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於成鈞微微喘//息了兩聲, 直起身子, 嗓音粗嘎的問道:“不在書房?那你是想回去?”
??他倒有些喜出望外, 陳婉兮這一次並沒有嚴詞拒絕, 或是找什麽身子不適的借口,卻僅僅隻是說了一句,不要在書房。
??這意思,她是願意的。
??陳婉兮麵紅如血, 綰發的玉釵早已撇在了一邊, 烏黑的青絲散在枕上, 衣衫帶子也被扯開了兩根。
??她抿著唇, 不肯言語。
??於成鈞雙目如火, 灼燙著自己的妻子, 他又問了一聲:“婉兒,你是不是情願的?”
??陳婉兮依舊不說話, 她想側身避開他, 卻偏偏被他摁著動彈不得。
??床笫之歡, 她依然不覺得是歡樂。
??然而, 於成鈞這般渴望, 她又不想令他難過。
??到了如今, 她已不像最初那般, 於成鈞收通房納妾室都無感無謂。但想到,於成鈞會為了這種事去親近別的女人, 也如眼下對她一般, 將那些女人抱在懷中, 喚著她們的乳名,同她們共效於飛,她的心口便像被什麽死死揪住了一般,幾乎就要窒息。
??她慌亂無措,不知如何應對。這種陌生的心緒,是她近二十年的人生裏從未有過的經驗。
??沒有任何一位女性教導過她,愛慕一位男子,本該是什麽樣的心情麵貌。她唯一的教養裏,這種心緒,被稱作嫉妒,是不賢良,是任何一位為正室的主母都不該有的。
??可這樣的情緒,正在她心中抽枝生蔓,瘋狂的生長著。
??於成鈞沒有等來她的回答,自是不甘心的,他又追問道:“婉兒,告訴我,你是不是願意的?”
??於成鈞粗聲粗氣的問道,用書本上學來的東西,“欺負”著她。
??他是她的丈夫,他本就可以做這些事情。
??陳婉兮輕輕側轉了頭,仿佛有什麽東西拖拽著她拚命的下沉。
??她握住了於成鈞的手臂,輕輕說道:“王爺,別在書房裏。”
??即便她要滿足他,也不能在這個並不能算寢室的書房之中。這像是一場偷情,讓她覺得難堪。
??於成鈞咧嘴一笑:“這麽說,你是情願的了。”
??陳婉兮有些羞惱,低低斥道:“王爺如再問,妾身便要不情願了!”
??於成鈞朗聲大笑起來,他扯過一旁的氈子,將她包裹住,攔腰抱起,而後邁著大步,走出了書房。
??門口的玉寶,早已坐在階下,倚著柱子打瞌睡,朦朧中忽見王爺懷裏抱著什麽人,擦身而過,登時驚的睡意全無,睜大了眼睛,看著王爺的背影沒入了夜色之中。
??陳婉兮窩在於成鈞的懷中,心中竟隻是記掛著一件事——她的發釵似乎是落在書房裏了。明兒一早,必須打發個妥帖的人取回來,免得留在那裏讓人當笑話。
??琅嬛苑中的侍從,到了此時歇宿的歇宿,上夜的上夜。白日裏的熱鬧喧囂,此刻早已停歇,隻餘下夜的寂靜。
??紅纓同杏染,今夜本該一個守在內裏,一個留值在外。然而此時,兩人卻坐在廊下一起閑話打發時辰。
??杏染正埋怨著紅纓,不該阻攔她,任王妃獨自前往書房。夜深人靜,王府深邃,一旦出了什麽意外,她們可怎麽對得起王妃?
??紅纓是個安靜的性子,沒有反駁,隻聽著她絮叨。
??杏染有一句沒一句說著,打發著深夜靜謐之中的困意。
??兩人都有幾分瞌睡時,突然見一昂藏身影,大步走進院來。
??杏染驚了一跳,起初不敢置信,揉了揉眼睛,果然是肅親王。
??他懷中抱著一個女子,似乎就是王妃。
??紅纓卻早已起身,迎上前去,福了福身子:“王爺,王妃。”
??杏染怔了一下,也急忙跟了上去。
??陳婉兮臉色暈紅,伏在於成鈞懷中,不敢抬頭再看自己的侍婢。
??於成鈞抱著她,徑直向室內行去,隻撂下一句話;“都起來吧,夜深了,不要吵鬧。”
??杏染同紅纓尾隨進屋,房中本就點著燈火,倒也無需多事。
??於成鈞抱著陳婉兮進了內室,走到床畔,竟將她丟在了床褥上。
??陳婉兮坐了起來,拉扯了一下帳幔,手足無措。
??於成鈞倒不似先前急躁,坐在床邊,一眼一眼的看著她。
??杏染與紅纓見了這情景,心裏立時便都明白過來。此間已無需她們服侍,便要退出去。
??陳婉兮看著紅纓的背影,忽然開口道:“把燈燭都熄了。”
??於成鈞卻道:“把那盞侍女捧心銅燈留著,端到這邊來。”
??陳婉兮瞅了他一眼,低聲斥道:“又打什麽主意?”
