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師德的擦邊球
張洪的冷靜，也影響了慕淘淘，自打畢業以來，她所接觸到的工作環境就隻有市立幼兒園，而作為基礎教育科科員的張洪，則是經常出入暗訪各類教育場所，所了解到的真相自然要比她多得多。
“這就對了，來來來坐下吃點草莓，莫妮剛送來的。”
慕淘淘被張洪重新推到辦公桌前，按她進座位，一大盒洗好的草莓便映入她的眼簾。
顆顆飽滿晶瑩個頭超大，應該是巧克力草莓沒錯，那麽一大盒，莫妮還真是下足了本錢。
慕淘淘沒有動，她在等張洪給她答案。
張洪不緊不慢掏出手機，搜索後遞給慕淘淘，電商平台上，推薦頁麵明晃晃介紹著：
【家長必備：這些錄音筆適合放進孩子的書包】
看過之後，慕淘淘咬牙切齒，張洪好似沒有看到一般，拿過手機，繼續點開百度：
【新手媽媽：錄音筆適合縫在寶寶的哪裏】
【媽媽在女兒書包裏放了錄音筆，聽完十分震驚這也是人幹的事】
【母親聽到放在書包裏的錄音筆後徹底崩潰】
諸如此類的報道還有很多，慕淘淘實在看不下去了：“拿走拿走，就是這些駭人聽聞的公眾號在散播恐慌。”
張洪收起手機，訕訕說道：“可這樣做並不涉及違法。”
“難道我們老師就沒有隱私的麽，是不是上個廁所也要被錄音筆錄下來？”
“但在法律上，錄音筆是放在自家孩子的書包裏，隻要不涉及違法用途，是被允許的。”
“既然他那麽不信任我們，還送孩子進幼兒園幹嘛，幹脆帶回去自己教多安心。”
“誒，你這話說得不對，據我所知，秦組長那天雖然對於主任和張愛珍不滿，但他之所以選擇市立幼兒園，還真是在多方考量之下才做出的決定。”
慕淘淘雙臂置於胸前，臉上寫滿了拒絕：“承蒙他抬愛，我們受之有愧。”
“就像是我剛才所說，相比之下，網上的那些新聞也並非全是胡亂臆造，雖說是有誇張的成分，但還是有原型存在過的。”
“那也不能說明咱們園就存在相同的問題啊。這也就是被發現幹這事的是秦正義他爸，之前主任和小珍就已經吃過他的虧了，喬聽蓮處事圓滑，所以才沒有把事情鬧大，你要是換做我試試，他能舉報咱們，我也能舉報他”
“你看說了半天，你咋還這麽強呢，雖說從長遠看來，這件事的負麵影響很大，也會導致家長老師間的矛盾激化，但咱們隻能建議，無法從根源上杜絕。”
“那他就不怕老師給孩子穿小鞋？”
“誒呦嗬，我看秦組長巴不得老師犯錯誤，讓他逮個正著呢，這人就是職業病，你拿他沒辦法。”張洪笑著坐上桌角，與慕淘淘麵對麵：“再說了，你跟我說說小鞋具體咋穿的，也好讓我長長見識。”
慕淘淘抓起一顆草莓打向他：“我跟你說，是人就都有兩麵性，穿小鞋這種事我不屑於做，但不代表我不會。秦組長以為放個錄音筆，就能監控老師，但對於真正失德且內心陰暗的人，你信不信隨時有一百種不出任何聲音就搞垮一個孩子的方法？”
張洪接住草莓，往嘴裏送，聽著慕淘淘的話，嘴巴的蠕動漸漸緩慢下來，甚至不知不覺間，居然還從桌子上站了起來，直到慕淘淘說完了，他才抹了抹胳膊：“你說的我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
慕淘淘撅起嘴，瞪了他一眼：“你別以為我在跟你開玩笑。”
張洪連忙擺手：“沒，看你剛才那架勢，就是把我生吃了我都不會覺得奇怪。”
“你說的沒錯，家長這麽做，就是在激化矛盾。我記得上一次引起幼師集體反感的事件還是裝監控呢，依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很快就會變成往孩子衣服裏縫錄音筆了。”
說到最後，慕淘淘儼然已經沒有進來時的氣勢了，在張洪這裏她了解到一件事，那便是如同安裝監控一樣，一切打著怕孩子受委屈、遭受不公平對待為理由的行為，都可以被安然接受。
即便，這樣的行為，對幼師來說，並不公平。
但這是你的職業，你要是不心虛，怕什麽。三言兩語，就可以懟得她啞口無言。
麵對一茬又一茬數量龐大的家長，幼師隊伍小得可憐，再加上星崩幾個害群之馬作祟，人們大可以站在道德製高點上，來提出各種不合理的要求。
張洪摩挲著下巴，他原先的工作主要負責布局、審定以及檢查，市立幼兒園之前他也來過幾次，不過都是跟在田科長的身後，提提意見，從來也沒有像是這一個月來，深入貼合到幼師的具體工作中來。
在這裏，他一個大男人，有一次途徑徐欣的小茉莉花班後門的時候，敲好趕上一個孩子拉肚子，弄得滿褲子都是。那個時候剛午睡起床，保育員阿姨都在寢室忙著疊被，教室裏就隻有徐欣和她的配班娜娜，娜娜在給女孩子們梳頭，徐欣則帶領孩子們喝水。
可就在這個時候，卻有幾個孩子，說什麽都不願意靠近水杯架。
徐欣有些生氣，板著臉叫那幾個扭捏的孩子過來，有的孩子“哇”的聲就哭了，邊哭還邊說“老師，他身上臭，難聞死了，我都快吐了。”
孩子的嗅覺往往比成人靈敏，徐欣這才意識到有可能出現的問題。
她趕緊橫抱起那個男孩到一邊，扒下他的褲子，那場麵，直到現在回憶起來，張洪都覺得觸目驚心！
“娜娜，看著點水杯架！”
徐欣先是將自己手頭上的孩子轉交給娜娜，娜娜二話不說，停下手上的活，將所有小朋友聚集到自己身邊。
徐欣這才放心帶著孩子進了盥洗室……
全程，張洪沒吱一聲，並非是他在有心考察徐欣，而是他是真的不想上手幫忙啊，那一團團、黏糊糊的金黃色，令他反胃幾天都沒有胃口。
可當徐欣帶著男孩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上了全新的秋衣秋褲，她的旁邊多了一個塑料袋，看樣子裏麵是髒的衣服。
那個時候，張洪震撼了，要知道徐欣可是還沒結婚的女孩子啊，不論家境如何，在家裏也是有爹媽疼的女娃娃，還沒生過自己的孩子，就要給別人家的孩子擦屎擦尿。
那一刻，張洪才認識到，不要總是嘴上說幼師有多辛苦，要在他們受到質疑，受到攻擊的時候，也應該多關心開導他們的內心。
看來給幼師定期做心理輔導的事，也時候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