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拱手相讓
虞府。
三百和無庸不過比封之綺遲了兩日到的長安,一到長安無庸就被安排進了終南山的虞氏老宅。如今虞天和重視族人靈修,虞氏老宅也不是以往的破敗樣子,無庸清靜慣了,反倒在這終南山裏覺察出一絲久違的寧靜。三百本來也應該住到這裏來,可是她午時剛到虞府,虞天和訂好的婚服料子便送了過來,三百忙著試喜服,估計今晚就是在虞府過夜了。
封之綺看著眼前一身紅色喜服的三百,驚歎了半晌,腦子裏隻剩下‘驚豔’二字。三百本生的清秀溫婉,著這一身紅色喜服又生出幾分嫵媚來,熱烈如雨中山茶流動的殷紅更襯得那人膚白如雪,上麵繡的暗紋雖看不出來頭卻也貴氣的很,封之綺自問在虞氏已見了許多天下奇珍,這身喜服卻還是將她狠狠驚豔了一把。
綺羅隻應天上有,何故人間壓美人?
“封師姐……”見封之綺久久無言,三百輕聲喚了一句,有些緊張的抓了抓衣袖:“是不是不好看.……”她著白慣了,驟然穿上這一身紅,隻覺得料子是極好的,可穿在自己身上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封之綺回過神來,掩嘴一笑:“說什麽呢,無邪姑娘長得便美,穿什麽都好看,穿喜服更是驚豔,我都看呆了,後天拜堂時天和看到怕是拜堂都不想了,直接把你往房裏帶——”
“師姐!”三百臉上一紅,別過頭去,小聲道:“你別瞎說.……”
“好好好,不說了。”封之綺看她害羞,眼裏滿是寵溺:“衣服可還合身?”
“合身的。”
“那就好,你今晚就住在虞府,明日再回終南山便來得及。咱們先一起吃個飯,天姝都沒見過你幾次。”
“好。”
虞天和正在花園的亭子裏對著池水發呆,手裏的一截樹葉被他無意識的捏來捏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一直到現在,虞天和都特別害怕三百會突然告訴自己她後悔了,就算成親也不能留住一個人,虞天和從來沒有這麽無力過。
他把自己交付給三百,任她審判。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輕響,虞天和回頭,隻見那紅衣女子盤膝坐在石桌上,一手拋著個蘋果,張嘴咬了一大口,一邊吃一邊笑意盈盈的看著他。
虞天和無奈的歎了口氣:“心都快被你嚇出來了。”
“那虞家主的膽子還得練呀。”君落挑了挑眉。見男人自嘲一笑回過頭去,她順著目光看了看那院子,唇角的笑意味深長:“嘖,再過兩日就是你的人了,你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別人是近鄉情更怯,你這是近美人心更浮啊。”
“去你的。”虞天和笑罵了一句,將手裏被蹂躪成一團的葉子扔到水裏。他拍了拍手,換了個姿勢正對著君落,隻見那女人眉眼一彎,怎麽看怎麽欠揍,以前怎麽就沒發現呢?是了,以前還有個上官霖治她,好歹是和自己差了一輩的,現在倒好,平起平坐,縱使自己年長些,也沒見她好好說過幾句話尊敬一下。
不過這些年過來,仙門裏處的最好的,也就是她了。
男人輕歎了一口氣,唇角的笑自嘲又苦澀:“也沒什麽,就是覺得……她不願意罷了。”
君落笑了:“您在這兒多愁善感什麽呢?她願不願意,都已經願意了,你要是覺得她不喜歡你,接下來一百多年你就讓她喜歡上你。別總是想著成全別人,現在在你手裏,你就拿好了,拿穩了。哪兒來那麽多戲。”
