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名揚名
第六十四章:借名揚名
??一罐湯如何賣出二兩銀子的天價?阿萁左思右想, 撓得頭禿也沒想出法子來, 江石有心誘她一道去桃溪, 道:“小二娘不如與我一道去,你能記會算,省得我哪遺漏了。”
??阿萁倒是想去, 一眼一眼地看施老娘。
??江石會意,對施老娘道:“還有事求伯嬢,我這湯水的買賣若是做得,想請萁娘來家幫我阿娘煨湯。”
??施老娘抬抬眼,在心底盤算開來:再這般下去, 人情越發欠多了, 到時說也說不清,切也切不斷, 千絲掛萬絲的,哪裏又能撕擄開?再看一心落在江家的孫女, 真是……養她一場有個屁用,早晚做了別家人,白為她操心勞力。
??江娘子在旁幫聲道:“我聽聞嬸娘早年也幫襯著叔公賣過雜貨?”
??施老娘憶起舊事,笑起來,一指阿萁,道:“她爺爺是個不安分的, 做過貨郎, 也做過走販, 我那時是個新嫁婦, 跟著他張羅買賣,生生把臉皮練得牆厚。雖辛苦,倒也長不少見識,這天下一樣的水米,養出百樣的人,奸的滑的,憨的傻的,大方的小器的,孝的恨不得割肉熬藥喂老父老母,不順的恨不得敲了老父老母的脊梁骨吸骨髓……唉喲,那富的有潑天的財,窮的倒爛在路邊。真是看也看不過來,想也想不明白。”
??江娘子眼眸有什麽飛掠而過,笑道:“我私下常與我家夫郎道:嬸娘是個有見識的,不與尋常村嫗一般。誰知,還是輕看了嬸娘,嬸娘這一席話,不知藏有多少道理,不遜大家之言。”
??這一記馬屁拍得施老娘通體舒暢,好似三伏天吃了一碗冰水,從頭到腳無一處不是痛快的,擺擺手笑道:“哪有什麽道理,不過人老了,愛說個舊事,扯個閑篇,煩得人耳朵裏都要生出一層耳垢來。”
??江娘子接口道:“我素來愛聽這些,嬸娘得閑,我們吃吃茶,說說閑話,打發打發時日。”
??施老娘笑眯了眼,道:“侄媳,你家買賣紅火,哪有閑暇坐下吃茶。”
??江大搓手笑道:“不怕,習賣順當,就買個粗婦做活。”
??施老娘吃驚,怔了怔才誇道:“江大倒是個會疼人的。”村人大都節儉,尋常人家也沒閑錢餘糧買人,幾個富戶也是精打細算,家中又不缺人手,兒子兒媳哪個做不得飯,掃不得地?便是家中錢多人少的江葉青,也沒見說心疼娘子,要買個仆婦使使。誰知,家中不顯的江大,竟動了買人的念頭。
??江大見施老娘訝異,汗顏道:“我精光一條的閑漢,險些就做了頭上生瘡、腳底流膿的無賴漢,連著大郎跟著我也是飽一頓,餓一頓的。不瞞嬸娘,我初時過繼大郎,就想著哪日死了,墳前有人燒紙,卻沒想過如何將他養得出息,左右凍不死,餓不死,便是我的功德,哪裏能料到我江大一個幫閑無賴,竟也有眼下的好日子。隻委屈了我娘子,嫁與別個不比嫁我強出幾座山去?我們父子二人,守著一個破屋,無有錢糧,渾混度日。”
??江娘子的眼波帶著絲絲情意,指尖風似得掃過江大,笑道:“夫郎過謙,能嫁夫郎是我的幸事。”
??施老娘拍手笑道:“這月老牽紅線自他的道理,過去如何且不去理會,侄兒和侄媳養得一雙好兒郎,以後還有天大的福氣呢。”
