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香去也(下)
第一百零一章:尋香去也(下)
??不合時宜的江石在盈袖樓一樓轉了個遍, 香材、香粉、香丸應有盡有,隻沒線香, 江石暗歎一口氣,又喜又愁,喜的是:這線香怕不是成了這天下的獨一份;愁的是:其價無雙,實在不是他與萁娘這等農家貧民獨吃其價的。
??香鋪夥計看江石似是尋買什麽,隻沒個中意的, 心時也是大吃一驚:盈袖樓招待的四方貴客,店中更是名香齊備, 何時令人失望而歸。他小心道:“小郎君可有什麽心儀的香品?一樓乃是我中土大地百樣奇香;小郎君若是不得中意, 還有二樓,皆是外族香料合的名香。”
??徐三腿軟, 江石腿可不軟, 讓夥計領路,嘴裏胡諂道:“說起來,我要尋的香,隻知其味,不知其名, 在山中一個老道撫琴時焚的香,甚是淡雅。隻這等牛鼻老道玄虛,不願坦言相告。”
??夥計笑道:“仙長方外高人, 焚的香定是奇巧, 許是他自家合的香, 小郎君可辨得其中幾味?”
??江石答得頗為無賴, 道:“辨得仿佛,似是而非。”
??夥計量不準他到底什麽來頭,不敢得罪,腹內暗罵,麵上還是不露一點聲色,領了江石往二樓走。徐三墜在後頭看得嘖嘖稱奇,這些夥計生得一雙富貴眼,慣來仗勢作態的,沒想到竟栽在江石身上?他心下一樂,也不在意被當作健奴,反倒小心地拉開一步,不與江石比肩。
??三人走到樓梯拐角處,聽得踢踏腳步聲,江石和徐三抬頭,雙雙嚇了一跳,這盈袖樓中竟有一個小乞兒。
??江石扭頭看了看夥計,見他眉斜嘴歪,好似吞了什麽髒物,咽不是,吐不是,伸頭脖子齜著嘴。夥計這等有口難言的模樣,江石便知這裏麵有鬼,再看小乞兒,雖一身又髒又臭的破爛衣裳,光著小腿,趿著破鞋,一手拿著一根竹杖,另一手端著一口破碗,碗中幾個銅板半個發硬的餿饅頭,臉上更是抹得髒汙不堪,一頭亂糟糟的亂發夾著幾根幹草,但細看,這乞兒手指細嫩,小腿露出一點淨白,顯是慣常嬌養的。
??小乞兒見有人上樓,惡形惡狀將江石三人一攔,拿竹杖敲著地,頭一歪,凶巴巴道:“給錢給錢,不給就訛你們打殺人命。”
??小夥計恨不得吐一口血出來,愁眉苦臉地摸出一個銅鈿,正要放進小乞兒的碗裏,那小乞兒將手一縮,指著江石道:“你的不要,你一個小夥計,也和我一般,是個討食的,我要他的。”
??江石也是光棍,將手一背,道:“我窮得狠,無有銀錢舍你。”
??小乞兒眨了眨眼,歪著頭將江石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看他一身素布短衣,嘻嘻一笑:“別哄我,沒錢怎來盈袖樓?”
??江石疑他出身不同尋常,不然店中夥計不會這般形容,隨口道:“我是來開眼界的,怎麽,莫不是盈袖樓是個欺貧地?”
??一旁夥計連忙喊冤,道:“郎君莫要誤會,盈袖樓素有美名,幾時有欺民之舉。”
??小乞兒往地上一賴,腿一伸,耍賴道:“你不給我銅鈿,我就不走,也不許你走。我上有老,下無小,家中老父年已七十,眼花體弱長年吃藥;老娘年有六十,餓得臉上無肉走路打飄,你不與我銀錢,就是害命。啊呀,我不活了。”
??店鋪夥計有苦難言,徐三驚得險沒從樓梯口跌下去,江石更是哭笑不得,道:“我看你歲不過十,你說你娘親年有六十,那她豈不是五十多才生得你……”
??小乞兒將眼一翻,怪聲怪氣道:“你管得著?她老蚌生珠,不可行?”
??江石歎口氣,道:“你上有老,下無小,我卻是上無老,下有小,我父亡母喪,家中欠錢無數,我家中又有小弟,今歲不過三,餓得麵黃肌瘦頭比身大,我不得已隻好遠行來京掙個糊口錢。”
??小乞兒咧開嘴笑道:“你莫要欺我年小,就拿話誑騙我,你這話大為不通。”
??江石也笑道:“父母在不遠遊,我卻是離家千裏之遙,再者常人如何會咒生身父母雙亡,可見我說的話不假。而你,父六十母五十生你,此話未必是真。一真一假間,可見還是我可憐一些。”
??小乞兒拍拍手掌,拍了幾下腿,笑道:“有理有理,我再不孝,也不敢咒我爹娘身死,你卻是脫口而出,要麽你比我真,要麽你比我毒。比不得比不得,今番算我輸,唉!告辭告辭。”小乞兒說罷,唉聲歎氣地爬將起來,撓撓頭,大為遺憾地走了。
??店中諸人,掌櫃也好,從夥計也罷,連著買香客盡皆舒了一口氣。領著江石的夥計更是擦了一把汗,道:“郎君好生膽大,竟拿話堵這混世魔王。”
??江石不由好奇,出聲問道:“不知他是?”
