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榕樹裏
多雲的天的夜,黑的伸手不見五指,還好榕樹裏的天還沒有徹底的黑下去,依稀能夠看見進村的泥路,連綿陰雨後的陰天泥土很粘稠泥濘,一行車隊顛顛簸簸的進了榕樹裏,鄉裏亮著稀稀疏疏的燈,如陰天裏的明星一樣稀少。
裏正劉子鬆的妻子聽見村外的動靜,翻身拍了拍劉子鬆,“老劉,村裏是不是來人了啊?”
睡意朦朧的劉子鬆翻了翻身,“這馬上天都黑了,誰還敢到俺們村來?你耳朵本來就不好使,趕緊的睡了,等會兒神使巡夜了。”
中年婦人揉了揉耳朵,難道真是自己聽錯了?疑惑的躺下,眼睛卻睜開著看著窗外的愈發黑的夜,桌子上的油燈徐徐的燃著,她家的燈一向是榕樹裏最後一盞燈。
李曲師已經帶著一行人下了馬車,村子雖然住著幾十戶人,卻沒有一條像樣的大路,馬車肯定是進不去的。
“李郡守,這天還沒黑透,為何這村子就像沒人一樣?”
楚湘雖然久居深宮,不諳世事,卻心思敏銳,一眼便看出了這村子的詭異。在鄉裏一般農戶都是有養狗的,一來防盜而來做個警醒的作用,而自從他們進村子,這村子沒有過一聲狗叫,稀稀落落的亮著的燈也在逐漸減少。
李曲師來過兩次,倒是絲毫不覺奇怪,“回湘公主,這榕樹裏是辛夷山下的鄉裏,村子自然是有些奇怪,在這裏村民的作息時間是與我們不大一樣的,他們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是真正的日入而息,一旦太陽落了山,所有人基本上都已經上床休息了。”
“今天是陰天,但是按照時間來看的話,應該是正巧太陽落山的前一刻,所以還有稀稀落落的幾盞燈亮著。”
李曲師解釋完之後,一行人眼睛直直的看著最後一盞燈,不知道為什麽,他們覺得身邊的空氣有些冰冷,像是氣溫驟降幾度一般,初秋的夜,竟然有了一絲冬季的溫度的感覺。
其實李曲師的解釋可以理解為另外一層含義,辛夷山鬼隻在太陽下山後出沒,這也是他們對那盞燈光感到莫名溫暖的緣由。
一行十數人浩浩蕩蕩的便到了劉子鬆的家門口,石砌的圍牆上長滿了青苔,木門緊閉著。
李曲師敲了敲木門,中氣十足的喊道:“劉裏正在嗎?”
躺在床上的劉子鬆的老婆翻了個身,愈發覺得不對勁,搖了搖劉子鬆的肩,“老劉,我真的聽到有聲音啊!”
“你聽錯了,哪裏有……”
劉子鬆的話音還未落,院外便傳來了李曲師的聲音,劉子鬆的右眼皮跳了跳,歎了口氣,“不是什麽好兆頭喔……”
起身穿了件袍子便舉著油燈出了門,出麽你的一刻,一陣冷風垂在火苗上,險些吹熄了這全村的最後一盞燈。
走到木門口,劉子鬆舉著油燈看著李曲師以及身後的人,笑著稱呼道:“郡守大人,不是說前日便來的嗎,讓我一陣好等啊。”
李曲師麵對劉子鬆的時候自然沒有麵對楚湘時的卑躬屈膝,而是拿出了自己身為巫山郡郡守的氣勢,笑道:“仙師們的船在路上耽擱了兩天,你將仙師門睡的地方準備好了吧?”
“那是自然。”
劉子鬆領著一行人入了自家,在外麵看著劉子鬆的房間似乎不大,進來之後發現這院子好像內有乾坤,足足七間屋子,在這榕樹裏,堪稱是大戶了。
因為來的人有些多,除去灶屋與他們兩夫妻住的地方,其餘五間屋子皆住滿了人。
原本李曲師讓劉子鬆為楚湘安排一個單間,卻被楚湘回絕了,她硬生生的將安逸與吳道子給拖到了她的屋中,她也深切感受到了這榕樹裏的夜,似乎有些可怕。
李曲師冷夜中打了個冷顫,跟著兩名隨從進了客房,他也不敢反對楚湘的意見,若真是因此出了什麽事,他擔不起這個責。
項鳳與自己帶來的四名將士擠到了一個屋,至於其餘的五名江湖術士,則是三男兩女分到了不同的房間。
劉子鬆看著眾人分好了房間,看著那道天際線的光亮被黑夜吞噬,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吹熄了手中的油燈。
“晚安好夢……”
楚湘房中,沒有油燈,黑黢黢的,楚湘睡在床上,至於安逸與吳道子,自然是打了地鋪。
“福生無上天尊,安兄,這村子,貧道覺得有問題啊。”
吳道子偷偷摸摸的與安逸開始交流,他從一進來便通過自己的道目看見了浮在整個村子裏的死氣,這可不是一般的村子上麵該有的。
安逸側過身看著黑夜中吳道子的眼睛,深深的說道:“恐怕不僅僅是有問題,剛剛進門的時候,那柴棚裏的大黑狗分明看著我們裂開了嘴,卻沒有叫出聲,而那時候的劉裏正並沒有訓斥那大黑狗,隻有一個原因,那狗不敢叫!”
“咱們今夜小心一些便是,有什麽明日再說。”
吳道子點了點頭,他倒沒有看到那條大黑狗,隻注意到了那死氣沉沉的上空。
楚湘聳了聳身上的被子,這是她從小到大經曆過最冷的一次夜晚,她發誓,就算深冬時節的夜,也沒有那麽冷過。
夜幕襲來,整個榕樹裏宛如死了一般,沒有燈,沒有人聲,沒有犬吠……
辛夷山上罩著一層厚厚的霧氣,在雲霧繚繞的辛夷山緩緩響起一陣陣若隱若現的歌聲,像是一名女子在呼喚著自己丈夫,又像是在哀悼丈夫的逝去的悲歌……歌聲帶著壓抑與沉重在辛夷山深處響起,逐漸飄蕩出辛夷山,悠揚在榕樹潭與榕樹裏的上空。
不遠處的榕樹潭中水波粼粼,水中逐漸冒了幾個巨大的水泡,氣泡緩緩向岸邊逼近,最後在岸邊的蘆葦蕩上了岸,枯萎的蘆葦葉被那水泡中爬出來的東西踩得吱呀作響。
一道瑩綠色的冰冷光輝在夜空逐漸升起,燈光伴隨著那悉悉索索的聲音緩緩到了榕樹裏,漂浮在空中的死氣沉沉沉到了榕樹裏中,本就寒冷的夜似乎更冷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