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謀
曾經無比熟悉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然而羅欽卻仿佛什麽都沒有聽到一般, 表情未變的他就連步伐都沒亂,低著頭自顧自的準備轉過轉角。
??下一瞬, 一身玄紫錦衣的男子擋在了他麵前。
??羅欽停下腳步,籠罩在對方陰影中的他輕笑一聲, 隨後緩緩的抬起了頭。
??直麵羅欽那張在月色下更顯猙獰的臉,歐陽雪瞳孔微縮, 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你, 你……”
??歐陽雪“你”了半天都沒能“你”下去,羅欽餘光掃到對方腰上戴著的香囊, 不知想到什麽的他輕眨了下眼, 下一瞬眸底隻剩下死寂一般的平靜,“公子,你認錯人了,我不是羅欽。”
??隨著羅欽這嘶啞而又幹澀的聲音的響起,歐陽雪的心顫了顫, 原本因為對方那張臉而生出的驚訝都消散不少,找回了自己聲音的他直視著羅欽, “我就知道是你,羅欽。”
??他一字一頓的說道, “一個人的臉可以變, 氣質可以變, 體型可以變, 甚至人都可以變,可是眼睛不會變。”無論過去多久,無論發生了什麽,歐陽雪都記得羅欽的那雙眼睛,仿佛沒有什麽可以磨滅那雙眸中倒映的光。
??燦如星辰,璀璨生輝。
??哪怕如今布滿了塵埃與陰霾,也仍舊讓歐陽雪在見到對方的第一眼,就認了出來。
??明白避無可避的羅欽不再遮掩,原本一直佝僂著的背脊挺直起來,氣質也驟然發生了改變,若非臉上那道猙獰的刀疤無法變化,此刻任誰都不會將羅欽同那普通無比的車夫聯係起來。
??他抬起頭來,目光平靜到近乎死寂,“那又如何?”
??玄紫錦衣,頭戴玉冠,腰配香囊,富貴堆裏養出的富貴人,還有一張吸引人視線的臉,和他這種淪落到塵埃裏隻剩下一條賤命的人,完全不一樣。
??溫柔的月光灑向大地,也灑向了站在角落的兩人,然而其中的歐陽雪眼睛卻仿佛被月光刺痛一般,移動腳步將自己藏入樹影的同時,也避開了羅欽的視線。
??垂在身側的手握著腰際掛著的香囊,“我,我……”組織了許多次的語言,歐陽雪終究還是將這一聲遲來的道歉說出了口,“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這一聲又澀又苦的“對不起”,讓羅欽平靜到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表情驟然崩塌,他伸手揪過對方的領子,湊近了對方的臉,“你的‘對不起’,我接受,但是我選擇——不原諒。”
??哪怕對方站到了樹影之中,呼吸可聞的距離,也仍舊讓羅欽看清了對方那一瞬間的表情變化,愧疚而又懊惱,悲傷而又無措……關他何事?
??已經不在意的羅欽內心沒有半點波動,他甚至勾唇笑了笑,“從你選擇背叛的那一天,你就再也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十年好友,三年同窗,未來妹夫,不過如此。
??羅欽伸手拽下對方腰際的香囊,“我妹妹做的東西,你不配。”
??原本想要搶回香囊的手僵在半空,歐陽雪咬緊了唇,那隻僵在半空中的手也漸漸握成了拳頭,剛剛一番動作下走出樹影的他,臉色被月色照得一片慘白。
??沉默,驟然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
??不知過了多久,隨著歐陽雪那忍了又忍的淚水浸染了他微紅的眼眶,那交雜了後悔與痛苦的哭音也在羅欽耳邊響起,“對不起,真的真的對不起,我也沒想到會這樣……真的,我真的沒有想到會這樣,”歐陽雪滿臉痛苦的在羅欽麵前蹲了下來,有些模糊的視線緊緊盯著對方手中的香囊,不知是在跟羅欽道歉,還是在跟某個永遠不會回應他的人兒道歉,“畢竟他是你舅舅,我當時真的以為他隻是想找你問話。”
??“真的很對不起,我不知道要怎麽補償你,但是隻要你提出來,我能做到的都會做到,做不到的我也會想辦法做到。”
??聽著對方顛三倒四帶著滿滿悔恨的話,羅欽的思緒卻漸漸飄遠。
??羅家滅門的那一天,同太子殿下到達江都的今天一樣,陽光燦爛、萬裏無雲。
??因為妹妹嘴饞走街串巷賣的糖葫蘆,羅欽回家前特意繞路去買了糖葫蘆,誰知道他帶著妹妹想吃的零嘴到家的時候,迎接他的是滿地的屍體。
??遭逢突變的少年第一時間想到的是親人,然而在他前往舅舅家求助的路上,他卻先在珍寶閣門口看到了舅舅白越,同時也看到了對方衣袍上染到的血以及手中的玉佩——那是他娘的信物。
??珍寶閣隻認信物不認人,憑借信物可以領取寄存在珍寶閣的東西。
??腦海中響起娘親曾經隨口跟他說過的話,羅欽下意識的調轉腳步,慌不擇路的去找了他多年的好友歐陽雪,並在對方的幫助下暫時在歐陽家的別院躲了下來。
??誰知道千囑咐萬叮嚀,在一副大家畫作的相關消息的誘惑下,愛畫成癡的歐陽雪一時糊塗,將羅欽的消息透露給了他舅舅白越。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歐陽雪在見到羅欽的時候,就很想問對方一聲“你是怎麽逃出來的?”,然而話在肚子裏滾了一圈又一圈,麵對大變模樣、滿身狼狽的羅欽,他唯一吐出來的隻剩下那句遲來的道歉。
??看著蹲在地上表現得痛苦萬分的歐陽雪,羅欽垂著眼,笑得無比諷刺,“你透露我的消息,我可以原諒你,但是——”
??“羅家被滅以後,你們撇清跟羅家的關係我可以理解,但是為什麽還要落井下石?”想到歐陽家後麵的做派,哪怕是如今已經能夠保持平靜的羅欽,也仍舊恨得將手攥成了拳頭,“靠踩我們羅家人的鮮血向上獻媚,結果卻還是被上麵人猜忌的感覺一定很好吧?”