??於成鈞笑著,說:“我要看著你,仔細的看著你。”
??陳婉兮臉越發紅了,她低下頭不去看他,卻嗬斥紅纓:“都熄掉!”
??紅纓不知如何是好,最終卻是聽了於成鈞的吩咐,熄了房中所有的燈燭,卻把那盞侍女捧心銅燈挪到了床畔,便躬身退了出去。
??陳婉兮咬唇不言,瞧著房中將隻餘下他們兩人,心中卻又慌了起來。
??她開口低低喊道;“紅纓,你別走!”
??紅纓步履微頓,還是去了。
??於成鈞含笑看著她,問道:“你留她做什麽?這等事,別人又替不了你。難道,你想留她在這兒聽床?”
??陳婉兮索性背過了身子,說道:“王爺,永遠有這些風話說。”
??於成鈞沉沉的笑了兩聲,便仔細端詳起自己的妻子來。
??屋中隻餘那盞銅燈放出微弱昏黃的光,照著陳婉兮,如玉如琢,仿佛每一寸的肌膚,都泛著細潤的光澤。
??取昆山美玉,雕琢其形貌。
??於成鈞頭一次覺得,那吃飽了撐的酸腐秀才,說的這話不錯。
??他將手放在了她的小腿上,撫摸著豆腐般細嫩的肌膚。
??她微微顫了一下,卻沒有動。
??於成鈞便抱了上去。
??“婉兒,我不會讓你受苦的。”
??這一夜,杏染與紅纓守在廊下,似乎不時聽見王妃低低啜泣的聲音,喁喁噥噥的似乎說了些什麽,其間更不時夾著王爺粗啞的聲音,但又什麽都聽不清楚。
??兩人相互偎依著,看著天上的星子,熬過了這一夜。
??翌日,天色微亮。
??這日可非休沐日,於成鈞需得進宮入軍司處商議政務。
??於成鈞醒來時,陳婉兮依舊在熟睡。
??他側了身,看著她的睡顏。
??陳婉兮平躺著,滿頭的烏發柔順的貼在腦後,細密的睫毛微微翕動著,不知夢到了什麽。
??不知為何,於成鈞隻覺得她似乎比昨夜瘦了些許,兩頰依舊帶著些許暈紅,仿佛還沉浸在昨夜的歡愉之中,未曾脫離。
??她大約是累著了。
??想到此節,於成鈞便覺得意洋洋。這男人跟女人睡,除了那點點痛快,便是想看著心愛的女人覺得快活。
??念起昨夜裏,那張平素冷靜自持,端莊內斂的臉,逐漸為了自己失去了控製,於成鈞便覺這是世上最最享受之事。
??她,該是滿意的吧?
??於成鈞心裏琢磨著,卻忽然又有些疑惑。
??陳婉兮似乎哭了,似乎求了他許多,自己卻沒聽她的,依舊抱了她許久許久。
??起初,他是按著那本書的指點去做,漸漸領悟了門道,便丟開去任意而為。
??他總覺得,陳婉兮並不討厭他那樣做。
??於成鈞忽然笑了起來,她應該是喜歡的,應該是快活的。
??陳婉兮熟睡著,看不見他那副傻笑的樣兒了。
??他貪戀著妻子的睡姿,時辰卻容不得他耽擱。
??這是兩人同房的隔日,於成鈞隻想撂下那些所謂公事,留在寢室中陪她。陪她醒來,一道吃早飯,而後消磨一整日的辰光。
??然而,於成鈞並非是一個會沉溺閨房春光的男人。
??他摩挲了一陣妻子柔嫩的麵頰,翻身下床,穿了衣裳,戴了冠,瞥了一眼自鳴鍾的時辰,俯身在陳婉兮臉上親了一下,啞著喉嚨說道:“等著爺,晚上爺還來你房裏。”
??陳婉兮咕噥了一聲,翻了個身,卻沒有醒來。
??於成鈞笑了兩聲,起身出門去了。
??杏染與紅纓,這一夜都未合眼。
??兩個雲英未嫁的姑娘,隔牆聽了一夜這事,都臊的滿臉通紅。
??這會兒忽然見於成鈞出來,都連忙起身,杏染問道:“王爺,既起身了,怎麽沒傳我們進去服侍?”
