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線生香
第七十七章:一線生香
??阿萁這幾日有事沒事就繞著柴棚轉, 麵上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順嘴還安慰跟著她殷殷期盼的葉娘, 隻有她自己知曉:自己的心裏也是貓抓一般,左撓右撓的,撓得她坐立不安。
??施老娘隻知她曬了什麽事物在柴棚草頂上, 卻不知究竟是什麽,見她一得空,就跟聞腥貓似得在一趟一趟轉悠,將她結結實實地罵了一頓,罵得萁娘捂著耳朵躲進了屋裏。
??好不容易挨過四五天, 香泥已經已經幹燥, 有竹簽的那十多支香,支支完好, 沒有竹簽的細線香幹後有些歪曲,斷裂。這種香是新鮮物, 沒個香譜,也沒個樣板,全靠萁娘自己摸索,她也不知這是成了還是不成。
??葉娘和她一道躲在屋裏,她是對香半點不通的,不過幫著附搓了幾支香, 問道:“萁娘, 這是成了還是沒成?”
??阿萁揀起一支附簽的香, 左看右看, 又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清香撲鼻,心裏還是沒底,放下,又拿起細線香,比起附簽的,這種就有點不堪入目,彎的斷的,二十多支香,勉強能揀出小十支三寸多長的。
??“拿眼看,也看不出究竟,點了才知道成不成。”
??葉娘取過火折,拿過一支香,手都打著抖,生怕點不著,又或者蠟燭似得,躥出長火苗。阿萁捂嘴笑:“阿姊,你這是怕香咬手?”
??葉娘瞪她,生怕驚了香似得:“費了這些時日,要是不成,好生可惜。”
??阿萁這當口反倒平靜下來,笑道:“不成也不打緊,我做出來後,就想著這法子一定可行。世間的事,最難的不就是從無到有?既有了,別說一二不足,就是□□成的不足,大不了費時費心血慢慢改過來就好。”
??葉娘追問:“要是一旬都不成?”
??阿萁立馬道:“那就一年。”
??“一年也不得呢?”
??“那便多請教香匠,多看看香譜,多問問他人,總能找出法子來。”阿萁思索片刻又道,“這十年二十年都不得,就撂開手。”
??葉娘歎道:“十年二十年的,未免也長久。”
??阿萁笑著道:“若是有錢有閑,一輩子也不嫌久,若是家中貧寒,倒不好鑽牛角尖,拖累家人。”看阿葉不敢點香,接過火折,點燃附簽的線香,一小簇火苗冒出來,看火芯中間有了點點微紅,再將火苗輕輕吹滅。
??姊妹二人兩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線香,看著它頂著一點猩紅,看著一道輕煙徐徐上升,再慢慢彌漫開。二人放緩聲息,生怕香斷,更怕香滅,仿佛隻要看牢它,它就會好好地燃燼一支,哪怕錯開片刻的目光,它便要無聲熄滅。
??二人直傻看著一支香耗盡,留下一小截簽子,才雙雙長舒一口氣,露出笑容。
??阿萁深深地吸口氣,慢慢品著香,有些些的失望和懊惱,她做的線香,香味有些雜,裏頭還夾著竹簽的煙火味,要說不好聞,也不盡然,隻不夠純粹。
??葉娘則道:“我不懂這些,我就覺得好,二妹妹不如去請教江伯娘。”
??阿萁摸摸鼻尖,她本意是做香給江石當信物的,先拿給江伯娘好似有些不大妥當,當下鼓了鼓腮幫道:“再點一下這種細線香。”
??阿葉節儉,看她挑了一小支長直些的,輕拍了一下她的手道:“隻試試,拿那些殘的不好?”
??阿萁心虛看著阿葉小心翼翼地將品相好的細線香收到一邊,然後揀了一根歪曲斷裂的遞給自己。前頭試點過附簽的香,既沒熄滅,也沒香斷,這回姊妹二人心裏都安定不少,點燃後擱在小酒盅上由它自燃。阿萁聞了聞味,香味雅致不少,不比附簽的線香煙熏火燎。
??阿葉笑道:“我聞著都好,附簽的線香更簡便呢,底下有簽子,隨意往哪處一插,便可點香,整支香燃得幹淨,沒丁點的浪費。這個沒簽子的,要是擱著,總要有一樣器具托著,要是插在哪處,底下那一小截,不就沒了用處?”
??阿萁道:“阿姊精打細算,所以往這上頭,我想得卻是:有些貴人圖的是好,哪裏在意浪費了這一星半點的。”
??阿葉微紅著臉,搖了搖手:“二妹妹不必聽我的,我是半點不懂,瞎說的。”
??阿萁吃驚,笑著道:“哪裏,阿姊說得一點也沒錯。”
??阿葉得了阿萁的誇讚,臉更紅了,自覺自己還是很有些用處,又問道:“萁娘,你做出這香要派什麽用場?”
