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定海針
第436章:定海針
??司寧遠自手中化出青痕劍,閃著柔柔的銀白色光亮,劍如其人。
??這把劍,是司寧遠三百歲的時候他的父親東海龍王自東南瑰麗聖殿請回的定海神針所煉,據傳,當年東海龍王一共帶回兩根瑰麗聖殿的頂梁支柱,粗的那根鑄成定海神針,佑東方水澤千萬年源源不斷,完成一道輪回,細的那根,便賞給了自己最疼愛的兒子,龍宮二皇子,司寧遠。
??這件軼聞在當年的三界引起極大的爭論,要知道,龍族雖早已不是至純至正的神界水族血脈的後人,但水族凋零,龍族和女媧一族縱然血脈不純,仍舊是天下間水族的最後一丁點零星兒的血脈,女媧一族隻剩寥寥幾位靈女,龍族大小還算一方水域中的神明,其中東海龍宮更是掌管最為廣闊的一片水澤,明著個河伯地仙的位分,實則,也算敢公然與神界火族叫板的一股勢力,因而,東海龍王的一舉一動格外受矚目些。
??彼時的司寧遠,才將將三百歲,奶娃子一個,卻聽見了許多叫他難以理解的言語。
??“不過區區二皇子罷了,再受龍王寵愛也是無法繼承東海王位的……”
??“二皇子殿下的母妃早逝,但當年也是清泠上神親自做主保媒把她嫁進龍宮的,龍王的寵愛也是真真都給了那位娘娘,要是說龍王把大位給了二皇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有道理,那位娘娘我早些年見過一麵,長著一張美豔絕倫的皮相,還有一雙勾人魂魄的眼,龍王這些年對她念念不忘也是情有可原。”
??單單是一根用來鑄劍的瑰麗聖殿的梁柱,便生出許多事來,司寧遠那時還想不明白,為何人們總是習慣把溫情脈脈的事想象得齷齪與肮髒,直到後來,他自風雪飄搖的苗疆冰封森林見到了曲夢瑤,小小的一個人兒,不通人語,隻懂得如幼虎一般低吼,古怪暴戾,卻讓他一見傾心。
??他看著曲夢瑤倔強的小臉,忽然像看見了當年在一片冷眼旁觀和唏噓聲中領了賞賜的自己,他獨自一個人艱難地扛著父王賞賜的巨大梁柱回到自己的寢殿,足足把自己關在房裏七七四十九日,鑄造出一把屬於自己的兵刃,青痕劍。
??忍下心中激動,他捧著長劍跑到父王那裏,得意洋洋地展示自己鍛造的結果,想要向那些閑言碎語證明自己的能力。
??哪知,滿麵風霜的父親並不甚關心司寧遠的情緒變化,隻呆呆地問他:“遠兒,這把劍,你預備叫它什麽名字?”
??“照兵器譜上的歸類來看,這把劍生於東海龍宮西南邊的廂房中,承了我水族的靈力,自當以青灰做個劍匣,北冥有鳥,其名為鯤,父王,‘青冥’二字何如?”司寧遠還依稀辨得出自己意氣風發的模樣。
??“有些意思,隻是,聽著過於陰冷了些,不如就叫‘青痕’,淚痕也好,傷痕也罷,於你而言,皆是天下無雙的意趣,如此,倒不枉活一生。”龍王神色落寞道。
??那時的司寧遠不甚在意一把劍的名字,隻是覺得“青痕”不如“青冥”更顯霸氣,但父王如此說了,他便沒再反駁。
??直到後來,他的人生越過越久,終於在八千歲的時候,遇見了曲夢瑤,他特意回了一趟龍宮,取了當年殘餘的一些材料,製成了另一柄更小巧的劍,取名“無雙”,忽地想起父王當年的話,豁然開朗。
??這幾千年倏忽過去,青痕早已有了靈性,估摸著再過個幾千年,化出個人形也是有的。
??青痕劍在司寧遠手中變得越來越小,竟落得個繡花針模樣大小,倒是和凡間說書人講得孫悟空的金箍棒一般神奇,且都與那傳說中定海神針有著莫大的關係。