??江娘子為施老娘斟了一盞茶,笑道:“借嬸娘吉言。嬸娘不如許了萁娘去桃溪,她這年歲也還恰恰當,她又生得臉嫩,更顯小,走在外頭,也不會惹人閑言碎語。再過一二年,倒不好在外肆意走動。”
??江大心急,大笑道:“閑言碎語也不……唉喲!”忙拿手去揉大腿。
??江娘子若無其事的收回手,對施老娘道:“嬸娘不要見怪,夫郎先時吃了幾口酒,酒意上了頭,胡言亂語。”
??江石也被嚇了一跳,後背生涼,暗自慶幸江娘子攔了話,哪有當著人家的小娘子說這些葷素不忌的話,他還想借著萁娘年小,常常相見。他爹一杆子捅破窗戶紙,二人怕不能再長聚。
??施老娘鬆耷耷的下巴抖了抖,皮笑肉不笑地牽了牽嘴角,深深看了眼江石。
??昨日還嫌清瘦的少年郎君,翻過年,眉眼五官更顯出堅毅棱角,斜飛的眉,秀長的眼,直鼻鮮唇,肩好似更寬了些,臂膀更顯有力,他昂立在那,已擋得風霜雨雪。
??施老娘和江娘子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開口道:“萁娘跟去,怕要給侄孫添麻煩,她雖是個賊大膽,到底不曾見過世麵,就怕到時惹人笑話。”
??江石暗喜,沉穩坐那,氣沉丹田,道:“伯嬢過慮了,萁娘不曾見過世麵,我也是個心怯慌手腳的,不過互相鼓勁提氣。”
??施老娘露出一個牙疼似得笑,道:“是侄孫兒過謙了。”你有個屁的心怯手慌,粘上毛,比猢猻還能。
??阿萁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站起身撲過來,賴在施老娘身上賣好:“這天下再沒比嬢嬢更好的嬢嬢 。”
??施老娘跟被毛毛蟲蟄了似得,渾身打一個哆嗦,推開她道:“誒喲,要被你這野丫頭撓飭得骨頭僵。”
??阿萁挨了罵,也不生氣,偷偷掩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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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江娘子早早將新采的稠膏蕈燉下,裝了十個陶罐,泡軟箬葉封了口,每隻罐子的兩耳都拿紅帶係好,又裁方鬥紅紙叫江泯寫“十方第二”。
??江泯捏著筆,深感自家阿兄胡吹法螺,道:“阿兄怎不寫人十方第一?”
??江石笑著一彈他的腦門:“哪裏敢認第一,第一自然是進供皇家的供湯,我們豈敢和皇家爭第一的?嫌脖項上人頭結實?”
??江泯道:“第二也是吹噓。”想想又擔憂道,“萬一別家食肆煨得好湯,不忿阿兄的大話,要跟阿兄比鬥,那當如何?”
??阿萁聽後也跟著點頭:“我們背後無有依靠,萬一真個遇到仗勢欺人的惡徒爭鬥鬧事。”
??江石笑道:“求之不得,擺開排場比上一比,輸了便將第二頭的名頭讓給他,自認第三。”
??江泯搖頭歎息:“熙熙攘攘皆為利往,阿兄和阿姊也與他們仿佛,逐孔方兄而汲汲營營。”
??江石道:“不如你讀書取名,我販賣南北求利?”
