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母親的力量
第一百六十一章母親的力量
周阿姨還想繼續說，這時，病房的門開了，進來的醫生與護士。
男醫生帶著黑框眼鏡和白口罩，看著大約30歲左右的樣子，幾個小護士都非常年輕，好像隻有十八九歲。
年輕大夫轉了一圈，和各位阿姨打了個招呼，問問她們當天的情況，身體感覺，體溫，血壓等身體指標，護工們都提前報了數值。
年輕大夫過來看了看周阿姨的尿袋，尿量非常少，渾濁，顏色很深，他微微皺了皺眉毛，輕聲對護工說：“今天通知她家人來一下。”
然後，男醫生轉身出了病房，並去了下一個房間。
周阿姨悄悄地對小安說：“這裏的大夫，好多了，在腫瘤醫院，他們總叫我做這個，做那個檢查，哎呀，每天做不完的檢查。”
“老太太是腸癌，”護工小聲道。聽老太太渾厚有力的聲音，真的很難想象，她是一個癌症病人，但看她臉色，黃中發黑，估計肝，腎都已經不太好了，而且，看尿袋裏的尿量不大多，這位老人的身體機能正在迅速衰退，隻是，她自己不太知道而已。
小安看著病床上的周阿姨，突然想到自己的母親，那個還在遙遠東北，對自己病情並不知情的母親。不知現在春天就要來了，她是否還在堅持鍛煉，還是每天隻是早起去買菜，做飯，洗衣，收拾家，再有，就是和老爸拌嘴，然後老頭兒再“離家出走”，來個小區半日遊。
想到這兒，小安又收回思緒，再次坐到凳子上，繼續聽周阿姨講她的故事。
“為了養活三個孩子，你知道，他爸從來不舍得掏一分錢，我拚命掙錢，先是辭了老師的職務，包了學校食堂，雖然錢不太多，但比起當老師的工作，賺得多多了。”
“後來，有河北老鄉告訴我，說銀貨生意好賺，而且批發價非常便宜，一克白銀批發兩塊，但做成成品，一克至少能賣到十塊錢。”
“就這樣，我拿著第一次的四十塊錢，坐上了去河北的大巴車，下了車，還要走幾十裏的山路，就這樣，我這幾十塊，現在都已經是這個數了！”說著，周阿姨伸出三根手指，“三十萬？”小安覺得，阿姨真有本事，可了不得，幾萬塊，對於小安來說，可是天文數字。
“你覺得三十萬就很多了？三百萬！阿姨賺了三百萬，還多！”周阿姨說完，笑了，非常得意地笑了，但沒有炫耀，不會讓人妒忌，這是一個女人為了孩子拚了命換來的血汗錢，無論誰，都要豎起大拇指，道一聲：辛苦了！您真棒！
“憑我自己，我供老大去國外念了書，給老二買了房，老三我虧欠他多些，沒給他花過什麽錢，隻是幫他尋了個體麵的工作。這三個孩子，我盡心盡力的培養了，至於活成什麽樣兒，自有他們自己的活法。”老太太說完，想舉起雙手，把頭擱在雙臂上，但雙手舉起時，已十分費力，並不能完全放在腦後，她試了幾次，失敗了，便又把手縮回了被子裏。
“我那個老頭兒，在我們離婚後，就經常去找別的女人，我知道，他對住一個單元的那個女人有意思。那女人去外地出差，給我們買的魚片，肉幹，全被我扔在了走廊裏，撒了一地！我要讓那個女人難堪！”阿姨突然生氣起來。
“我去他單位，找到他領導，說他有作風問題，後來，他和那個女人斷了。”阿姨氣哼哼，但有些得意地說。
“阿姨，我不明白，您不是已經和他離婚了嗎？可為什麽還要管他的私生活？”小安疑惑，因為夫妻本就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兩個人因為愛情所締結的有法律保護的關係，而當感情破裂，倆人除了孩子再無半點關係，她為何還死纏不放呢？