??阿萁隨口道:“原想著送人,如今倒還有些別的想頭,隻朦朦朧朧的,拿捏不住到底要怎麽用它。”
??阿葉笑道:“二妹妹一向聰明,一定能想出用處來。”又看看香板上的香,“既拿來送人,總要拿什麽包一下,這樣托在手裏送去,不成樣。”
??阿萁一拍腦門,道:“我光顧著高興,把這忘了。”江石送她的香具,一色俱全,齊整收在匣子中,她送香總不能光禿禿擎在手中。她在屋中翻箱倒櫃,還是阿葉找出一個抽拉的小扁匣給她。阿萁又厚著臉皮纏著施老娘討來一小條窗戶紙,將兩種線香紮成兩把,再小心放進匣子中。
??“這可全了。”阿萁拍拍手,自得笑道。江石要是挑刺,她可是不依的。
??阿葉自定親後,更知人事,端詳一會阿萁的神色,料想她做的香應是送給江石的,怪不得這幾天這麽興興頭。阿萁依著阿葉坐下,摟著她的脖項,討好道:“阿姊替我瞞著,不要露出口風。”
??阿葉抿抿唇,假意斥道:“不知羞。”
??阿萁捧著自己的臉:“哪裏哪裏,我也是知好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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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石這幾天真是日等夜等,直等得飯不香,夜難寐,到了第三日心裏難免嘀咕:小二娘不靠譜,幾日都沒個消息影子,早上過來幫忙煨湯,臉上也是若無其事的模樣,一問更是大搖其頭,半個字也沒有透露。
??他又是咬牙又是搖頭,眼看著萁娘在他眼前晃了幾日,卻是毫無辦法,隻得苦笑著認下,繼續等著她到底想送自己什麽信物。
??這日春光正明媚,春花滿開,蝶蜂飛舞,阿萁在書房門口探頭探腦,看江石在那理什麽,輕咳一聲,然後招招手,自己帶著龐然大物小細娘往屋後走。
??江家在屋後圈了一塊地,壘了圍牆,後院又開了一個門,出去便是那株朱欒樹。阿萁將身往樹後一藏,順手將一塊從家裏帶來的骨頭塞給小細娘。
??江石哭笑不得,慢悠悠地墜在後頭,路過屋子還得了江娘子戲謔的一瞥,好在他厚臉皮,仿若不覺。在朱欒樹下找到阿萁,笑問道:“小二娘,你要送我什麽當信物,偷偷摸摸的,好似見不得人。”
??阿萁翻了一個白眼,歪著頭道:“總不好在家裏眉來眼去的。”
??江石一怔,靠樹上笑出聲來,道:“怎便是眉來眼去?”
??阿萁一時失口,漲紅了臉,輕哼一聲,將手中的匣子遞給江石,道:“喏,這是我送的信物,我保證,是你先前見都沒見過的新事物。”她的眼裏滿是星辰,每顆星都閃爍著螢螢星光,交匯出一片銀河,這片星河又緩緩流淌著淺淺的得意和期待,期待著他的喜愛,他的讚許。
??江石微有失神,伸手接過匣子,陽光透過朱欒樹的葉片細細碎碎地落在匣子上,平添光駁的紋路,他輕輕抽開盒蓋,露出支支細香。
??阿萁笑道:“那日我在山中遇到道人,他起了興致,想要在山中彈琴,過後又道:隻遺憾他沒隨身帶著香爐,少了一縷清香和琴。我那時便想,若有一種香,不必香爐,也不必香灰鋪底,隨手拿來,隨手點就,就能得香之雅,豈不妙~哉?”她說著臉上又有一些赧意,“當然,雖說雅,也還是失了幾分意趣,不過,雖然輸淨手焚香的香事雅致,也有它的好處,很是簡便。”
??江石卻是心思翻湧,越聽越是心驚,隻感手上捧著的香匣子重若千金。他在外頭走動,不似阿萁還有些懵懂,這匣香,其價不可估。
??阿萁看他神色凝重,還當有什麽不妥處,收了輕快的笑意,輕問:“江阿兄,你怎麽了?可是我哪裏說得不對?”
??江石正色問道:“萁娘,這盒裏的每一支香都可用?”
??阿萁見他問得鄭重,謹慎道:“這些香我是一道做的,大致差不離,我試點過兩支,不曾有什麽不妥,但是,我不保證支支都是好的。我也是頭次做呢,沒個底樣,時日又短,還不曾細細摸索。”
??江石又問:“做香可費事?”
??阿萁道:“倒也還好,曬香要得幾日,再一個那種細線香有好些折損,因我未曾摸透,好些斷的彎的,品相不大好。”
??江石翻出隨攜帶著的火折,將兩種香各抽出一根點燃,邊等著香燼,邊仔仔細細看著線香與尋常的香哪處不同。
??阿萁不解,又有些生氣,薄嗔道:“江阿兄,你可是不大喜歡這件信物?”
??江石搖頭。
??阿萁睨著他:“既如此,江阿兄怎不大高興的模樣?”
??江石看那附簽的線香積得一小斷香灰,拿手輕彈,香灰噗簌簌落地,道:“不,小二娘,實是你這件信物太過貴重。”
??阿萁笑起來:“江阿兄又說俏皮話,哪裏貴重,香粉還是原先你送我的呢。”
??江石沒有先為她解惑,反追問道:“萁娘,還有誰見過這香?”
??阿萁答道:“隻我阿姊知道,連著我嬢嬢和阿娘阿爹,也隻依稀看了個大概。”
??江石將香匣小心收好,道:“萁娘,你暫且不要向外人透露這種香。”
??阿萁度忖著他的神色,抬眸問道:“阿兄,這香真的貴價?”
??江石道:“貴重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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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的金手指上線。莫怪莫怪,不知道哪位老祖宗發明的線香,被我不要的拿過來摁在女主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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