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她不是人
村裏這幾天很古怪,張子小的媽媽也很緊張,一再囑咐張子小不要輕易出門;以前張子小半夜才能聽到的聲音,現在更吵了,有時白天也能聽到,這些聲音都不是活人發出來的,如果有可能張子小不想再聽到這些聲音。
張子小的媽媽因為他能聽到這些聲音,已經好些年和各種奇奇怪怪的人打交道,村子裏的人私下裏議論,說張子小他們一家子都神叨叨的。
“晚上看到人,用手電筒和蠟燭照,不管死靈裝人裝得有多像,都沒有下巴。”張子小的爸爸張勝全怕張子小聽到,小聲的和愛人李文英說話,不時的看張子小一眼;不想讓爸爸擔心,張子小裝作專心的看電視聽不見的樣子,電視裏重播著他光是聽台詞就能知道在演那段情節的電視劇,——《還珠格格》。
半個月前的一天晚上,一個女人急匆匆的跑到張子小家,說張子小的奶奶一個人來看他們,經過涼風山的時候一不小心從山上摔下來,摔斷了腿;涼風山距離張子小的家,走路大約需要二十分鍾左右的時間,那個女人張子小的爸爸媽媽都認識,張勝全聽了對方的話,立馬慌神的往涼風山跑;李文英也很擔心張子小的奶奶,想跟著一起去,又放心不下張子小一個人在家。
那個女人看出李文英的焦急,對李文英說,她可以幫忙照看張子小,直到李文英回來。李文英終究是擔心丈夫應付不過來,叮囑了張子小幾句不要出門的話,感激的對那個女人說了句拜托了,追著張勝全跑出了門。
那個女人從出現,到張子小的爸爸媽媽離開家,都站在燈光照不到的陰影下,沒有進門;屋內的張子小也就沒能太真切的看清楚她的臉,於是張子小朝她走過去,問她為什麽不進屋,順便想看看她長什麽樣子。
還沒等張子小走近,那個女人就對張子,隔壁的鬆林村今晚有露天電影,讓張子小和她一起去看。
看電影一直是張子小的一大愛好,特別是和全村的人一起看電影,那感覺更是倍兒棒;可是出於要聽媽媽話的心理活動,張子小還是說了句媽媽要我不出門的話。這時候張子小已經看清那個女人的臉,挺漂亮的一張臉,神韻中散發著勾人的意味。
那個女人對張子,他的媽媽不讓他出去是擔心他一個人不安全,有人陪著張子小一起去就不一樣了。
年紀小的緣故,經受不住煽動,於是張子小同意了跟那個女人一起去鬆林村;出門前張子小原本要拿上手電筒的,那個女人卻說今晚月亮很大不用帶,張子小看了眼屋外,路被月光照得白晃晃的,就點點頭沒拿;等張子小熄了燈關上門,那個女人已經站在離張子小家有一點距離的大樹下等他,女人的身體剛好被倒在地上的樹陰罩住。
張子小小跑了幾步到那個女人身邊,開始出發去鬆林村;一路上那個女人都走得很快,每當張子小稍微走的慢一點,那個女人就已經在他前方不遠處,站在樹陰下等著他,所以張子小隻能保持著小跑的速度,跟上那個女人的步伐。——同時戰之功效心裏也很奇怪,為什麽每一次那個女人都能剛好站在樹陰底下。
小跑的追著那個女人,除了在樹陰下,張子小能看到的全是那個女人的後背。
走到去鬆林村必經路上的鬆樹林,在經過鬆林中的一座墳時,張子小聽到有聲音喊他的名字。
“子小,張子小,你一個人這麽晚要去哪啊?是來給我送東西嗎?”
這個聲音張子小已經熟悉很長一段時間了,第一次聽到還是在兩年前的一次清明節,對方歎氣說真羨慕有人祭奠。
或許是對方的聲音特清脆的緣故,張子小覺得這聲音倍兒好聽,沒有像聽到其他死靈的聲音那樣覺得恐懼,小聲的說了句:我可以燒紙錢給你。
沒曾想,張子小的聲音也被對方聽到,對方變得興奮起來,告訴張子,她的名字叫:上官思月。她還對張子:送祭品給她的時候隻需要念著她的名字,她就能收到。
第一次因為身邊很多人,張子小隻是悄悄了燒了一些紙錢給上官思月,上官思月卻開心得像是秋日稻田裏活蹦亂跳的麻雀,不停地發出喜悅的聲音,光是聽聲音張子小就能想像出,上官思月在怎樣的歡跳。而後的日子,每次拿到零花錢,張子小都會買上一兩件祭品燒給上官思月,或者在路過鬆樹林的時候,摘幾朵花給上官思月。
因為上官思月的出現,張子小對死靈也不再像以前那樣抵觸,也因為接觸上官思月,張子小開始熟悉自身的能力,開始嚐試隻專注的聽一個聲音,逐漸的張子小開始可以如同調頻率一般,關掉其他死靈的聲音,隻聽其中一個的,再也不用像以往那樣,——時常因被死靈的聲音所擾而難以入睡。
“我不是一個人啊,我要去鬆林村看電影,你要去嗎?”張子小原本要這樣回答上官思月,但他的話沒說完,看著又一次站在不遠處,身體被鬆樹陰影遮住的那個女人,張子小的身體猛地泛起一陣冷意。——張子小感覺到,他的褲腿被浸濕了。
往日,每一次隻要張子小不是一個人經過鬆樹林,上官思月都會問:子小,這人是誰啊?又或者說:這個人我見過……。隻有這一次,上官思月問他,他怎麽一個人!
