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阮清瑜踏在滾滾烈日下,大廳的門被推開, 一陣滾燙的熱浪湧進來。


  ??如同有實質的巨浪一下, 湧在阮鳳萱的周邊。她一下被燙的冒出一身汗來,細密的汗珠從身體裏冒出來。


  ??她不覺得熱, 隻覺得周身冰涼, 手腳發麻。


  ??這一刻,讓她無比的感到害怕,就像做夢一樣,太不真實。


  ??在前一秒,她還是會懷疑自己腦海中的那些畫麵是真是假, 會不會都是她的夢境。


  ??但此時見到了阮清瑜, 那個因為出任務, 被撞的麵目全非的男人。


  ??他躺在冰冷的棺材裏,手藝再高超的化妝師也沒有辦法將他清俊的臉龐修補完整。


  ??來吊唁的賓客不敢多看那一張臉, 繞過冰棺的時候,都紛紛側著眼避開。


  ??阮鳳萱趴在冰涼的冰涼的棺材上,一遍一遍撫摸著那張支離破碎的臉,隻覺得要撐不下去。


  ??她的眼前滿是當年的那一幕, 明明過去了那麽久,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 依然讓她止不住崩潰。


  ??“哥!”阮鳳萱腿一軟, 嗓子帶著哭腔, 撲進了阮清瑜的懷裏。


  ??她這樣脆弱, 讓阮清瑜手足無措。


  ??他從未見過妹妹這樣, 在他的印象中,阮鳳萱一向是堅強的,跟個小男孩一樣,就算從高高的樹枝上摔下來,也隻會一個軲轆站起來,拍拍褲腳說一點也不疼。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阮鳳萱都是那個闖禍了讓他背黑鍋的壞丫頭。


  ??曾經堅強的壞丫頭這麽的難過,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一想到這個,阮清瑜犀利的目光掃過跪在大廳中間的席文軒,如同鷹隼利眸一般,嚇得席文軒一個哆嗦。


  ??好在阮清瑜此時沒有心情搭理席文軒,他懷裏的阮鳳萱實在哭的太傷心了,整個身體都忍不住的抽搐。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跟孩子一樣,放肆的大哭。手緊緊的抓著阮清瑜的衣袖,似乎害怕他逃走,怎麽也不肯放鬆。


  ??就連哭的時候,整個身體也是緊繃著的。


  ??她在害怕。


  ??阮清瑜沒見過這樣的阮鳳萱,從小到大,他幫阮鳳萱做過很多事情。


  ??無論是幫她收拾闖禍後的爛攤子,還是幫她背黑鍋撒謊,都熟練的不得了。


  ??可偏偏不知道怎麽哄妹妹,他這個妹妹,就跟淘氣的男孩子一樣,從來不需要他哄,還會氣得他幾天不想開口。


  ??如今需要哄了,他一時心疼的說不出話來。


  ??“哭什麽?”阮清瑜輕輕拍拍阮鳳萱的後背,替她順氣,“你不是從小就說,膽小鬼才愛哭嗎?”


  ??阮鳳萱有一次淘氣,爬到假山上抓一隻蝙蝠,腳下一時沒踩住,砰的摔了下來。


  ??幸好底下是草坪,但盡管如此,她腿還是骨折了,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


  ??那時候母親又心疼她摔壞腿又氣她不愛護自己,一邊哭一邊責罵,她一隻腿打著石膏高高吊起來,晃蕩著另一隻健康的腿,躺在床上沒心沒肺的笑。


  ??說:“媽媽你別哭了,膽小鬼才愛哭,我都沒哭。”


  ??阮鳳萱也有傷心難過的時候,但她從來不哭,習慣了將所有的情緒埋藏在內心深處。


  ??所以到了後來,發生那麽多變故後,才無法自我紓解。


  ??她可以寬恕席文軒,可以漠視整個席家,但她無法自我和解。


  ??她無法原諒自己的愚蠢。


  ??阮鳳萱趴在阮清瑜懷裏,抽泣個不停,聽到哥哥的話,她嗚咽著反駁:

  ??“我現在愛哭了,我發,發現,哭不是膽小,不敢哭,才,才是膽小鬼。”


  ??這話裏的含義太多,阮清瑜向來通透,知道必定是發生了些什麽。


  ??隻是這段時間他一直忙碌,並沒有太關注京都這邊。


  ??而且他了解席文軒,雖然野心勃勃,但也膽小怕事,典型的有賊心沒有賊膽。


  ??隻要他還在,料席文軒不敢做什麽過分的事情。


  ??阮清瑜想的沒錯,但他不知道,世事總有太多意外。


  ??如果上一世他一直活著,也許那些事情都不會發生。


  ??但凡阮家還有一個長輩在,席家也不敢這麽對阮鳳萱。


  ??阮清瑜冷著臉,看向席老爺子,直接道:“伯父,我父母臨終前將萱萱托付給席家照料,我一直對您很放心。但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萱萱在席家受了這麽大的委屈。


  ??您要是照顧不好她,我隨時可以把她帶走。”


  ??席老爺子麵上無光,阮清瑜一直是溫文有禮的。他飽讀詩書,父母都是讀書人。


  ??即便穿上戎裝,也是一名儒將。


  ??他鮮少這樣冷著臉嚴肅的說話,也鮮少這麽不給長輩顏麵。


  ??席老爺子怔愣片刻,即使臉上難堪,卻還是解釋道:“清瑜你也不要衝動,萱萱出去玩之前還好好的,突然提前回來,還鬧著要跟文軒退婚。


  ??到底發生了什麽,我也還在狀況之外。”


  ??“瑜哥,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萱萱突然要跟我退婚,還帶了個男人回來,我也茫然無措啊!”