??夥計苦笑:“郎君不知,這小郎君可是天潢貴冑,是官家的小外孫子,天真好玩,最好行異想天開之事。”街集坊鋪真是苦其良久。
??江石尤可,徐三驚得冷汗都下來,皇帝的外孫子,他跟著沈拓曹英走南闖北,也見識過不少大人物,皇帝的外孫子卻是連衣角都摸不到,不曾想陪著江石在街集遊逛,竟撞見了這般人物,他後怕不已,心驚膽顫,道:“那……那……我們豈非,大大得罪了他?”
??夥計見他這個健奴嚇得不輕,暗暗撇了下嘴,與江石道:“郎君放心,樓將軍為人公正,非是縱子之人。”
??江石哪裏知曉這樓將軍是什麽人,隻心底暗想:天子腳下,皇親貴族聚居之地,他們雖與我這等升鬥小民無關,半點不知卻也大為不妙,還需問問沈當家,可有什麽避忌之處,不然飛來橫禍,死了都不知原由,豈非大冤。
??鬧了這麽一場,徐三恨不得早歸,江石知他怕擔上過錯,草草看了盈袖二樓的外族異香,便與徐三離了這是非地。
??徐三走了一箭之地,還是心有餘悸,拭汗道:“江郎君好大的膽,一個不慎,惹了這小郎君羞惱,說不得有殺身之禍。”
??江石歉意道:“這事是我不及多思,累及徐三哥擔驚受怕。二當家有心招待我在沈宅暫住,我有心買羊酒作謝,借此也與徐三哥賠罪。”
??徐三見他說得客氣,想著自己好似有些杞人憂天,憨笑幾聲道:“江郎君莫怪我膽小,隻是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謹慎為上。”
??江石笑道:“徐三哥說得有理。”又安徐三的心,“徐三哥,那個小郎君雖身份顯貴,但我看他目光清明,應當隻是個頑劣之童。再者你看盈袖樓中諸人,即便有些戰戰兢兢,卻無一人避走,可見隻是顧忌,並非畏懼。”
??徐三低頭一思量,撫掌笑道:“江小郎君,看得仔細,倒是露了怯,勿怪勿怪。”
??江石道:“晚上定要與徐三哥好生吃上幾杯。”
??徐三笑道:“不瞞江小郎,我們這些隨船討活計的,哪個不是貪杯的,你要請我吃酒,我厚著臉皮也要討上幾杯。”
??江石與他說笑幾句,尋了一間肉鋪,殺了一腔羊,去酒肆要了一壇酒回去,依他本意,想再去四季春看看有無線香,轉念一想,若是平價之物,尋常香鋪定也有賣,如今走了幾家,都不曾見,怕是四季春也不曾有。再去四季春也不過求個心安,隻是看徐三模樣……江石笑了下,不急一時,今日暫且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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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在禹京修的屋宅,四方平正,裏頭也無甚花草,門窗梁柱俱無多的裝點,顯不是什麽久居之所,倒是院牆屋牆壘得極為厚實,院中放了幾個大水缸防著走水,守屋的老仆又開了一畦地,胡亂種了些蔬菜瓜果。
??沈拓仍舊未歸,倒是曹英放了一張軟榻在院當中,脫了外衫,露出肚皮,四仰八叉躺那睡覺,另一側鋪了涼席,幾個似是船隊心腹船手聚在一塊賭錢,幾人又是拍手又是跺腳又是高聲,曹英卻似恍若不覺,照舊鼾聲如天。
??徐三一腳踏進院中,將鮮羊扔在地上,與幾個船手大聲道:“好兄弟,隨船來的江小郎買了一腔羊,要請我們吃酒吃肉。”
??江石順手也將酒放下,笑道:“一路行來,全賴眾位兄弟照顧,當不得請酒,不過是晚間熱鬧消遣一番。”
??幾個船手見這話說得中聽,紛紛笑道:“江小郎有心,我等可不是客氣人,定好好吃一頓。”
??一個沒有眼色的的跑去搖醒曹英,道:“二當家,二當家,江小郎買了羊酒,我們晚上如何收拾?是升火烤了,還是燜煮?”
??曹英好夢正酣,被搖醒後大為光火,摁住那船手就是一通捶,怒道:“吃個屁,老子睡得正香,你來擾我好夢,你不會將酒肉料理好,孝敬我?”
??那船手哈哈討饒,一指江石,道:“全賴江小郎,他買的羊酒,勾得我們肚中饞蟲大慟。”
??曹英笑道:“好個不要臉麵的,貪了江小郎的酒肉,還要將事賴他身上。還不快快將火架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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