“怎麽不走了子小,馬上就到了哦,你看那裏,都開始在放電影了。”那女人對戰之功效招手。
張子小的手握成拳頭,眼睛用力的閉上再睜開,他怵然意識到,他眼前看到的一切都太奇怪了。
張子小驚愕失色的記起來,他關上家門跑向眼前的這個女人時,——是往左跑的,可是要去鬆林村他應該出門往右;往左根本就不可能走得到鬆林村,因為方向反了,可是在那個女人手指的方向,張子小不僅看到了鬆林村,還看到了放電影的白布;並且鬆樹林裏也不會有太多的水才是,可是張子小的褲腿濕了,他能感覺到水漫過了他的小腿。
張子小站在原地,感覺到上官思月化作風繞著他轉,將他保護起來。那個女人盯著張子小,樣子變得越來越可怖,她的臉活像是印在海報上的美人,臉上燒出一個洞,又燒出一個洞,再燒出一個洞……。
張子小身邊的鬆樹開始搖晃起來,鬆樹的陰影也越來越模糊,白晃晃的月光照亮那個女人,她不再是張子小先前在陰影下所看到的模樣,——她沒有下巴。
張子小眼前的一切也不是先前的模樣,他看到他來到了村裏的水庫,人站在水庫的水中,要是再往前十米,很可能用不著十米,水就會淹過他的頭頂。如果上官思月沒有出現,他一定已經溺水,馬上就要被淹死。
“你想救他,嗬,嗬嗬,不怕天譴嗎?不過都一樣,今天反正不是他死就是——,她。”那個女人猛地一扭頭,甩飛如是刀刃垂在她臉邊的黑發。
“子小你在做什麽,快回來!”張子小的媽媽大喊著出現,向他跑來,想要把他抱出水中。那水分明才漫過張子小的小腿,卻立即漫過張子小媽媽李文英的腰際。
原本是在跑向張子小的李文英,瞬間卻到了比張子小所站位置更深的水位,張子小看見那女人的頭發暴漲如瀑布,纏住了他的媽媽,把她的媽媽往水位更深的水庫中心拖去。
“媽——!”張子小不顧一切的跑向李文英,想要抓住李文英的手,把媽媽拉回來。可是上官思月不讓他靠近李文英,他被上官思月化作的風刮得翻轉一圈,跌倒在水中。
“不要過去,要不然你也會死。”上官思月對張子。
那女人是想要一石二鳥嗎?張子小的臉已經失去血色。
張子小沒有辦法不過去,眼前的人是他的媽媽啊,要不是急著來找他,要不是怕他有事,媽媽不會來到水庫,更不會跑入水中,要不是因為他,他的媽媽根本就不會有事。
“子小,回去,快回岸上去。”李文英雙眼充血的對張子小吼。張子小卻沒有辦法聽媽媽的話照做,因為要是他聽媽媽的話不出門,就什麽事都不會發生。
張子小撲在水中,和上官思月較著勁的向李文英爬去,眼看著他就要抓到李文英的手了,李文英卻不再試圖掙脫那個女人的黑發,還奮力的身體向後倒,與張子小拉開距離。李文英當時臉上的表情是那樣的害怕,她不是怕死亡,而是怕黑發也纏住張子小。
媽媽李文英在那一刻的動作還有表情,活活像是在把張子小的心撕裂,他大叫著卻看到媽媽李文英露出比他更撕心裂肺的表情,比他的媽媽動作更快的是那個女人的黑發;——張子小的整條手臂被黑發纏住,被拖向李文英。
“王三紅,別碰我的孩子,我不準你碰我的孩子!”李文英大喊,聲音如是杜鵑啼血。
張子小的媽媽很少會求人,至少在張子小之前的記憶裏沒有發生過,更不要說還是低聲下氣顧不得絲毫尊嚴的求;可是在那一天的晚上,當張子小的整隻手臂被那個女人的黑發纏住,他的媽媽李文英大概說完了這一輩子會求人的話。
一股水浪衝起,張子小的手臂和那女人的黑發分開,他被上官思月化作的風托在水麵向後飛,當他安全的落在水庫岸邊,他看到他的媽媽李文英如花般的笑開沉入水中,而後整個水庫就隻剩下了那個女人的黑發還在浮動。
“上官思月,我求你,求求你。”張子小的整顆心仿佛在瞬間被攪碎成肉末,一股想要嘔吐的感覺洶湧而來,他跪在岸邊極力的前壓下那種快要死了的難受,聲嘶力竭的哀求上官思月。
當時的那一秒那一刻,張子小生命的全部都化作一個乞求,隻想要媽媽李文英能回到他的身邊,不論需要他付出怎樣的代價;而在那一秒那一刻,上官思月是他身邊僅有的能觸及的,也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