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相遇
今天是農曆十月初一，老人口中的“寒衣節”，已經是晚上8點半，淩薇結束了今天的防火，獨自走在村裏的鄉道上。
沒錯，淩薇是一名基層鄉鎮公務員，今年她大學畢業，也是她第一年參加工作，今天是她參加工作的第67天也是她第一次防火。在親戚朋友口中，公務員是份清閑、沒壓力的鐵飯碗，考上了公務員，就意味著一輩子不愁吃穿、不怕失業，隻等著接下來找個門當戶對的對象，結婚生子。
淩薇雖不想這麽快把人生“安排”得明明白白，卻奈何自己一直是個乖巧聽話的孩子，架不住父母天天苦口婆心，三姑六婆次次語重心長，隨隨便便選了個地方便報了名。筆試、麵試、體檢一路下來竟也順順利利被錄了取，結果出來的時候淩薇以為自己是天賦秉異，工作了一段時間才反應過來，但凡對鄉鎮公務員有了解的“對手”們大抵都對其唯恐彼之不及。
防火的要求是早六點晚八點，十月初一已快立冬，村委派去協助防火的村民完成了一天工作的，難免要坐在熱熱的炕頭上灌上幾杯“二鍋頭”。淩薇在寒風中立了一天，加上第一次防火沒有經驗，衣服穿的薄了些，感覺到鼻子有些不太通氣，已然有些感冒，和鄰村防火的同事王哥約定好走的時候電話聯係便順應著村裏書記媳婦的熱情要求也上了炕。
吃了幾口熱飯，又聽著村裏的大爺大叔們吹了一會兒牛皮，王哥的電話便打了進來：“小淩啊，吃飽了嗎？”
淩薇知道這是要回市裏了，一邊接著電話一邊起了身：“吃飽了，王哥，咱走吧？”
“走！你過來吧。”
炕上的村民早就聽淩薇說過要去鄰村坐老王的車，對村裏人來說雖然沒把這個年紀輕輕小姑娘真當領導，但好歹是鎮上來的人，村裏人還是客客氣氣的對待，聽聞她要去鄰村，雖說隻有十分鍾的路程，覺得應該找個人送送。
但此時幾杯酒一下肚，吹牛正在興頭上，都舍不得離了這熱熱鬧鬧的酒桌和暖暖的炕頭，相互對視了數眼。最後還是和淩薇一起在山上立了一天的大叔本著“戰友”的情誼自覺站起來道：“我送送你。”
淩薇雖有些大大咧咧，卻也看出了這位“戰友”的勉強。因著父親是個軍人，淩薇自幼受到的教育便是獨立自主，盡量不要麻煩別人。沒等她仔細考慮，便聽見自己的嘴說道：“不用了，大叔，我認識路。”
聽見她的話，提出送她的村民有些意外，但見她答得如此迅速幹脆，倒也不像是客氣，但還是問了一句：“真不用？”
淩薇話一出口，便有些後悔，但她剛從大學出來，臉皮正是薄的時候，話已經說了出去，哪裏還好意思反悔，唯有硬著頭皮道“真不用，大叔。”
那大叔見淩薇如此說，加上鄰村離這確實不遠，就沒再堅持，隻和一幫人一起熱熱鬧鬧的將淩薇送出了家門口，又目送著淩薇漸漸消失在街頭便又回到了酒桌上吹起了牛皮。
鄉村的道路上沒有燈，在村子裏的時候，村民家裏透出光照著路倒還不覺得恐怖。走過了村口，淩薇覺得四周越來越黑，很快便看不清楚路。淩薇拿出了手機，接著手機手電筒的光芒快速前行著。
雖然因著創建文明城已經好幾次進村，但這是第一次走夜路，淩薇的心裏還是毛毛的，手機手電筒的光不算亮，隻能勉強照清眼前一小段路，四周黑漆漆，黑暗中不時傳來不知是風吹草還是動物走動的影影綽綽的聲音。本就在墳地裏站了一天，又走這夜路，淩薇攏了攏身上的紅色大衣，腦子裏不由得想起今天有位大爺的玩笑話：“小姑娘，沒聽說過穿紅衣服去墳地容易被不幹淨的東西惦記嗎？”
一想起這話，淩薇隻覺得脖頸後麵一涼，仿佛有那傳說中的東西往自己的衣領裏吹了一口氣，背後的汗毛一瞬間炸起，身子不由自主地一個哆嗦。淩薇聽過這樣一個說法：人的額頭、兩個肩膀上各有一盞燈，代表著你的陽氣，因此走夜路的時候，千萬不要亂回頭，要不額頭上的燈很容易滅掉，一旦燈滅了，代表你的陽氣泄了，髒東西就會趁虛而入。
淩薇的心噗噗直跳，卻不敢回頭，隻是加快了腳步。平時感覺不長的道路，此時卻仿佛沒有盡頭，光照不到兩米以外的地方，除了自己手中這熒熒之光，一切好像被黑暗吞噬。快點，快點，再快點，淩薇低下頭，跑了起來。
“嘭”，突然間，撞到了一堵牆上，反衝力使淩薇摔倒在地。
“鬼打牆！”淩薇癱坐在地上，真實而巨大的恐懼籠罩著她，身子微微顫抖，看樣子自己真的是遇到不幹淨的東西了。
“你沒事吧？”就在淩薇絕望的時候，身前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淩薇猛地抬頭，就著跌落在一邊的手機燈光，她看見身前站著一個人，臉龐有些看不清，看身形，是個強壯的男人，重要的是：他有影子！！！有影子！！！
大喜大悲之下，淩薇險些哭了出來，但她隻是抽了抽鼻子，強行將眼淚忍了回去，然後拿起跌落一旁的手機，爬了起來：“我沒事。”正說著，突然感覺右手有些疼，她用手機照了照，見右手手掌部分被路上的石子蹭破了皮，血流了出來。
