步走了下來。
他們，即將相遇在這充滿腐臭氣味兒的地下室中。
我扶著牆踉蹌的站起，頭卻一陣眩暈，雙腿不住的發顫。我想馬上趕去，可是沒走幾步便癱坐在地上。剛剛回複的視覺，就在這一瞬間崩潰。
我又一次看到了那個沒有光的紅色世界。一切都是靜止的，我聽到了腳步聲，似乎有一雙血紅色的皮鞋垂在地上“咚咚”作響，不一會兒便消失地無影無蹤。我站了起來，在暗紅色的道路上奔跑著，我喊著莉迪亞的名字，可是卻沒有一個人回應我。
我討厭這裏，這裏一片死寂。沒有任何可以活動的東西，包括風。強烈的窒息感使我不得不停下來緩解。我討厭紅色，焦灼的壓抑感使我抓狂，我不知道該如何控製即將發狂的自己。
我明白，這樣下去，我會喪失最基本的理智，再一次變成那個讓我感到恐怖的怪物。我不知道該如何控製自己，因為現在的我隻想親手把這裏的一切撕碎。
“笨蛋！好好的坐著，一直用頭撞牆幹什麽？”莉迪亞一拳打在我的臉上，一時間，一種真實的疼痛傳遍了我的全身。我的視線開始漸漸恢複，再看到莉迪亞的麵容，有一種無以言表的心情頓時湧上心頭。
“哭什麽？”莉迪亞用手帕擦著我的臉“我出去買了些藥品，可以幫助你提神。”額頭在觸及到手帕時有些發痛。我條線反射般的用手捂住額頭，這才發現，我的額頭早已經被我撞出了血。
“莉……莉迪亞.……你有沒有看到一個人拖著一具屍體在這裏走？”我有些慌張，和莉迪亞比劃的手舞足蹈。
莉迪亞一頭霧水，她對我說，自己並沒有看到一個身高兩米的人在地下室裏拖動屍體，倒是看到我在不停地用頭撞著牆壁。
我不由得向著遠處望去，那被打開的小屋還在，門虛掩成一條細縫，裏麵卻不見了響動。我四處尋找那根用來開鎖的手指，但是卻始終沒有發現。
難道……剛剛我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覺？我緊攥著手，手裏卻依然有些粘稠，那是血……那隻碩大的老鼠身上的血！這不是幻覺，這是真實存在著的。
排水管的排水聲再一次襲來，灌進了我的耳朵。樓道裏，一陣穿堂風吹過，把那扇被莉迪亞打開的門吹得關上。原本的陽光再一次被阻斷，地下室再度陷入黑暗之中。
黃昏的燈光忽明忽暗，那隱匿於黑暗之中的神秘與未知正在這陰暗之中蠢蠢欲動，讓人窒息的寂靜是莉迪亞緊抓著我的手不放。
老鼠的聒噪再一次響起，窸窸窣窣的響聲在黑暗之中越穿越大。
“這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莉迪亞抓住我的手，有些顫抖的說。
“別……別害怕.……”我禁不住抓著莉迪亞往黑暗的角落裏蹭。
那老鼠的聒噪聲停止了，地下室再一次陷入了寂靜之中。這寂靜仿佛像一隻潛伏在黑暗之中的野獸，蓄勢待發，隨時準備做好撲過來咬殺獵物的準備。
這寂靜持續了一會兒，莉迪亞也鬆開了手。“看來，我們還是快點離開這裏為好，這個地下室有些不太正常。”她把我扶起，正準備起身離開。這時……那扇虛掩的門裏突然傳出了一聲巨響，似乎有什麽巨大而沉重的東西落在了地上。
無數隻老鼠鋪天蓋地的湧了出來，幾百隻.……不，是幾千隻！它們擁擠在一起，嘶叫聲震耳欲聾。它們前一個的尾巴緊貼著後一個老鼠的嘴。前赴後繼的在那扇小門裏奔湧而來，眼看著即將湧到我和莉迪亞的腳邊。
