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於成鈞心中陡然一沉, 當即撩衣下跪,言道:“臣, 鬥膽請皇上收回成命。”
??明樂帝看著他,神情之間頗為玩味,片刻,他說道:“怎麽?難道, 你還嫌棄淳懿配不上你麽?郡主雖說性子略驕縱了些,但小女孩兒麽, 總有些這樣的小毛病, 無傷大雅。她容貌出眾,雖及不上肅親王妃, 也算是位儀態端方的美人了。同你,又是從小就相識的情誼,算的上青梅竹馬。再則,她是忠良之後,又是太後的侄女兒,算得上出身名門。你哪裏看不上她?”
??於成鈞說道:“皇上,並非臣看不上郡主。皇上也知,臣生性魯莽,為人粗糙,僅僅隻得王妃一人,後宅亦不算安寧。之前, 臣還曾同王妃口角, 使得妻子連日寢食不安, 心中實在愧疚。郡主嫁與臣,實在是糟蹋。何況,臣已有正妃,郡主身份貴重,怎能做人側室?還望皇上三思。”
??明樂帝笑容古怪,說道:“你這話,可當真盡是推托。你是朕的兒子,便是天子的兒子,又是朕欽封的肅親王。這普天之下,唯有配不上咱們的女子,哪裏有什麽糟蹋一說!你不肯納淳懿,當是有別的理由。”
??於成均說道:“臣,出征兩年有餘,王妃獨守空房,操持內外,生養世子,其艱辛困苦不能言表。如今臣要另納他人,與她並肩,實不能忍心。如此行徑,無異於負心背義,臣不能為之。此情,還請皇上體恤。”
??明樂帝卻冷笑了一聲,說道:“這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她既為人婦,相夫教子便是分內之責。守家三年固然辛苦,但又怎能成了標榜拿來說嘴?繁衍子嗣,香火旺盛,乃是正事,如你所說,也不必提什麽賢惠女德了。”
??於成均伏在地下,高聲道:“臣,還請皇上收回成命!”
??這一聲鏗鏘有力,繞梁有聲。
??明樂帝望著地下的兒子,麵色陰沉,將身子微微前傾,開口道:“朕且問你,到底是顧念王妃不肯納側妃,還是另有顧忌?”
??於成均抬手,不卑不亢的迎向明樂帝,一字一句道:“若是皇上對臣並無疑心,又怎會生出此問?”
??明樂帝頓時大怒,隨手將一枚黃玉雕刻黃山雲鬆鎮紙狠命朝他擲去,更大喝一聲:“放肆!”
??於成均不躲不閃,那鎮紙在他跟前跌了個粉碎。
??於成均麵色沉沉,開口道:“臣不願納淳懿郡主,乃是不想同時負了兩個女人。納側妃,是為負王妃。而臣不喜淳懿郡主,即便勉強將她收入府中,不過是令世上多添了一位怨婦,如此又是負了郡主。這般一個負心薄幸之人,皇上又怎能信賴?臣不肯為,不屑為,還請皇上明鑒。”
??明樂帝雙眸鋒利,緊盯著於成均,半晌忽而一笑,頷首言道:“你口口聲聲不肯負了王妃,隻能令朕以為,是王妃生性好妒,令你心有顧忌。這般,朕便隻能將王妃傳入宮中,交由皇後訓誡。如再不肯,便是王妃德行有虧,再不配國夫人一號。朕便隻好下旨,褫奪了她的封號。肅親王,你卻想明白了麽?”
??他眼見於成均如此看重陳婉兮,便將肅親王妃當作個籌碼,以她為脅迫,於成均便該乖乖就範。
??熟料,於成均忽俯身下拜,口中道:“臣夫婦一心,多謝皇上隆恩!”
??明樂帝一怔,旋即明白過來他這話中意思——自己可以褫奪陳婉兮的國夫人稱號,但如此一來,於成均也就不必再娶淳懿郡主了。
??此舉,真是製敵不成,反傷自身。
??明樂帝狂怒不已,將禦案狠命一拍,大喝一聲:“滾出去!”
??於成均磕頭告退,躬身退出殿外。
??待他走出養心殿,隻見喜婕妤正立在殿外。
??看他出來,喜婕妤福了福身子,嫻雅親和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見過肅親王。”
??於成均回了一禮,並未多言。
??喜婕妤問道:“敢問王爺,為何執意抗旨?”
??於成均瞥了她一眼,但見她微微笑著,似是並無半分惡意,便說道:“不為什麽,非我所願罷了。”
??喜婕妤點了點頭,道了一句:“嬪妾知道了。”提裙進殿。
??於成均走到階前,抬頭望去,隻見天光甚好,天際流雲滾滾,不覺胸懷為之一暢。
??他莞爾一笑,移步下階。
??喜婕妤進了養心殿,上前與明樂帝問安。
??殿中適才砸碎的黃玉鎮紙,已被宮人收拾了去,而明樂帝兀自餘怒未消。
??他本是招了喜婕妤過來,想同這愛妾說些親昵話,鬆散鬆散,此刻卻沒了興致,隻冷淡說道:“你來了。”
??喜婕妤淺笑回道:“臣妾在外等候,聽見皇上與肅親王爭執。皇上,臣妾愚見,既是肅親王不願,不如就此順水推舟,也是全了你們父子之情,君臣之誼。不過是納側妃罷了,何苦強要按頭?”
