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爾同舟
第五十九:與爾同舟
??陳氏一整日都是晃晃忽忽的, 見了施老娘更是頭垂地, 重得抬也抬不起來, 自己的苦心女兒不懂,白白做了一場無用功,忍羞忍臊扮醜扮惡不過討得一場沒趣。
??葉娘幾句話說得她心頭揪痛, 她也不怨女兒,隻憂女兒歲小不解世事,依舊擔心她一步錯,步步錯,將來回頭無路。
??陳氏心裏實在憂愁, 隻是這種擔憂不好跟施進抱怨, 衛家是婆母挑的人家,她與婆母爭執本就讓夫郎左右為難, 如今女兒挑了衛家,她仍舊抱怨不休, 夫郎怕也要尋她生出怨言,責她不孝。
??陳氏思來想去,隻得尋了阿萁說說心中煩憂,盼著二女私下與大女說說。阿萁靜靜聽完,扶了陳氏坐下,輕聲問道:“阿娘怎知大舅家就好?”
??陳氏皺眉道:“你外婆家總比別家好, 都是自家親戚呢。”
??阿萁歎道:“可是阿娘除卻親戚這一條, 大舅家又有什麽好呢?”
??陳氏勉強笑道:“萁娘, 你外祖家, 上麵有你外婆和你舅母頂事,你阿姊嫁去後便沒有操心的地方,照舊跟家裏一樣,繡繡花洗洗衣,沒有煩憂。”
??阿萁看陳氏猶帶天真的眼眸,不得不道:“阿娘,舅母和親娘如何相提並論,母女沒有隔夜仇,舅母外甥女也這般親密無隙嗎?”
??陳氏一愣,不死心道:“安生度日,哪有什麽嫌隙。”
??阿萁鼓了鼓腮幫,心道:有些話嬢嬢不便說,阿爹不通透,阿姊也是隻看好不看壞的,倒不如我來做惡人,娘親雖有些糊塗,卻沒有私心,待我和阿姊阿豆更是疼愛有加,縱我說的話一時傷她,過後也自忘了。想畢,便道:“阿娘,如你和阿爹這般的全天下也找不出幾對來,不說遠的,便說近的,大嬢嬢家幾個堂伯堂伯娘,十天一大吵三天一小吵,多盛了一碗飯也要吵嘴。三伯娘和大嬢嬢娘家也是親戚呢,也不見有多親近。”
??陳氏道:“你大嬢嬢和三伯娘雖是親戚,卻是遠親,怎好比較?”
??阿萁道:“阿娘,大表兄是個溫吞水,阿姊也不是多話人,兩個人一道,大眼瞪小眼,小眼瞪大眼的,未免沒有滋味。”
??陳氏張張嘴,想說結親結的是兩姓,哪裏隻看未來夫婿如何,想想自己,識相地沒有說話。
??阿萁又道:“我看大舅母是個心氣極高的人,一日兩日還不顯,長長久久的,齒牙互撞,自有不相合之處。而且,大舅母行事說話都有幾分厲害,連口舌利索的二舅母都討不去便宜,何況阿姊?”
??陳氏道:“又說胡話,為人媳自要恭謹柔順,伏低做小都是在情在理?你阿姊也不是要強的人……”
??“那衛家豈不更自在?”阿萁毫不留情地駁道,“阿娘一味想著衛家人丁不旺,家業難興,但小戶人家自有清靜和美,衛煦也不是個無事可做東遊西蕩的無用人,阿娘又說家中無長者,人情往來,四時八節都要阿姊操心。一年三百多日,人情來去有幾遭?四時八節祭祀擺酒,一次不知二次不熟,三次四次還是不會嗎?再者,衛家同村,不過幾步路,言語一聲,自家還不能幫襯?”
??“大舅舅家,阿姊哪能萬事一拋甩手不管?外婆、大舅母,二舅母都是兩重身份,哪個不要孝順,哪個不要敬著,將來還有妯娌,難道不打交道?一眾親、堂姑叔,哪個不要照顧?對這個好些,那個要怪你偏心,對這個疏忽了,又疑你眼高瞧不見人。”
??“再往長遠裏想,將來阿姊有了妯娌,都是兒媳,自有高低比較,阿姊不是爭強好勝的。弟婦為人做派不及阿姊還好些,若是強出阿姊,你讓阿姊是爭還是不爭?人心所向,到時阿姊如何自處?”
??“阿娘捫心自問,那時大舅母定會偏幫阿姊嗎?”
??“外婆和外公,二老年事已高,屆時哪有餘的精力分與阿姊?家中子孫都未嚐操心得過來。”
??陳氏聽得呆怔,良久才摸了摸阿姊的發鬢:“不知不覺,二娘已懂得好些。”
??阿萁道:“阿娘不怪女兒言語過分就好,衛家雖也有不好,所幸兩家離得近,聽得不好,大不了將阿姊接了家來。”
??陳氏露出一個哭似得的笑,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了便是一輩子的事,哪有一個不好就能接了家來,是好是壞隻得自已受著。”
??阿萁笑道:“阿娘,如今和離另行適嫁的不知凡幾,掛在歪脖子樹上,還能吊死在那?”
??陳氏大驚,搖手道:“你哪來得荒唐想法,休離回家如何使得,從一而終方是好女。”
??阿萁漫不在乎反問道:“難道為了虛名,就要葬送在狼窩裏?”