莉迪亞發瘋似得大吼著，脫下衣服來拍打著將要湧上來的老鼠。那些老鼠不但碩大無比，而且在鋒利的牙齒上還沾滿著血液。身上所散發的腐屍的臭氣，幾乎使人昏厥。
這些老鼠……在啃食某些東西的肉體，而且……給那些老鼠供給的肉食不是一般的多.……
它們浩浩湯湯的奔湧而來，那些鼠群形成一個巨大的鼠浪，咆哮著翻滾而來。莉迪亞一手揮著衣服，一手護著我，在角落裏與鼠群搏鬥。
我想站起來帶著莉迪亞一起逃離這裏，無奈雙腿發軟，不聽我的使喚。我想用手幫著莉迪亞趕走這些老鼠，可是肩膀卻一陣劇痛。我恨自己，恨自己的無能與懦弱，恨自己隻能活在莉迪亞的庇護之下，維持著自己的半條殘命。
身體漸漸被老鼠所覆蓋，它們撕扯著我的皮肉，啃食著我的骨頭。它們鋒利的牙齒在我的皮膚上啃咬，帶著魔鬼的張狂。一下又一下的撕扯著我的肉。
莉迪亞用手抖著大衣，可是身上依舊爬滿了老鼠。我要站起來，要站起來保護莉迪亞！我奮力地把那些老鼠在我的身上撕扯下來，連帶著我的皮肉，很疼。每一下都針紮似的疼痛。可是這疼痛，，卻讓我覺得真實。這是現實給予我的痛苦，讓我知道，至少我還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咆哮著，發瘋似得衝向了莉迪亞。她的全身已經被老鼠包圍，隻剩下半隻還在滴著鮮血的手。我抓住了那半隻手，將莉迪亞在老鼠群裏拖了出來……
她強烈的幹咳著，臉上還有被老鼠啃食的傷。頭發繚亂，衣服破爛不堪，幾近破碎。我從來沒有看過她如此落魄的樣子。我想伸手安慰她，可是現實卻不給我們絲毫鬆懈的機會。
你鼠群來得比上一次來要凶猛。我拉起莉迪亞，向地下室的門飛奔而去。
我聽到莉迪亞在我的身後喘息，我感受到她飛快的心跳。我要帶著她逃離這裏，我要保護她，脫離這個鼠群。
眼看著即將到達地下室的門，我心裏一陣激動。沒想到雙腿卻突然軟了下來，一下跌到在地上，動彈不得。我試了幾次，可是雙腿卻像喪失了力量一般癱坐在那裏。莉迪亞焦急的用盡全力的將我扶起。可是後麵的鼠群卻奔湧而至，不給我們絲毫喘息的機會。
“快走.……快走啊，莉迪亞.……”我想喊，可是說出的話卻有氣無力。我用我認為最誠懇的眼神看著莉迪亞，她卻隻是喊著眼睛，咬著嘴唇，一聲不吭的用盡全力的把我扶起。
我知道，我已經沒有任何活下去的價值，即便我在這裏成功獲救，也會逐漸陷入那個血紅色的迷境之中，墮落成怪物，一直到……生命的完結。
那麽，還是就此了結吧。斷了我們的聯係，斷了我們相遇在一起的命運。莉迪亞或許會在有限的時間裏找到一個新的影子代替我的位置，開始一段新的生活，不再有奔波；不再有疼痛；不再有疲憊。可是，她為什麽不放開我呢？救下了我，帶給她的，隻會是無盡的痛苦與折磨。所以，我心甘情願的死在這裏。讓這數以千計的老鼠啃食我的皮肉，吮吸我的血液 ，咬斷我的的神經。
讓我死在這現實之中，在現實的殘酷之中清醒的死去.……
我對莉迪亞微笑著，故意把身體向後仰。真的，莉迪亞，真的很感謝你……微微閉上眼睛，等待著現實的痛苦傳遍我的全身，等待著對於我而言的，最適當的解脫.……
而就在我倒地的一瞬間，那扇虛掩的門裏卻又一次傳來了那滲人的“咯咯”的笑聲，一時之間，地下室裏的老鼠全都停止了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