??於成鈞一麵走一麵擺手道:“不必了,爺去書房梳洗。昨兒王妃睡的晚,你們別吵醒了她。”撂下這話,便走遠了。
??兩個丫鬟看著於成鈞出門遠去,各自會心一笑。
??王爺待她們的娘娘,還當真是仔細體貼。主子榮耀,做奴才的自然也跟著榮耀。
??梁嬤嬤早起聽聞此事,忙忙的過來。
??走到琅嬛苑,她聽聞王妃還睡著,便不敢進去打攪,隻在廊下悄悄問那兩個丫頭昨兒夜裏的情形。
??紅纓矜持,不肯說話。
??杏染是她幹女兒,又嘴快,便壓低聲將昨夜與今早於成鈞離去時的情形仔仔細細的說了一遍。
??梁嬤嬤聽著,掩口偷笑,朝那蒙著明瓦的窗子上看了一眼,點了點頭:“娘娘,心裏到底還是明白的。”
??這一日,陳婉兮破天荒睡到了日上三竿。
??豆寶早晨醒來,鬧著要找他娘親,被乳母哄住了。
??陳婉兮才睜眼睛,隻覺眼眸酸痛,身子也乏力酸軟,那不能言說的地方,更有些無法告人的痛楚。
??她躺了好一會兒功夫,方才想起了昨夜的事情。
??陳婉兮隻覺得臉上滾燙一片,撩起帳子向外一瞧,並不見那始作俑者的影子,心中才忽的鬆了口氣。
??她翻了個身,捏著枕上的流蘇,滿心雜亂。
??一夜的功夫,好像一切都亂了。
??昨夜,她鬼使神差的想起梁嬤嬤那些沒緣由的話,便借著送宵夜去書房瞧瞧。
??她原本的意思,是看看究竟,於成鈞果然在辦公,她便陪侍在側,盡一盡為妻的職責。可後來,這職責倒也盡了,卻是在床上。
??陳婉兮不知何故,昨兒晚上於成鈞抱她時,她縱然畏懼那事的苦楚,卻全心信賴了這個男人。
??於成鈞卻沒有食言哄她,他果然沒有再令她感到難受,但他卻做了許多令她難為情的事。
??那油,那些事,都讓她手足無措。
??但大約是如此作為的緣故,她並未再嚐到新婚夜的痛苦滋味,反而體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受。
??陳婉兮不好說自己是否喜歡,卻絕不討厭,在於成鈞的懷裏,她仿佛變得不再是自己。
??那個冷淡漠然厭惡男人的陳婉兮,似乎就此不見了,她甚而渴望起了他的擁抱。
??她麵色緋紅,雜亂的思緒之中,夾著一絲甜蜜,卻又帶著些許惶恐。
??“王爺……成鈞……夫……君……”
??她喃喃自語著,卻忽然害怕起來,好像心中有什麽東西,正在流逝,再也不在她自己的手中了。
??便在此時,梁嬤嬤進來,打算瞧瞧王妃醒來沒有。
??她踏進內室,就見陳婉兮在賬內翻來覆去,遂快步上前,立在床畔低聲問道:“娘娘,可要起身了?”
??陳婉兮背著身靜靜的沒有言語,半晌才道:“嬤嬤,扶我起來吧。”說著,頓了一下,又道:“就不要叫那兩個丫頭進來伺候了。”
??梁嬤嬤心中明白,答應了一聲,上前先將帳子以赤金如意雲紋勾掛起,方才將陳婉兮扶起。
??被子自王妃身上滑落,露出底下痕跡遍布的身軀。
??梁嬤嬤瞧了一眼,忍著笑,輕輕說道:“娘娘昨夜辛苦了。”
??陳婉兮隻覺得渾身無力,雙眸微垂,看著被子上鴛鴦戲水的風流吉祥圖案,淡淡言道:“嬤嬤,你取笑我。”
??梁嬤嬤笑道:“娘娘這是哪裏話,老身怎會取笑娘娘?老身這是打從心底裏高興,唯有如此,娘娘同王爺才算真正做了夫妻。”
??陳婉兮卻有些茫然道:“嬤嬤,如今我該怎麽辦呢?我……我不知該怎麽見王爺了。”
??梁嬤嬤一麵服侍她穿衣服,一麵喜孜孜笑道:“娘娘這是怎麽了?這是好事,倒怎麽糊塗起來。娘娘昨兒晚上勞碌了,老身已吩咐廚房熬了紅棗紅豆粥,待會兒給娘娘端來。待王爺歸府,娘娘再好生溫存軟款的與他親熱親熱,留王爺過夜。好在如今府裏就娘娘一個,就算占盡春色,也沒人能說什麽。趕著這個空子,娘娘再替王爺添個小公子小小姐,那就算徹底穩了腳跟,往後任憑誰來都不中用了。”
??陳婉兮聽著這番話,雖盡是為己之言,卻是說不出的難受。
??難道他們之間的歡情恩愛,就隻不過是為了前程的圖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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