??陳父迂腐之人,教得女兒好婦德,陳氏哪聽得這些離經叛道之語,沉下臉道:“你不改了這念頭,阿娘真要生氣了。”
??阿萁笑道:“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口頭應了阿娘,心裏沒有應,說了也是白說。”
??陳氏氣得柳眉倒豎,左右搜尋,拿起一邊的撣子,要打阿萁,斥道:“今日你認了錯,阿娘便當沒聽過你的瘋言瘋語,不認錯,阿娘定要打你。”
??阿萁大為吃驚,陳氏教女素來細聲細氣,極難動怒,今日為著她一句話,竟要動撣子,看又尋了神情也不似假意做樣。她既不要願違心認錯,也不願激得陳氏大怒,三十六計走為上策,口內道:“阿娘有身孕,氣大傷身,當心身子,不好動怒生氣,待你生下小弟弟,再來動撣子。”邊嚷邊一氣出了屋,飛奔著出了院門。
??陳氏不敢急追,等她拿著撣子到了院子裏,阿萁早跑得不見人影,隻有施老娘抱著一個篾籮神色不善地瞪著她。陳氏對著施老娘萬分心虛,哪還有半分的氣焰,趨在施老娘跟著小心陪著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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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萁出了家門,看時辰不對,不好去江家消磨,從道邊摘了一朵還沒開的的婆婆丁拿在手裏把玩,揪了一小片淡黃的花瓣用指尖揉捏著。
??阿葉擇了衛家,又告訴了施老娘,便是定局,陳氏縱有不願也是無力更改,過個幾天,慢慢便會回轉,再有她“舍己為人”,隻怕心思要轉到了她的身上。
??“唉!”阿萁想著陳氏的話,真是言語刺心,嫁錯人,莫非就要一同爛在泥坑裏?三從四德,諸多條框,好女不二嫁雲雲,聽起來好似坑騙。如她大爺爺,隻比石佛喘得氣,吃得飯,家中大小一應事,都扔給了大嬢嬢,連著田地裏的粗活,都不怎麽看顧,反正老妻兒孫不會讓田地荒著,隻要缸中有米,就不會落下他一口飯食。
??她漫無目的遊蕩,一不小心就走到了河畔,看長河彎彎,風過起漣漪,春來無聲,不覺間兩岸水草漸肥,老柳抽出綠絲,不知名水鳥咕啾一聲掠過水麵,長喙銜走了一尾遊魚,幾隻白鵝靠著河岸撥著清水,時不時伸著長脖搜呷草叢中的螺螄。
??阿萁緩緩吐出胸中一口濁氣,真是山水如畫可寄情,剪去煩愁托東風。從地上找了一塊泥土疙瘩 ,掂了掂,擲向水麵,層層漣漪蕩開,驚得水鳥急飛。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驚走魚鳥,不防身後有人拿什麽事物擲在她的腦後,阿萁嚇一跳,邊抬手去摸邊回過頭,河灣處不知幾時泊著一條小舟,江石盤腿坐在船頭,笑眯眯地看著她。
??阿萁從鬢邊摸出一根毛茸茸的清明草,衝江石一撇嘴:“又來欺我。”
??江石腳邊有一個小籃子,裝了滿滿一籃子的清明草,笑問:“怎欺了你?是驚了你,還是砸痛了你?我還白送你一根辛苦采的清明草呢。”後又關心,“你怎一人在這河邊,不怕河裏有水鬼扯你腿?”
??阿萁笑道:“江阿兄可嚇不到我,子不語怪力亂神。再者,這青天白日的,哪來得水鬼上岸,況且,我又不曾做過虧心事。”探頭看了看船頭的小籃子,取笑道,“江阿兄成春娘了,采了一籃的春菜。”
??江石大笑,將船又泊近幾分,朝她伸出一隻手:“來。”
??阿萁不動,看看他的手,他生得長手長腳,手指修長關節分明,指間薄薄的硬繭,她有些猶豫,猶豫間又想起元宵那晚他手掌的暖意。
??“來。”江石仍舊伸著手,好似她不願托他的手上船,他能等到天荒地老。
??阿萁又盯著他的手看了片刻,再抬起頭看看他唇邊的笑,一抿唇將手放在江石的手心,借著他有用力的手臂,一個借力,輕盈地躍到小小扁舟上。
??扁舟輕晃,晃碎一河的光陰,連著晃碎了他二人的倒影,身影忽然就交疊在了水裏,你中有了我,我中有了你。
??江石怕她跌倒,讓她在船中坐好,自己拿起竹篙,笑問:“小娘子,要去何處?”
??阿萁一揚下巴:“船家,我要去桃源深處。”
??江石回頭看她,笑道:“小娘子指路。”
??“船家,我忘了路,不知哪裏找入口呢。”她歎氣。
??江石笑:“不妨事,小娘子既搭了我的船,隻好舍命相陪。一日尋不見,便尋兩日,一月尋不見,便尋一月,一年不得,便尋一年,如何?”
??阿萁拿手撥著沁涼的水,為難道:“再尋不得,那又如何是好?”
??“要是小娘子願意,那便一直尋下去。”
??“好是好,就是不知船家要多少船錢?”
??江石一點船篙,小舟緩緩離岸,笑答道:“小娘子搭上了一生,我舍了一世,如何又好要船錢呢。”
??阿萁笑起來,彎起的眉眼汪著春酒,令人望而生醉,她道:“船家,怕是要虧了。”
??江石道:“不虧不虧。”
??甘之如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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