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焦慮型家長
目送老主任離開，慕淘淘幾乎瞬間癱進了幼兒塑料椅上，一上午的眼花繚亂再加上縈繞在耳邊的嘈雜，使得她幾乎快低血糖了。
簡單地將張洪的名字改成“張海洋爸爸”時，隻是嘟囔了一句“這家人是命裏缺水麽”後，可憐的她卻是水都沒來得及喝一口，就頭暈眼花的繼續輸入手機號。
“慕老師你好。”
北格橋上，張洪強壓下一腔咒罵，猶如貓捉老鼠的心態發過去一句問好。
慕淘淘掃了一眼提示，絲毫不敢怠慢的趕緊切換到聊天頁麵，幾乎不加思考的打上機械式的一行話：“家長您好，我是慕老師，今後孩子有任何問題都可以隨時和我聯係。”臨到最後，還不忘加上一個可愛的笑臉。
誠如剛才老主任所說，現在的教育環境不比從前老師主導了，相比於不懂事愛哭鬧的孩子，如虎如狼的家長們，才是深植於幼師心中的恐懼來源。
因此稍有怠慢往往就會出現輕則投訴，重則直接要打要殺的跑過來咆哮的事件。
“切，你個騙子還挺有禮貌的。”
張洪內心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順著“騙子”的思路繼續下去：“您還別說，關於我家孩子，確實有個事得麻煩您。”
“您說，能辦到的我一定盡力。”
雖然慕淘淘也覺得這位“張海洋爸爸”的要求來的過早，可是一會想到剛才老主任關於焦慮型家長的一番話，為了獲得家長們的信任，誠懇的打出了幾個字。
“還挺能沉得住氣的。”
隔著屏幕，張洪的眉頭一挑，顯然與剛才那個咋咋呼呼沒有素養的女人相比，眼前的這位高明多了，在張洪的暗示下，居然答應的如此痛快，絲毫都沒有提出拿錢辦事的意思。
對方的克製力，令張洪更感興趣了。
有那麽一瞬間，他儼然已經忘了辦公室裏的出醜，幾年過去了，終於有一件事讓他感覺不那麽無聊了。
不過這個時候的張洪，還分不清這份興奮裏，那張清純的手工畫頭像到底占了多少分。
這邊就在張洪虛以委蛇的時候，那頭三甲級醫院心腦科病房裏，老張聽過劉麗娟哭哭啼啼的描述之後，氣得差點三進手術室。
“他本來就心氣兒高，不願意進教育局的門，你倒好，一頓丟人現眼以後，他還怎麽好意思再回去啊！”
“那我不也是著急嗎，你的病要錢，孩子因為家庭條件不好一直也沒有對象，我看那富婆也是真心的，想著一來二去把她娶進家門，這樣錢也有了，人也有了，誰能想到會是騙子？不，還不如騙子呢，簡直就是勒索犯，是強盜，看我這榨不出油水了，居然敢闖到洪洪的單位去胡鬧！”
麵對老張的指責，劉麗娟兩手一攤，一麵本能的為自己開脫，一麵惡狠狠的詛咒騙子。
可就算嘴上說的再狠，兒子目前是什麽處境，她卻是最清楚的。
就像是剛才老張所說，張洪自詡清高，這麽多年來，在科裏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人家巴不得看他出事，背地裏還指不定怎麽編排他呢，關於這件醜聞，甚至有可能捅到局長那說張洪作風不正呢。
別說局裏，就連現在同病室的幾個病友，都在伸直了耳朵聽呢，人啊，就是這樣，就算沒有過節，免費的人血饅頭還不吃白不吃呢。
聯想到這裏，劉麗娟猛然收住了眼淚，動作奇快的抓住老張正在輸液的左手，皺緊了眉頭：“老頭子，要是影響了兒子的仕途可怎麽辦啊！”
“哼，你現在知道怕了，影響肯定是有影響了。”老張被劉麗娟握的疼，想要往裏收收手，可他那點力氣嚐試一次之後也沒能掙脫開，索性也就放棄了：“可我現在最擔心的不是局裏，而是你那寶貝兒子啊。”
“洪洪？”劉麗娟微轉眼珠，速度更快的鬆開手，又瞬間瞪大了眼，死死的盯著老張：“他該不會想不開……”
“跳河！”
“辭職！”
兩個人幾乎同時開口，相比於劉麗娟所想到的自殺，老張的判斷還算是柔和。
“啊，嚇死我了，人還活著就好，就好。”劉麗娟拍著胸口寬慰道，隨後臉色又變了變：“辭職？辭職也不行啊！我得給兒子打電話，快點快點，我手機呢！”
老張望著老伴兒矮小發福的身子，像個陀螺一樣繞在病床前找手機的模樣，心裏泛苦，或許借著這個機會，讓兒子去做回真正的自己，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呢。
接到張麗娟電話的時候，張洪剛想好誘惑慕老師的說辭，還沒等發揮呢，就被老媽打斷了。
“洪洪，你在哪兒呢？”
“媽你就不能讓我靜靜！”
“靜什麽靜，你快點來趟醫院，你爸出事了！”
“我爸怎麽了，你快說清楚！”
好不容易想好的釣魚計劃，就在劉麗娟的殺手鐧中無疾而終。
要是放在平時，以張洪的智商怎麽會猜不到老媽是在找借口，然而那天也不知道他是被曬暈了，還是真的被那個女人攪亂了節奏，甚至沒有懷疑劉麗娟為何匆匆掛斷了電話，張洪就忙不迭的往醫院跑。
慕淘淘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張海洋爸爸”回微信，弄得她很是被動，不知到底是等還是繼續加微信。
“您有什麽焦慮不妨直接告訴我。”
思前想後，她還是決定逐一取得家長的信任，可鬼使神差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老主任的話猶如在耳，她便將“焦慮”給打了出來，並且按下了發送。
當她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這下輪到慕淘淘焦慮了，原本不是什麽不好的詞，可要是真放到一個事兒多的家長身上，一定會投訴老師沒有耐性，多對家長尚且如此，要是放在孩子身上呢？
她甚至連家長的措辭都能腦補出來：“焦慮？我怎麽焦慮了，不就是跟你說說孩子的情況嗎，還幼師呢，一點耐心都沒有，動不動就說別人焦慮，沒有同理心的人不配當幼師！”
慕淘淘苦笑著試圖撤銷，可時間已經過去了2分鍾，這下還真要輪到她“焦慮”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走廊的另一頭，卻忽然傳出了幾聲殺豬般的嘈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