??指甲刺入肉中,星星點點的血順著指縫滴落下來,滾了滿身泥濘以後浸入青石地板。
??羅欽的聲音始終平靜,隻有散入空氣中的血腥味才展現了他內心的不平靜,“瑩瑩是你的未婚妻,你為什麽不給她收屍?而且瑩瑩百日未過,你為什麽就能毫無芥蒂的同方家姑娘定親?”
??一句接一句的質問,問得蹲在地上的歐陽雪越發痛苦,無地自容的他哭聲漸漸嘶啞,“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用一聲‘對不起’,一句‘逼不得已’解決。”
??一聲接一聲的對不起,一聲比一聲痛苦而又懊悔,羅欽卻半點不為所動,“你我之間,到此為止。”
??羅欽將手中的香囊揣入懷中,徑直繞過蹲在地上的歐陽雪,目不斜視的離去。
??他根本找不到機會回羅家給家人收屍,羅欽本以為替他們收屍的會是歐陽家,誰知道居然會是跟他們羅家沒什麽交集的秦家。
??在羅家被滅而歐陽雪泄露了他的消息以後,歐陽家不但迅速撇清同羅家的關係,表示兩家的定親隻是昔日的笑言不說,甚至還以多年交往了解到的羅家的相關消息為別人提供幫助,力求證明自己家清白的同時向上獻媚。
??他知道自己如今能夠站在這裏,不一定僅僅隻是因為秦祺祥的幫助,但是那又如何?
??回不去了的就永遠都回不去,所謂的通家之好,何其諷刺。
??將身後嘶啞的哭聲拋之腦後,心下和麵上一樣平靜的羅欽步伐堅定,一個左拐踏入了霍淩所在的院落。
??不等他抬步跨過門檻,不知從何處橫過來的繡春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作為最外圍的保護力量,在羅欽沒有什麽遮掩的情況下,霍燦輕易發現了對方的存在並及時作出應對,他持刀橫在羅欽脖上,冷聲喝問,“來者何人?”
??今時不同往日,經過錦衣衛的曆練,加上杜若千戶的看重,霍燦已經不再是那個被霍淩打屁股卻無力反抗的存在,穿上正式飛魚服的他雖然仍舊是錦衣衛中墊底的存在,但是對付一個羅欽卻也是輕而易舉的一件事情。
??然而霍燦並不知道,他能夠如此輕易的將繡春刀架在對方的脖子上,那是因為羅欽踏入院落前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否則在他出刀的時候,羅欽手中的匕首必將先一步插/入他的身體。
??狹路相逢,勇者勝。
??當一個人連命都不在乎的時候,霍燦就先輸了。
??心下估量著雙方的實力,羅欽因為霍燦而對錦衣衛有些失望,麵上卻不見半點異色,他抬起頭來看向霍燦,“我有事想見太子殿下。”
??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被對方小看了,霍燦反問得無比理所當然,“太子殿下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嗎?”帶著被太子殿下霍淩所感染的氣勢,握著刀橫在對方脖頸上的手很穩,霍燦的聲音也很冷,“說,你是什麽人?來這裏想幹什麽?”
??“大人,您的刀,”沒有回答霍燦的問題,羅欽一臉平靜的指出一個問題,“握反了。”
??霍燦:“……!!!”
??手忙腳亂的調整了握刀的姿勢以後,霍燦努力維持住原本的氣勢,“說,你是誰?”
??“我有一個秘密,一個能夠動搖江南官場的秘密。”
??對霍燦架在他脖頸上的繡春刀視而不見,羅欽朝前走了一步,霍燦的刀也下意識的往後移了移,生怕不小心弄出人命。
??羅欽看著霍燦,一字一頓,“我想見太子殿下。”
??“大人,可以嗎?”
??霍燦的手不自覺的抖了下,視線觸及到對方臉上的刀疤,他下意識的咽了口口水。
??然後,羅欽見到了葉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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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是很複雜的東西,很多事情無法論對錯,但是卻可以論人心。
??對於歐陽雪和羅欽而言,他們之間真的就是你我之間,到此為止的故事了,不過後期歐陽雪大概應該也許可能會有戲份,我藏了一點無關緊要的暗線,如果我到時候寫到了想起來的話會讓他出來遛一遛,不過那也是太子殿下成為皇帝陛下以後的事情。
??現在的話,容我先絞盡腦汁的思考如何解決這出場了太多人物混雜了太多陰謀詭計以至於作者腦袋不夠用的“江南篇”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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