褫奪
因著乾平帝這句意有所指的話, 接下來的宮宴上, 淳貴妃可以說是食如嚼蠟。
??好不容易等宮宴結束, 淳貴妃一回到翊坤宮, 便再也忍不住,一把把桌上的茶盞都給摔在了地上。
??沈嬤嬤瞧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低聲勸著道:“娘娘,這皇上即便有這樣的心思,可若是縣主不願意離京外嫁, 皇上還能逼著縣主嫁給鎮南王世子不成?”
??淳貴妃卻是滿目的怒火, “皇上是瘋了不成?鎮南王偏安一隅,這若再和徐家聯姻, 這是準備讓蔣家人有朝一日有機會攻入紫禁城嗎?”
??沈嬤嬤聽著,臉色頓時一陣蒼白,急急道:“娘娘,這話您可不能亂說。這若是被皇上知道了,可就壞了。”
??淳貴妃聽著,卻沒忍住哭了起來:“本宮原該知道, 在皇上心裏,本宮根本算不的什麽。可皇上也太狠心了, 這些年, 外頭人都知道徐家會是老二的助力, 皇上不管是礙著什麽, 也不該這樣突然改了主意, 轉而想把那丫頭指給鎮南王世子,這讓本宮顏麵何存。”
??沈嬤嬤聽了,不免多嘴一句:“娘娘,奴婢說句您不愛聽的話,皇上既然有這樣的心思,您若再和皇上對著幹,豈不更惹了皇上不喜。如果說這之前,奴婢也想著您能勸著縣主回心轉意,可眼下,皇上的態度那般明顯,您何苦再和皇上過不去。”
??這話即便沈嬤嬤不說,淳貴妃又豈能不知道。她也隻是不甘心罷了。
??“可憐本宮就這樣白白失去了徐家這個助力,日後,還拿什麽和長春宮爭。”
??“若真的等到太子登基那一日,皇後隻怕讓本宮殉了皇上都有的是。而鈺兒,皇後又豈能放過鈺兒。”
??淳貴妃隻這麽一想,就覺得後背一陣涼颼颼的。
??這些年,她敢和紀皇後明爭暗鬥,最大的底氣不就是徐家。
??如今,她怎能不慌亂。
??這很快太子就要大婚了,穆次輔又一心想替薛太後追封皇後,榮享受太廟,薛家的這位太子妃,若能順利給太子生下個哥兒,到時候,東宮便更是屹立不倒了。
??而自己,難不成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連個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淳貴妃想想就覺得不甘心。
??沈嬤嬤怎能不知自家主子的心思,想了想,她低聲道:“娘娘,您別泄氣,您之前也說過,人定勝天,您這個時候若是認輸了,可不更讓長春宮得意。”
??說完,不等淳貴妃開口,她又道:“娘娘,奴婢知道您擔心薛家這位太子妃,可依著奴婢看,薛家這份榮寵,未必不是把雙刃劍。要知道,這天下可是宋家的天下。到時候,等太子妃娘娘生下皇孫,我們大可以給薛家來個捧殺,製造一些流言蜚語,這若是落在皇上耳中,皇上豈能心中沒有計較。”
??聽著這話,淳貴妃猛地一愣。半晌,終於是回過神來。
??是啊,她還不能認輸。沈嬤嬤說的對,薛家雖為皇上的母族,可這天下是宋家的,自己隻要好好籌劃,未必不能讓紀皇後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想到這些,淳貴妃多少是鬆了一口氣。
??隻這心頭的石頭才剛放下去,卻見有宮女神色匆匆進來回稟:“娘娘,不好了,殿下方才往東暖閣去,跪在東暖閣外頭求皇上把縣主指給他。”
??什麽?淳貴妃差點兒沒有暈過去。
??這孩子,怎這般不知輕重。
??沈嬤嬤忙開口道:“娘娘,殿下怕也是被皇上那意有所指的話給刺激了,過不了心裏那坎兒,才沒了分寸的。您這個時候,可不能過去摻和,否則,皇上許以為是您暗中教唆的呢。”
??淳貴妃猛地一拍桌子:“孽障,他縱然心裏不平,也不該這樣直接往東暖閣請旨賜婚。他這是要做什麽?是還嫌不夠丟人嗎?”