??司寧遠的唇角勾起淡淡的笑意,難怪阿瑤和清鴦這樣的小姑娘喜愛凡間,成日裏在大街小巷裏遊蕩,看見什麽都覺得新鮮有趣。
??曲夢瑤自昏昏沉沉中醒來,映入眼簾的,便是司寧遠的麵容上蕩漾著一抹清俊的微笑,如沐春風,歲月靜好。
??“師父……”曲夢瑤的嗓音有些沙啞。
??“阿瑤,你醒了。”司寧遠不動聲色地藏起手心那已變成繡花針大小的青痕劍。
??“師父手心發光的是什麽?”曲夢瑤已然看見了司寧遠的動作。
??司寧遠索性不再隱瞞,展開掌心,化出青痕劍,笑答道:“為師看凡間女子多半都有個耳孔,想為你也紮一個,但你醒得早了些。”
??曲夢瑤眨了眨眼,她在記憶中搜尋有關耳孔的畫麵,先是掠過凡間女子身上環佩叮當的首飾,再是突然想起梵樂姐姐耳垂上常常掛著的一副耳環,殷紅的牡丹花形狀,沉木做得雕飾,古典雅致,帶著絲絲木質香調,的確是一件叫人看上去更為神秘好看的事情。
??轉念一想,那尖銳的劍鋒要刺破耳垂軟肉,曲夢瑤便有些發怵,扯著被角往床榻裏頭避了避。
??司寧遠看著曲夢瑤這副模樣,不覺嘴角更上揚了些,眼中多了一絲玩味,意味深長道:“阿瑤莫不是怕疼了?”
??曲夢瑤一言不發,隻是眼神閃躲著,雙手絞著,猶猶豫豫了半響,露出視死如歸的表情來。
??氣氛陡然變得安靜,司寧遠把曲夢瑤的變化看在眼裏,這丫頭,雖然已是大人模樣,但還是孩子心性,不服輸,不示弱,不計後果,從不肯露出怯懦的表情來,似乎偏偏要給自己造出一副盔甲來。
??他輕聲再問:“阿瑤,你當真想好了?”
??曲夢瑤咬了咬唇,狀似隨意地應道:“阿瑤不怕,不過一個耳孔而已,師父你看,千年鮫人淚、萬年水蓮子還有九曲靈葉汁我們都得到了,阿瑤還會怕紮個耳孔不成?”
??司寧遠歎息一聲,沒有再多說什麽,他已清楚地知道,自己為阿瑤紮這個耳孔,是有私心的。
??自孤皇風出現之後,從阿瑤的夢境和記憶中窺見了孤皇風的存在,他便開始越來越害怕這個小徒弟會離開自己,俗話說,“天下無不散的筵席”,但他從把阿瑤帶回來的那一刻,便從未想過和她分別。
??如果終須一別,那麽他希望,阿瑤能永遠記得他,哪怕,隻是作為曾經的師父也好,他要永遠讓阿瑤記得自己,記得身上這個耳孔從何而來。
??“師父,你別愣著了,快些動手吧,反正疼得人是我又不是你!”曲夢瑤俏皮地說道,仍不忘調侃司寧遠。
??司寧遠定了神,手指輕輕揉捏曲夢瑤圓潤的耳垂,餘光瞥見她的側臉,心中五味雜陳,他如何會不清楚,阿瑤對自己的感情早已不再是少女的崇拜,而自己,也順著師徒這道禁錮越走越遠。
??若是非要不顧天道倫常強行走在一起,倒不是件難事,最讓司寧遠望而生畏的,其實隻是那悠悠眾口罷了。
??他已八千餘歲,還是個小輩的仙人,等到自己能佑一方沃土,獨當一麵的時候,或許能給阿瑤一個家,但那一天的到來還很遙遠,起碼要等他到了三萬歲,自立府邸,領了神祗官位,是如栩奕一般守一條碧水河,還是和漣嫿一般看守極北萬年雪藕,就像如今,他肩負尋回水脈,重整天地秩序之職,四處走動,不受限製,但終究,算不得個人使命。
??凡人還是神祗,這萬萬年來從未搞清楚過一件事情,為何來到這世上?
??司寧遠亦然,他以為自己生來便是龍宮皇子,身上的水族血脈靈力強大,練功曆劫皆是順當平穩,相貌出眾,武藝卓絕,天上地下,三界之內,司寧遠的名號已然響亮,但他不明白,自己為何來到這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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