??明樂帝看了她一眼,沒好氣道:“整個後宮,就屬你大膽沒規矩,竟膽敢聽朕的壁角!”說著,點手叫她上前。
??喜婕妤走上前去,挨到明樂帝身畔,身子一軟,竟就倒在了明樂帝懷中。
??明樂帝順勢抱了她,將這幅輕柔嬌軀輕輕放在了膝上。
??喜婕妤撫著明樂帝的臉,嫵媚一笑:“臣妾出身卑微低賤,所以素來沒有規矩,也不知道規矩是什麽,然而誰讓皇上偏偏要臣妾呢?”
??她眸光如水,笑的風情無限。
??明樂帝適才那滿肚子怒火,被她這一笑,盡數衝散了,捏著她的手,低低一笑道:“朕就是喜歡你這幅做派!”說著,又撫摩著她的小肚子,歎息道:“你幾時有了孕,朕便封你做妃子,更自在些。”
??喜婕妤攀附住明樂帝的脖頸,撒嬌呢喃道:“皇上若心疼臣妾呢,那也不必管什麽有孕無孕。皇上是天下之主,封一個妃又怎了?不然,臣妾每每見了梅嬪姐姐,還要下拜行禮,還要看她的臉色。”
??明樂帝莞爾:“後宮自有規矩,怎能如此兒戲!梅嬪的脾氣是不馴些,你離她遠著點也就是了。”
??喜婕妤便扭身不依道:“皇上分明是偏心!”
??明樂帝被她逗弄的起了興,抱著她霍然起身,往寢殿走去。
??服侍的宮人見狀,慌忙趕去鋪床。
??少頃,事了。
??喜婕妤起身,抹了一把頭上的汗,一麵穿衣,一麵問道:“皇上,您是鐵了心定要把淳懿郡主嫁給肅親王麽?”
??明樂帝將一手枕在頭下,冷哼了一聲:“若非他如此激烈抗拒,朕倒還有些猶豫。但他這般不識好歹,果然應了太後的話,是功高震主了。他不肯,朕還定要將淳懿嫁他。朕倒不信,他真敢抗旨!”
??喜婕妤麵色微微有些黯然,說道:“依臣妾所見,肅親王是個剛烈耿直之人,怕是不肯受了人的轄製壓迫。”
??明樂帝笑道:“那便越發好了,抗旨不遵,是為大逆不道。不論他往日有多少軍功,都要一筆勾銷了。”
??喜婕妤回過身來,撲在床上,□□半露,向明樂帝嬌聲嗔道:“臣妾不喜你們父子失和,皇上就不再仔細想想了麽?”
??明樂帝捏了一把她的臉,嗓音沙啞道:“你是後宮裏的人,管什麽前朝的事。還是想想怎麽調理身子,早日給朕生個皇兒,方是正經。”
??喜婕妤更撒嬌忸怩起來,掩飾著心中無盡的擔憂。
??此外,又三日,朝中忽有言官上折彈劾肅親王。
??明樂帝大為惱怒,在朝堂上便將於成均訓斥了一番,勒令其閉門思過,無上諭,不得外出。
??這消息傳至肅親王府時,陳婉兮雖有預備,卻依舊不大不小吃了一驚,她問道:“可有聽明白,到底所為何事?”
??來送信兒的玉寶,擦了擦額上的汗,說道:“回娘娘,小的隻在宮外等候,其餘的一概不知!落後,還是王公公送了消息出來,說一則是嶺南一處兵營,發了□□案,一夥兵士竟夤夜入村,強辱了一名少婦一名姑娘。村民將此案告至官府,吵吵鬧鬧如今也沒分明。另一則,亦是一樁□□案。湘西工婦營,一繡女起夜,被一名兵士撞見。那兵士自謂這繡女原身就是營妓,趁黑將她辱了。那繡女不堪侮辱,當夜便上吊了。這兵士現被扣押起來,等上方發落。”
??陳婉兮聽得秀眉緊皺,問道:“王爺如今又不帶兵,這兩件案子,同王爺又有何相幹?”
??玉寶拍手道:“娘娘說的是呀!但那夥吃幹飯的言官說,若非王爺提議廢營妓製,建工婦營,那些兵士們無處宣泄,也不至弄出這兩件慘案,所以罪責自然在王爺身上。這般,王爺才受了皇帝訓斥。”
??陳婉兮厲聲道:“這話簡直混賬!根本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看,這分明是軍中風氣敗壞,兵士們習氣惡劣所致!他們不知整肅軍紀,反倒拿王爺開刀擋箭,真真是無賴至極!”話才出口,她心中卻也明白過來,這不過是因於成均不肯受人擺布,不肯納淳懿郡主,所以人尋的借口整治他罷了!
??陳婉兮穩了穩心神,又問道:“你先回來了,王爺呢?”
??玉寶答道:“王爺出了乾清宮,又往承乾宮去見老主子,打發小的先回府來告訴娘娘一聲,免得娘娘憂心。王爺說,待見了老主子,自然回來看娘娘。”
??陳婉兮聽著,心中依然煩憂不已。
??又過了半個時辰,下人來回話,於成均已在門前下馬。
??陳婉兮聽聞,便帶著兒子豆寶,一道前往迎接。
??才走到二門上,她便見於成均一襲親王服飾,昂首闊步,向自己走來。
??豆寶見了父親,便撒著歡,邁著兩條小短腿,朝於成均飛奔過去。
??於成均滿麵含笑,俯身接住這小小的人兒,將他抱了起來,大笑道:“寶兒,打從明兒起,爹就在家陪你。爹教你打拳,好不好?”
??豆寶拍著兩隻小手,咯咯笑道:“好!打拳!打拳!”
??陳婉兮隻覺得眼眶有些酸脹,她走上前去,低低道了一句:“王爺。”
??於成均看著她,目光溫煦如三月的陽光,他莞爾一笑:“不妨事,你安心。天塌下來,有爺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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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點忙,更的晚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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