??江泯玉白的小臉閃過神采,正要點頭應聲,江娘子在旁笑道:“讀書是為明理,二郎,你莫要學那些措大,一心想著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誇誇其談,失了本心。”
??江泯抿唇,眉梢一點倔意:“可……可是,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皇家,若有所成,可為民請命,使刑不濫,使民不冤……”
??江娘子笑道:“寸點高倒說得這些大話,書本還沒學明白呢。”
??江石馱起還要分說的江泯,笑道:“等阿弟學成,總得一二十年呢,先不慌忙。”
??阿萁回過頭,江娘子倚門而立,青色衣裙流淌著婉然的春意,然而,她的麵目卻像籠在一層薄霧後,朦朧隔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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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石為趕早,特地租了一條船,耽擱這一會的功夫,船家笑著抱怨道:“郎君要我早來,自家卻遲了。”
??江石將掩得嚴密的挑擔放到船上,順手接了阿萁上船,道:“船家誠信,果然來得早。我聽王保長說,船家守信,搖得船也快,下次有事,再請船家。”
??船家笑開來,連聲道:“使得使得。”
??阿萁坐在船中,惦著賣湯的事,再也無心江上風光,隻嫌船走太慢,過了一村又一村,還是不到桃溪。江石見她心急,不由發笑,道:“水路一樣長遠,你心焦也沒用。”
??阿萁摸摸還溫燙的陶罐,紅著臉道:“我雖明白這個道理,卻止不住了嫌路遠。”
??好不容易船進桃溪地界,江麵船隻往來漸多,大小船隻長腿不同,阿萁站在船頭,看著過往千帆滿眼都是驚歎,她長在江水邊,卻不曾見過這般大的船。船家搖著槳笑道:“今日熱鬧,許是沈家有遠航行的船來。”
??江石同阿萁一道立在船頭,春寒未消,晨起輕寒透衣,這些船夫卻是各個打著赤膊,唱著號子,拉帆轉舵,再看船吃水極深,想必貨艙中滿裝了貨物,它們隨河去,送與南北各地。二人再看碼頭那喧鬧,高壘著的一處貨物前,管事揚聲高喊,一眾驢車、腳力,拉的拉,背的背,熱鬧無比,又有商販在這買賣易貨,嘈雜紛陳。
??阿萁拉拉江石的衣角,道:“阿兄,這邊人多,不少商客,我們的湯大可在這叫賣。”
??江石搖了搖頭:“不慌,先進桃溪。”
??桃溪內小碼頭又另一景象,長窄的河麵上橫擠著無數小船,每隻船上都滿裝著各樣貨物,米麵油鹽菜蔬魚鮮。雜亂中又似有序,賣魚歸攏在一處,賣菜也擠在一道……幾個看似掌事的人手捧著的賬本,身邊唱號的,評甲乙丙等的,過秤的,吆喝之聲絡繹不絕。
??阿萁目不暇接,頻頻左右細看,有一船賣菜的似是寺廟的,送貨的一個出家人,一個俗家子弟,二人禮著佛號,邊上船隻見是僧人,結個善緣,避讓開來。
??船家看河麵擁擠,不敢太過靠前,江石道:“無妨,船家將船泊在這處,我自行過去。妹妹也在船上等我。”
??阿萁點點頭。
??江石拎了一罐湯,從幾條船跳過去,尋到蔬菜行的蔣團頭,招呼了一聲。
??蔣團頭看他沒帶菌蕈來,笑道:“怎的,今日不賣鬆蕈?”
??江石道:“明日再送來賣與蔣大叔,今日來桃溪為得別的事。家中得了秘方,煨了一罐好湯,常得蔣大叔照拂,因此拎了一罐來略表心意。”
??蔣團頭也是爽快的,邊客氣幾聲邊接過陶罐,笑道:“大郎,比你那無賴爹強多了,與他相識這些年,也沒見他特地捎過什麽來,哈哈哈。”
??江石也不多誇湯的鮮美,看他忙碌,輕描淡寫地走了。回到船上,讓船家另尋了一處清靜的河麵靠好船,自己和阿萁二人挑了瓦罐,一徑到了清風樓前,問雜當處租了幾條高幾長凳,將瓦罐擺開,又挑出一個旗子來,上書“邀沈家家主沈拓,品鑒十方第二湯”。
??阿萁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指著江石:“你……你你……”
??江石一挑眉,道:“酒香也怕巷子深,隻得借沈家家主的大名,揚揚咱家的湯品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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