“不行，他不愛我，當然也不能，不可以愛別人。我的妹妹說了，他一定會後悔和我離婚，他終有一天會後悔地跪在地上，向我道歉，求我原諒他！”阿姨憤憤地說。
小安不知這個堅強的女人的內心承受了多大的壓力和打擊，一個曾經的教師，為了三個孩子，拚命賺錢，沒日沒夜，就為了給孩子們換來更好的生活。可是，孩子爸爸似乎就是個局外人，他覺得人的未來掌握在自己手中，想要美好的生活，就要自己去爭取，自己去奔。
阿姨在做生意時，起早貪黑，和她複婚的男人，僅僅願意為她做飯：熬一大鍋粥，每次用微波爐熱熱。不知是不是長期吃剩飯剩菜，還是這個女人心思太重，過於愁苦，在她一次回老家探親時，突然暈倒，送到醫院時，醫生說，她得了腸癌。
“咳，有什麽關係？不就是腸子嘛，我賺了這麽多錢，換一掛腸子又能怎樣？”阿姨故作輕鬆。
“她其實已經肝轉移了，但她自己並不知道，家人也沒對她說。”護工站起身時，悄悄對著小安的耳朵說了一句。
“阿姨，您做銀貨生意，但沒見您自己帶首飾啊！”小安見周阿姨竟然連一個耳朵眼都沒有，更別說什麽首飾了。
“安呐，你真是個細心的孩子，你周阿姨勞碌一輩子，從來都沒給自己買過一件新衣服，一雙新鞋，所有的錢，全部花在孩子身上。我夏天隻有一套衣服，所以白天穿完晚上洗好，第二天早上晾幹再穿。我的同事們都說，周老師是一隻老虎，上山下山一身皮。”周老師說完，嗬嗬嗬地笑開了。
小安頓時覺得有些心酸，如此貌美的一個女人，一生都在奉獻，還沒來得及享受人生，這生命之旅就要戛然而止，人生，哪裏有公平二字？
這時，屋門突然開了，進來一名中年男人，胖胖的臉，戴著金絲邊眼鏡，徑直走向周阿姨。
“媽，我來看您了。”男子說完，把手裏的水果放到周阿姨手邊的櫃子上。
周阿姨好像突然撤了火的蒸鍋，沒了生氣，哼了一聲，便不再言語。抬眼望了望那男子帶的東西，“又買什麽東西？我這裏什麽都有，反正我又吃不下，哎呀，又花錢。”阿姨說完，伸手摸了摸水果。
“沒事，我尋思您老體熱，給您買幾個小西瓜，吃了涼快些。”男子說完，掏出麵巾紙擦了擦腦門和脖子上的汗。
“媽，您看您讓我辦那事兒……還需要點錢。”男子這次是來要錢的。
“沒錢，錢錢錢，你從不看我，每次來了就是來要錢，你心裏到底有沒有我這個媽？”周阿姨突然暴怒，想坐起來，卻沒有力氣，伸手指著那個男子，“滾，你給我滾！讓你辦什麽事，你都要跟我要錢，你的眼裏，錢比你媽還重要是不是？啊？你說，是不是？”
中年男子衝了一鼻子灰，又沒要到錢，轉身就離開了病房，小安突然想到，一早醫生就讓家屬來醫院，不知有什麽事，就追出了病房，來到走廊。
“對不起，先生，等等，”小安邊跑邊叫，“是這樣，醫生早上叫周阿姨家屬來一趟，正好您來了，去聽聽醫生怎麽說的吧。”男子根本沒抬頭，更沒停下腳步，頭也不回，急急忙忙地往前走，扔下一句：“我還有事兒，讓他們管吧！”就匆匆出了大樓，開車走了。
看著那個寬厚的肩膀，那匆匆的腳步，不知他剛才的言語會對周阿姨帶來多大傷害，阿姨現在的狀況不好，被這兒子一氣，估計病情又要加重，聽醫生說叫家屬，恐怕周阿姨真的要到告別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