虞天和苦笑一聲:“話是這麽說,可是我心裏總是過不去。她和無風.……說實話,我真的沒想到她會答應。也許是長兄如父,無庸屬意我,屬意虞氏,所以她才會淡淡的應一句好……”
剛剛提親成功那一陣子,隻要閉上眼睛,虞天和就會回想起那天的情景。蜀山的竹林裏,無庸神情柔和的看向三百,那白衣少女微微垂眸,神情和語氣都是淡淡的,應了一聲好。那麽平淡,平淡的好似與己無關,她並未表現出什麽不對,日後也對虞天和與往日無異,可他就是從那一聲好裏聽出了哀傷。
很淡很淡,卻好似古琴磨損的弦,被輕輕撥弄了一下,徹底崩斷。
“所以呢?虞天和,你不會是跟她說過什麽‘如果你喜歡無風悔婚也可以’這種話吧?”君落第一次發現這孩子的聖父屬性遠超過自己的想象。
“我不傻。”虞天和翻了個白眼。
“那你就應該知道她跟無風不可能。如果她和無風真的可能,兩個人早就在一起了,根本沒你的機會,他們青梅竹馬卻不能在一起,你覺得是誰的問題?長兄如父,自然是無庸看不上無風。緣何二人穿白無風穿黑?我看你是當個家主當傻了,這點兒細節都看不出來。”
君落歎了口氣,把咬了一口的蘋果放在桌上,跳了下來:“我還是那句話,不得已已經不得已了,已經在你手裏的,你就拿好了拿穩了,與別人無關。”紅衣女子揚了揚手,轉身離開,虞天和看了看漸暗的天色,喊了一聲:“一起吃個晚飯?”
“免了,你們家人聚餐,我就不摻和了,省的你那小妹妹再跟我打起來。”君落伸了個懶腰:“趕路太累,我回去睡會兒。”賓客本來是明日再來,君落這些日子一直陪他跑聘禮,虞府都快成半個家了,左右無事這才來的早了一天。虞天和無奈一笑,也不攔她,再回頭隻見小院的門開了,封之綺和三百走了出來。他輕咳一聲,整理了一下衣服,準備去接人。
客房。
紅衣女子關上房門,手腕一翻,殘燭自燃。幽微的一豆燈火隻照亮了進門處,落在君落的眸中,好似深潭之上顫顫巍巍的蓮燈。她垂眸,在門上下了個禁聽咒,眼裏的陰鬱又沉了幾分。
自從那日和三百爭吵後,君落總是這般,人前沒什麽變化,一旦身邊沒了人便陰鬱得如鬼魅一般。她看了一眼昏沉沉的屋子,自己的榻上坐著個男人:“夏充如何?”
“本來死的差不多了,不過不知道夏菡那兒來的蜀山固本培元的丹藥,延了幾天命,現在已經醒了,隻是意識還不太清楚。”鷹雉聳了聳肩:“命真大。”他這麽評價。
君落點點頭:“無風來了麽?”
“來了,他被安排在終南山。”
“嗯。”女人幾不可聞的嗯了一聲,一手攏住那躍動的火苗,雙眼深沉:“你這幾日待在驪山,有事我會通知你。”
鷹雉應了,卻沒有立刻離開,隻是靜靜站在黑暗裏。他第一次離她這麽近,伸直胳膊就能扼住那纖細的咽喉,這是他以前不敢靠近的距離,是獨屬於清遲的距離。
原來這個人,竟然是這麽冷的麽?幾步之遙,都能感覺到身上的寒氣。
“清遲死了,阿紫也死了。”
他準備好的話並不是這句。
“嗯。”
嗬,還是一樣的讓人火大。
“你還想死幾個?”
火苗跳動了一下,女人的眸光跟著一動,她微微低下頭,語氣依舊冷漠,說的話卻讓人摸不到頭腦:“快了。”
是快要結束了,還是又有人快要死了,鷹雉不知道。他這才發現自己不自覺皺起了眉,舒展開眉頭,他狀似無事發生的勾了勾唇,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心窩:“主子放心,我向來乖巧。”
那是他血契的位置。
君落緩緩勾起一個冷笑,猙獰而可怖:“但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