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希望活著出去
蛇圈外的那些黑影,魂體的張子小看得更是清楚,那是一張張巨形的凶神惡煞的臉。
上官思月讓他不要怕他們,說是死靈分四凶十二邪,半柱香時間過完之前十二邪都近不了他的身,所以他要提防的是四凶。
“勝全,勝全……”
“阿英你在哪裏,阿英……”
張子小聽到他的爸爸媽媽的聲音,他被上官思月救走後,他的爸爸媽媽一定是跑散了,他不斷聽到的是他們呼喚對方的聲音。
上官思月留下,和蛇一起保護他和爸爸媽媽的身體,才能確保萬無一失;也唯有他和爸爸媽媽的身體安然無恙,上官思月救他,他救爸爸媽媽,這些努力才不會功虧一簣。
時間緊迫,他立即就循著爸爸媽媽的聲音而去,臨跨出蛇圈之前,他回頭,想對上官思月說,他一定會找回爸爸媽媽的魂,冷不防上官思月又給了他一個吻,在他回頭的那一霎。
不似先前羽毛劃過的感覺,這更像是兩個靈魂的碰撞。
“夫君,你想要完成的事就一定能做到。”親吻之後,上官思月近在咫尺的臉向後撤。
“我——,以後我不叫你老婆,我叫你娘子。”張子小仿似一霎間長大了許多,他沉著的回轉身體不再遲疑的踏入陰之道。
陰之道,是了,人有人道,鬼有鬼道,被攝魂之後,他和爸爸媽媽走的就是陰之道,而此時他的爸爸媽媽正被困在陰之道。
張子小的魂體還帶有活人活氣的緣故,但凡還是十二邪的死靈都對他退避三舍,這更有利了他的尋找;一路是跑,他朝著他的媽媽李文英聲音傳來的方向飛奔,昏暗彌漫著黑霧的陰之道上,綁在他手腕上紅繩在他的身後拉得越來越長。
“啞——!”突然一聲嘶啞淒涼的聲音闖進張子小的耳朵,那是烏鴉的叫聲卻又像是瘮人心頭的求救。
一炷香的時間,他能不能找到爸爸媽媽的魂都是未知數,他也真的沒有時間去關心:為何一隻烏鴉會發出這樣的聲音。但那叫聲實在太過讓人揪心,他朝著烏鴉的聲音走過去幾步。
立即,張子小看到一團死靈在折磨一隻奄奄一息的烏鴉。那是一隻活的烏鴉,卻不知怎麽誤打誤撞飛進了陰之道。
死靈折磨將死的烏鴉,畫麵就像是有人要吃狗肉,先把狗吊起來,用棍子用力的抽打狗的全身,再把被抽打得動彈不得的狗,活生生的扔進滿滿一鍋翻滾的開水之中,說是這樣做狗肉吃起來才會更夠味。
以前村子裏的王老頭就愛這樣吃狗肉,狗的慘叫聲像是傳遍了幾個村都還在回蕩。他的媽媽每次都會勸阻,要王老頭給狗一個痛快,勸說不了他的媽媽就讓他的爸爸,或者她自己給狗一刀;可後來,王老頭都是在他的爸爸媽媽不在家的時候,弄狗肉來吃。
“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爺雖然總是睜隻眼閉隻眼,但報應從來沒有放過任何人,為你的後人著想著想。”他的媽媽曾這樣說過王老頭。
“我殺的狗不少,你殺的狗就少了。”記得王老頭是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回答他的媽媽,可後來報應確實來了,雖然遲到了很多年。
那年王老頭的孫女被狗咬了,傷口怎麽治都治不好,不僅原來被狗咬的傷口治不好,潰爛的傷口還不斷往其他部位蔓延;不到兩個月的時間,王老頭孫女身上就已經全是潰爛的傷口。
“媽媽,狗,好多狗。”那段時間裏,張子小時時刻刻都能聽到狗叫,就像是有百多條狗擠在王老頭家裏狂叫。
請醫生找道士看神婆……,王老頭家什麽都嚐試了,可是王老頭孫女還是一點好轉的跡象都沒有。
又一天,王老頭家又一位傳聞很厲害的婆婆,來給孫女驅災,可是那婆婆才走到王老頭家門口,就搖頭說她對此時無能無力,更說不管王老頭他們找誰來都是愛莫能助;說話時,那婆婆的眼睛很冷的看著王老頭,很輕的說了句:人在做天在看。
王老頭的老婆直接給那婆婆跪下,不住的求問:難道就沒有一點辦法了嗎?那怕給她減輕一點痛苦也好啊。
“因果這種事不一定報在本人身上,三年,挨過三年她就會好了。”那婆婆說。
“三年,又是三年,看來真的是報應啊。”
看熱鬧的人聽了那婆婆的話議論起來,原來十多年前王老頭的兒子就有過這樣的遭遇,這治不好的傷口足足折磨了王老頭的兒子三年,最終王老頭的兒子沒挨過去,痛呼著離開了人世。
王老頭的孫女大概是親眼目睹,她的父親是怎樣死去,從屋子裏跑出來,噗通一聲跪在那婆婆麵前,死命的磕頭,血在她磕頭的地方開成一朵血花。
可更讓人觸目驚心的,卻是王老頭孫女的樣子,她滿身都是傷口,那傷口每一處都像是被狗咬出的牙印,密密麻麻的布滿她的全身,甚至整張臉。
那婆婆終是動了惻隱之心,說了句:不要求我,能幫得了你的人隻有她;那婆婆伸出的手,指向站在張子小身後,——當時正在用手按著張子小的臉,擋住張子小的視線,讓張子小不要看王老太孫女的張子小的媽媽李(李文英)。