  ??席文軒趕緊插嘴,退婚是不可能退婚的。若是退了婚,他還有什麽資格跟席文宇比較。


  ??阮清瑜懶得搭理他,低頭耐心的對阮鳳萱道:“萱萱你說,到底發生了什麽?”


  ??阮鳳萱情緒還沒有完全恢複,這裏的所有人都無法理解後她那種劫後餘生的感情。


  ??如同一場噩夢,驚出一身冷汗,猛地坐起,一顆心還蕩在半空。


  ??等摸到熟悉的床鋪,感受到床單上殘餘的體溫,才恍然回神。


  ??幸好隻是一場噩夢。


  ??阮鳳萱鼻子抽了幾抽,肩膀遏製不住的抖動。她張張嘴,想要開口說話,才發現剛剛哭得太過傷心,導致聲音啞在喉腔,說不出話來。


  ??“不急,我們慢慢來,說不出話就別說了。”阮清瑜心疼的不行,他已經做好決定。


  ??無論席文軒做了什麽,他都要帶著妹妹離開京都。


  ??隻是跟著他在部隊生活太過艱苦,他之前一直舍不得。


  ??但就算日子艱苦,隻有在他眼皮底下,他才能徹底安心。


  ??阮清瑜目光落在曹慶身上,曹慶個子很高,比他還要高出半個頭。


  ??此時眼裏卻仿佛沒有其他任何人事,隻是微微低著腦袋,專注的看著阮鳳萱,隨時觀察著她的情緒。


  ??曹慶的眼底隻有擔憂著急,想要上前安慰,卻又不知如何安撫。


  ??這樣專注的神情,讓阮清瑜一怔。


  ??阮鳳萱終於恢複了一些情緒,她扯了扯阮清瑜的衣袖,看到他胸口一灘淚水,覺得丟臉,不由笑了出聲。


  ??她抽抽鼻子,軟綿綿的開口:“哥哥,我想回江南,我要跟席文軒退婚。”


  ??席文軒急著插話:“萱萱,我做錯了什麽你告訴我,我改可以嗎?你不要衝動,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怎麽可以退婚呢。”


  ??阮鳳萱不願意搭理他,她聽到席文軒開口就覺得惡心。對著席文軒,她換上了一副冷漠的麵孔。


  ??淡淡道:“你不用改,你願意怎樣都無所謂。就算你一個人在土裏慢慢腐爛,也與我無關。”


  ??席文軒臉色微變,眼底露出一抹凶狠。他擅長偽裝,但接二連三被這樣對待,一時情緒外露,若是沒有其他人在,說不定要動手打阮鳳萱。


  ??不過他情緒恢複的很快,隻是一瞬間,又換上了溫雅的模樣。


  ??他露出憂鬱悲傷的眼神,低低哀求:“萱萱,你不要這樣,你可以生我氣,但不要離開我好嗎?”


  ??“我不離開你,然後任由你揮霍我的信任,跟其他女人曖昧嗎?”


  ??阮鳳萱譏諷一笑:“如果你隻是這樣,我隻不過覺得你惡心。可你連人渣都算不上,文宇哥哥對你那麽好,你卻內心盼著他出事。


  ??我哥哥從來沒有害過你,他什麽都想著你,想著席家,你卻一直盼著他出意外好霸占我們家的……”


  ??“你胡說什麽!”被打中了痛腳,席文軒一時忘了掩飾,猛地站起來,隨手抓起手邊的茶杯,直接往阮鳳萱臉上砸過來。


  ??他這個突如其來的狂躁,讓席老爺子都是一驚:“你這個孽子!”


  ??曹慶眼疾手快,將阮鳳萱一把拉進自己懷裏,迅速轉身,用背抵抗著飛過來的茶杯。


  ??瓷器看似嬌弱,砸在背上也發出悶悶的一聲重響。緊接著茶杯落地,滾在木質地板上,發出沉重的一聲響。


  ??地板質軟,茶杯隻磕破了一個角,還頑強的在地板上滾了好久,一直滾到了牆邊角落裏。


  ??曹慶皺眉,顧不上背部被砸中的,滾燙的茶水潑在他棉質的T恤上,被衣服吸收的幹幹淨淨,全部燙到了肉裏。


  ??他隻是低頭察看阮鳳萱有沒有受傷,看看她有沒有受驚。


  ??阮鳳萱被嚇了一跳,她在這之前,還不知道席文軒竟然還會動手。


  ??看來她的確是不了解席文軒,這個人比她想象的還要低劣。


  ??她拍拍胸口,反過來安撫曹慶:“我沒事,你疼不疼?”


  ??曹慶搖頭,確保他沒有事後,直接轉身,麵向席文軒。


  ??席老爺子也是被席文軒氣到了,他自己本身年輕的時候就是做一些非法交易起家。


  ??他脾氣一直暴躁,這些年家庭和美,脾氣好了很多。年輕的時候,妻子走得早,兩個兒子都被他狠狠教訓過。


  ??他黑著臉,二話不說,將供在大廳正中央的家法取下,對著席文軒就是狠狠一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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