淩薇感覺到對方的目光隨著燈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但他卻沒有吭聲。因著對方身材高大，燈光並不能照到他的臉，淩薇看不見他的表情，心裏有些不安。她咬了咬下唇，不知道下一步應該怎麽辦。
正猶豫著，忽然看見對方遞過來一個玩偶樣的東西，淩薇下意識用右手去接，玩偶有些毛絨絨的，給指尖的感覺確實是冰涼冰涼的，仿佛觸到了一塊冰，當它順勢滑入淩薇的手掌時，卻淩薇卻突然感覺被他燙了一下，差點握不住。
“這是？”淩薇將它握在手裏，端詳道。這是一個不知道用什麽布縫製成的人形玩偶，隻有一個人的手掌大，是個紮著兩條馬尾辮子的女孩模樣。不似剛才一冷一熱，如今的它反而有點皮膚似得溫柔觸感。
淩薇看了一會兒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並未得到對方的答複，她抬起頭看著對方再次問道：“這個娃娃.……”
“走吧，你要去哪，我送你去。”淩薇的話並沒有說完就被男子打斷。這句話雖然是個問句，但男子仿佛並沒有等待淩薇回答般徑直回頭往生活走去。
“啊，謝謝您了。”不想被獨自仍在黑暗中，淩薇顧不得想那麽多，忙跟了上去。
剩下的路本就不長，男子一直沉默的往前走著，淩薇一直在找機會將玩偶還給男子，但不知怎麽的，她覺得自己莫名的畏懼著這個男人，仿佛沒有男子的問話，她便不能開口一般。
就這樣，兩人一路無話，很快就到了窪李家的村口，望見村口停在那的王哥的吉普車，淩薇感覺自己一直懸著的心才慢慢放下：“我到了，您……咦？”她的身邊空無一人，那個本該站立在她右前方的身影瞬間消失不見，仿佛從來沒有出現。淩薇感覺自己的血液再次凝固，唯有左手那個娃娃提醒著她這不是一場夢。
回到家的淩薇大病了一場，連續發了三天的高燒，作為淩薇在這個城市裏唯一的親戚，二姨聽聞淩薇是在防火後病倒後，提議請個“婆婆”來看看。這要是放在往日，淩薇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拒絕，但，想起那晚經曆的事，淩薇沉吟片刻道：“也好，麻煩二姨了。”
一天後，淩薇正和衣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聽著門傳來鎖開的聲音，心知應是二姨將“婆婆”請了回來，正欲起身，那人卻已經幾步跨到了炕前。來人是一個看著十分普通的中老年婦女，身子有些瘦弱，麵上深深淺淺的褶子，顯出來人年紀不小，行走卻十分利落，她似乎有些怕冷，早早地穿上了中老年的棉襖。
淩薇看了看她身後，見二姨衝自己點了點頭，便乖巧地喚了一聲“婆婆。”因著小姑娘有些內向，再加上第一次與這種神秘的職業打交道，不免有些害怕，這聲“婆婆”喊的聲音著實不大。來人卻是聽見了，嗯了一聲算作回應。淩薇心道，自己才過完88大壽的奶奶身體也算硬朗，但也免不了有些耳聾駝背，有些這位“婆婆”看臉麵似乎比奶奶歲數更大些，但這四肢健壯，眼明耳聰的模樣，確實不像二姨所說已經過百的人，應是真有些與旁人不同，隻是自己從未有這方麵的經驗，不知如何判斷這位“婆婆”功力深淺。
自從那晚歸來，淩薇腦子一直混混沌沌，思維轉的慢，等她想完這些。那位“婆婆”已經仔仔細細看了看淩薇，又抬頭看了看周圍這屋裏的擺設，眉頭皺了起來，她回頭詢問身邊的二姨，“你家女娃是幹啥活的？”
“公務員，吃公家飯的。”二姨一直立在“婆婆”身後，看不見她的表情，此事她回頭問話，二姨才看見“婆婆”的臉色有些沉重，聽見她的回話，婆婆的眉頭皺得更緊了，臉上的褶子仿佛都因此變深了。
二姨心裏咯噔一下，這位“婆婆”的本事自己可是親眼見過，當年那事她也是這種表情，那孩子最後可是連屍體也沒找到。
“婆婆，這孩子.……這孩子.……”二姨的聲音有些發抖，自己妹妹就這一個孩子，聽聞孩子考到自己這地方，妹妹可是鄭重其事地拜托過自己照看一二，這妹妹才回去幾個月，要是這孩子出了什麽事，自己可怎麽和妹妹交代啊。
“哦，這孩子沒事。”“婆婆”怎不知自己的表情嚇著別人了，忙開口道。二姨和淩薇同時鬆了口氣，聽見“婆婆”繼續道：“隻是被故去的老人吸了口陽氣，年輕人吃點好的就補回來了。”
聽了這話，二姨是徹底放下心來，但淩薇卻有些半信半疑，“故去的老人”什麽的真的存在嗎？自己大概就是感冒了吧，不管怎樣過幾天都會好的。
淩薇的表情落在婆婆眼中，現在的孩子大多不信這些老一套的東西，自己一般也不會在娃子麵前說的這般明白，但是這女娃卻有些不同：人鬼殊途，這女孩明明不是命輕的麵相，家裏一覽無疑也沒什麽犯忌諱的，還是吃公家飯的，怎會遇上那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