忽然之間,在場所有人都停了聲音,場麵成了掉根針都能聽得見聲響,王老頭的家人除了王老頭以外,都默不作聲的走過來,跪在張子小的媽媽麵前,那模樣就像是張子小的媽媽不答應他們就不會起來。
“你要是願意幫忙,就拿著這個盤子,像你以往喚狗吃飯那樣喊幾聲,然後把盤子拋向你覺得在發光的方向;它們的怨念太深,看不見要去的入口,你可以幫它們指路,它們相信你,會頭也不回的跑向你指給它們的地方;它們的一輩子,有的好幾輩子,都在矜矜業業的為主人奉獻一切,好閨女給它們開門,讓它們都去天堂吧。”那婆婆走進張子小的家,拿著一個空的盤子走出來,那是張子小他們以前拿來喂狗的盤子。
“媽,白板在叫。”張子小聽見耳熟狗叫聲,那條隻要他的媽媽在家,就會寸步不離的跟在他的媽媽身邊,已經失蹤了兩年的中華田園犬,一隻背上有著一簇白毛的唐狗。
“真的是白板嗎,白板!”他的媽媽喊了一聲,立馬他就聽見白板的聲音到了身前,聽動靜像是正在圍著他的媽媽轉圈搖尾巴;他的媽媽也一定是感覺到什麽,一雙眼睛當即就泛起了淚花。
“天堂,那個是個好去處呢。來——。”他的媽媽把盤子放低,在地上輕輕敲了兩下,人慢慢的向後退,倏地猛的把盤子扔出去。
被拋出去的盤子在空中,像是一個飛盤,忽的就迸發出萬丈霞光,點亮了張子小的眼睛。
當天,除了張子小和那婆婆,在場的其他人都沒覺得有什麽奇異的事情發生,——除了張子小還看到他的媽媽身體突然被一團光包裹,除了王老頭突然倒在地上發出慘叫。
那天之後,王老頭孫女身上的傷,奇跡般的開始好轉,不到一個星期就全部結巴,傷好後她就離開了家,半年之後回來帶走了王老頭老婆,從此就再也沒有回過村子,聽說還是會給王老頭打電話,問候一聲又或者給王老頭打錢的時候。
而王老頭在那天之後,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沒兩年就離開了人世。
王老頭死的那天,張子小第一時間就知道,因為他聽見了王老頭的聲音,王老頭凶狠的說:你詛咒我,咒我的兒子,咒我的孫女,咒我死,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王老頭聲音裏的怨毒,讓張子小不自禁的打了個冷顫。
當時他的媽媽就在他的旁邊,看到他突的身體打顫,媽媽問他怎麽了是不是冷,他張了張嘴,十來秒的時間過去才說出一句:王老頭死了。
不忍心烏鴉被折磨致死,張子小走上前逼退了死靈,可接下來事情就難辦起來。
死靈雖然不敢靠近,卻沒有離開,像是在等他離開,好繼續折磨烏鴉。張子小想給烏鴉一個痛快,又有些下不去手,殺生的事爸爸媽媽從來不讓他參與,眼下要下狠手真是一點經驗都沒有;而烏鴉似乎也不願就此結束生命,不斷的掙紮著要站起來。
張子小試著想要抱起烏鴉,可僅僅才隻是一個動作而已,他就感覺到體內的活氣在消耗劇烈,讓他不敢繼續嚐試。
時間的流逝像是催命符,張子小為難的站起身,已經雙翅折斷,隻能單腳動彈的烏鴉,竟然立即支撐著羽毛剝落的身體,跟著他的動作向前一蹦。
烏鴉的這一舉動讓張子小很是懊惱,他甚至有些覺得,在聽見烏鴉聲音的時候,他就不應該多管閑事。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他不能再繼續耽擱,一炷香的時間實在不多。
朝著媽媽聲音的方向,他走得很快,但這速度在一炷香的時間麵前,簡直就像是蝸牛散步。
終究張子小還是跑了起來,他快走的時候,烏鴉還能一蹦一蹦勉強跟上他的速度,但當他跑起來的時候,烏鴉就再也沒有可能跟得上他。
跑了二三十步,張子小停住扭頭看烏鴉,烏鴉停在他身後八九米遠的距離,已經是要把頭埋在地上,才能支撐起身子單腳站起;而在烏鴉的身後,死靈還在寸步不離的跟著,隻要他再和烏鴉拉開一些距離,死靈就可以繼續對烏鴉為所欲為。
隻是回頭的這一眼,已經是張子小能給的最後的憐憫,烏鴉不想死他尊重烏鴉的選擇,但他也必須作出抉擇,所以他已經下定決心,當他繼續向前跑的那一刻,他就不會再停住回頭。
張子小沒想到的是,在他踏出腳的那一秒,烏鴉會從他的肩膀飛過;他無論如何不會想到,烏鴉竟然還能蹦那麽高,甚至還張開了那已經折斷的雙翼!
這就是生命的華彩吧,烏鴉是想要證明什麽嗎?隻是在落地的時候,殘酷刻不容緩的撕裂了這片刻的絕美,烏鴉那僅剩的還能動彈的那隻腳掌,在落地的一瞬折斷。
烏鴉殘缺不齊的翅膀,已經不能成全烏鴉的飛翔,唯一能幫到的,是讓烏鴉狠狠的跌落。——張子小的心劇烈的一抖。
“你不想死是嗎,如果意誌可以創造奇跡,但願我們都能活著出去。”他再也不顧活氣消耗的事,蹲下身抱起烏鴉。
跑起來張子小,像風一樣,如果不想你的同情心壞事,你就要長出翅膀。張子小在心裏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