??淳貴妃的話才說完,卻見又有宮女神色匆匆的跑了進來,“娘娘,不好了,方才侯爺在出宮的路上攔了縣主,大罵縣主不孝。說是要逐縣主出族譜。”
??“徐家老夫人聽著,一口氣沒提上來,就暈了過去。”
??淳貴妃滿目的不可置信,緊緊攥著手中的帕子,一時間從未有過這樣的慌亂。
??沈嬤嬤也嚇壞了,心中忍不住嘀咕道,這侯爺,莫不是瘋了。縣主可是皇上禦旨親封,這些年,皇上對縣主的嬌寵可是人人看在眼中。
??侯爺即便顧忌這些,也不該這樣眾目睽睽之下鬧騰。
??甚至還把徐家老夫人給氣暈過去。
??這眼瞅著勇國公就要回京了,徐家老夫人這一暈,隻怕皇上也急了。
??“娘娘,皇上該不會為了給徐家一個交代,擼了侯爺的爵位吧。”
??沈嬤嬤的話才說完,便聽淳貴妃道:“不可以,本宮絕對不可以讓哥哥失了這爵位。”
??一邊說著,淳貴妃急急便往東暖閣去請罪。
??東暖閣裏,乾平帝也剛得知懷寧侯鬧出的事情。
??魏進海弓著身子,緩聲回稟道:“皇上,禦醫們已經跟著老夫人回府了,說是老夫人氣急攻心,怕是得好生休養些日子。”
??乾平帝冷冷道:“勇國公眼瞅著就要回京,朕如何能不給勇國公一個交代。”
??魏進海聽著,忍不住替懷寧侯點了根蠟燭。
??原這個時候,他也該退下了,可想到外頭二皇子還跪在那裏,他還是小聲提醒道:“皇上,奴才不如先讓二殿下回去……”
??魏進海這話還未說完,隻聽外頭傳來淳貴妃哭求的聲音:“皇上,臣妾有罪,是臣妾教子無方,姒兒才出宮回了勇國公府,若沒有此事,哥哥今日也不會犯下大錯,皇上若要治罪,便治罪臣妾吧。”
??魏進海聽著外頭這動靜,暗暗搖了搖頭。
??這淳貴妃,也太糊塗了些。出了這樣的事情,她竟還敢來求情,這莫不是嫌自己死的不夠快。
??何況,二殿下可還在外頭呢,她這麽一鬧騰,豈不讓皇上連著二殿下一起治罪。
??如魏進海所想,乾平帝果然動怒了,直接就出了東暖閣。
??見皇上肯出來,淳貴妃的眼淚更是止不住,磕頭道:“皇上……”
??一旁,二皇子卻是有些茫然的看著母妃,此刻的他還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
??而這一幕落在乾平帝眼中,卻那個他心中更覺厭惡。
??他冷冷看了二皇子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許還不知道,方才你舅舅在宮門口攔了徐家的馬車,大罵你姒妹妹不孝,還嚷嚷說要把你姒妹妹逐出族譜,徐家老夫人當場氣暈了過去。而你母妃,卻這樣急急過來替你舅舅請罪,你說說,這事兒父皇是應還是不應。”
??宋祁鈺聽著,不可置信的看著淳貴妃,眼中滿是失望道:“母妃,您怎能這樣任由舅舅欺負姒妹妹。您到底是怎麽了?這些年,您不一直把姒妹妹視如己出嗎?”
??淳貴妃萬萬沒有想到皇上會這般讓自己難堪。
??她急著想要辯解,可看著兒子眼中的失望和不滿,她突然覺得心裏前所未有的酸澀。
??她一心為了兒子,可沒想到到頭來,兒子卻心心念念隻怕那丫頭受了委屈。
??乾平帝看著眼前這一幕,竟然開口道:“鈺兒,父皇今日便把這決策權交給你。懷寧侯該怎麽處置,父皇都依你。”
??聽著乾平帝這話,宋祁鈺愣了愣。半晌,開口道:“父皇,勇國公回京在即,此事必須給勇國公一個交代的。這次,舅舅是自作孽不可活,依著兒子的意思,該擼了舅舅的爵位,以作懲戒。”
??宋祁鈺的話音剛落,淳貴妃整個人便癱在了地上,看著自己盡心教養了十幾年的日子,她突然覺得自己失敗極了。
??乾平帝卻一副滿意的樣子,點了點頭,“傳朕旨意,懷寧侯不仁不慈,著褫奪爵位。”
??淳貴妃隻感覺耳邊嗡嗡的,皇上說哥哥不仁不慈,可皇上的慈又在哪裏。
??這旨意一下,外頭都會知道是兒子主動請旨褫奪哥哥的爵位,這落在天下人眼中,同樣是不孝。
??皇上明知如此,卻還是把兒子至於這樣的境地。
??可自己的傻兒子,卻一心隻想著替那丫頭出了氣,守護了那丫頭,從未想過,自己落得這樣難堪的處境。
??見淳貴妃愣在那裏,乾平帝又道:“怎麽,貴妃可是對朕的旨意有意見?”
??淳貴妃緊緊攥著手中的帕子,磕頭道:“臣妾不敢。”
??一旁,宋祁鈺卻是從未忘過自己今日往東暖閣來的用意,磕頭道:“父皇,求您把姒妹妹指給兒子吧。”
??乾平帝轉著手上的白玉扳指,一字一頓道:“這事兒無需再提。”
??宋祁鈺卻根本不甘心,眼淚瞬間就湧了出來:“父皇,兒子知道錯了,兒子日後再不會犯糊塗,不會讓姒妹妹受任何委屈的。”
??說罷,腦袋撞在地上,接連磕著響頭。
??乾平帝看著,暗暗歎息一聲:“徐家功高震主,這次在西北又是大功一件,父皇是日日提著心啊。所以,才決議把姒兒許給鎮南王世子,借著這機會,把勇國公遣往西南,這樣,朕大可以找了機會撤藩,勇國公到時候若是遵旨,鎮南王府必定不會善罷甘休。若是不遵,那和鎮南王府一樣,便是逆、賊,父皇便有了名頭派兵南下,到時候,這江山,便真正是宋家的天下。”
??乾平帝的話聽得宋祁鈺渾身一陣冷意。
??父皇竟打了這樣的主意。
??半晌,他終於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道:“父皇,那姒妹妹怎麽辦?”
??乾平帝沉默半晌,開口道:“朕自然不會讓人傷了你姒妹妹。”
??宋祁鈺聽了,眼淚卻是再也止不住,父皇說不會傷了姒妹妹,可鎮南王府的人呢?勇國公雖寵著姒妹妹,可姒妹妹到底是姓傅,勇國公真的會為了姒妹妹抗旨不尊,和鎮南王府勾、結在一起?
??不,不會的。
??父皇派勇國公往西南,徐家那些家眷,一定會留在京城。勇國公即便是出於孝道,也隻能把矛頭指向鎮南王府。
??而姒妹妹,到時候鎮南王府如何繞的過姒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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