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看到自己母妃名字的那一刻, 蕭浪瘋了一般將賬目撕了個粉碎, 大喊著“定是有人陷害母妃”,狀若癲狂地跑出了內務府。
??皇上得知事情的經過, 將薛貴妃“請”到了書房, 然後將她宮裏的人全都抓了起來,嚴刑拷打一番, 總有那麽一兩個熬不住刑罰的,問什麽招什麽。
??尤其是薛貴妃的貼身婢女紅霜, 竹筒倒豆子似的說了很多別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秦州城時,薛貴妃指使人要害死蘇玥與蕭恒;再有,蘇玥和蕭駿的毒都是她所下;還有蕭若小的時候剛進宮, 她便暗中派人刺殺, 等等……
??如果這都是小事, 那麽最後一件事徹底讓皇帝雷霆震怒——當初秦州被圍時,薛貴妃跟天楚國主將葉臻通信, 陷害蘇鐸父子,以至於蒼玄國小半土地都陷入戰火之中。
??死了多少百姓蕭憫不關心, 他震怒的是, 他寵愛了這麽多年的女人,居然一直在他背後琢磨著如何將他從皇位上拉下來, 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皇帝為了自己的顏麵, 很快刺死了薛貴妃, 將她犯下的罪過秘而不宣, 隻說她是得了急症薨世。
??至於蕭浪,在滿朝文武震驚的眼神中,被皇帝賜了一塊貧瘠之地去做一個閑散王爺,從此徹底失去了競爭太子的可能。
??這件事一直持續了半年才慢慢平息下來,北玄城對此眾說紛紜,皇帝越是捂著,眾人越是猜測出各種版本的可能。
??最普遍的一個版本便是說,薛貴妃給皇帝戴了“綠帽子”,皇帝為了自己的顏麵才秘而不宣,還讓蕭浪離開,眼不見為淨。
??聽到這些消息時,蘇玥一笑置之,她本不相信紅霜所供出的那些事全都是薛貴妃所做,尤其是給蕭駿下毒和陷害蘇鐸父子這兩件事。
??由於薛貴妃這件事鬧得轟轟烈烈,芮琪公主的和親就一直被耽擱了,如今再度被朝臣們提起。
??皇帝這才想起來還有這麽一檔子事情,他剛剛失去了一個薛貴妃,急需擴充後宮來填補自己“受傷”的心靈,便在一次早朝時打算著先給芮琪封個妃子。
??誰知他的如意算盤還未打響,芮琪就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向皇帝請求,將自己賜婚給衛王,說這半年來,她一心一意看上了衛王,想與他結秦晉之好。
??蕭恒立刻覺得自己後背一涼,他忙單膝跪地:“父皇,兒臣不知公主為何會突然這麽說,可兒臣對公主並無此意,兒臣求父皇為公主另配良緣。”
??芮琪公主卻不肯妥協:“芮琪對衛王一片癡心,還望皇上成全!”
??蕭憫冷冷地看著麵前跪著的兩人,他們年紀相當,郎才女貌,似乎當真是一段良緣,可他看中的女人,就算是親兒子,也不能相讓。
??“公主年紀尚幼,還不懂什麽是情愛,蘇玥丫頭舞木倉弄棒是好手,卻將你也帶的不似女兒家,依朕之見,芮琪從今日起,還是搬到宮裏來吧。”蕭憫掃了一眼眾臣。
??立刻有人出聲附和:“皇上所說沒錯,公主年紀太小,不適合再住在鎮國公府。”
??躺著也中木倉的蘇玥一臉無辜,她是善於打仗沒錯,可她也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女兒家啊。
??芮琪還要出聲,蕭憫已經不容置疑地開口:“此事就這麽定了,朱業,你今日就去蘇家將公主的東西搬進宮來。”
??朱業匍匐在地:“是,奴才遵旨。”
??皇上這是不讓她再出宮了,見自己說什麽都沒有用,芮琪癟著嘴差點哭出聲,她瞥了一眼蘇玥,隻見平日裏對她還算溫和的和安郡主看也不看她,轉身施施然走了。
??散朝之後,蘇玥徑直回了鎮國公府,別著一口氣似的,不理會身後一臉賠笑的蕭恒。
??入夜時分,蕭恒照例來了她的院子,輕車熟路地準備揭開瓦片進屋,驀然看到青姝站在他麵前。
??青姝也十分為難,卻又不得不開口:“殿下,我們郡主說了,您既然對芮琪公主有意,以後別再來招她。”
??蕭恒:“……”
??他就知道,今天芮琪朝堂上那一番哭訴,怕是所有人都以為他怎麽著人家小姑娘了,可天地良心,他連正眼都沒看過芮琪公主。
??“青姝,你讓開。”蕭恒不願與青姝多說什麽,擺手讓她讓開。
??青姝卻順著他擺過來的手,就勢“跌”下了屋頂,還很配合地慘叫一聲,表示自己被衛王殿下一袖子“打”落在地,已經站不起來了。
??蕭恒:“……”
??他愣了愣,直接揭開瓦片縱身一躍而入,看到蘇玥賭氣似的合衣躺在榻上,他笑著走過去搖了搖她的手臂:“別吃醋了,我和那個芮琪真沒什麽,我也不知道她怎麽就會那麽說。”
??“誰知道你們有沒有什麽,我反正也不是你的誰,你完全可以不必理會我。”蘇玥涼涼地說。
??蕭恒誇張地嗅了嗅:“我怎麽聞到屋子裏好大一股醋味啊?”
??蘇玥往裏麵挪了挪,躲開他的手,他卻得寸進尺地滑入了她的被褥中,攬住她的腰身。
??蕭恒:“你相公我像是那麽蠢嗎?父皇第一眼看到芮琪就動了心思,我會蠢到和皇帝爭女人?”
??蘇玥不說話,麵色卻緩和了些,她心裏其實清楚蕭恒和芮琪沒什麽,可看到芮琪可憐巴巴地求皇上賜婚那一刻,一股無名火就在她體內亂竄,氣得她失去了應有的理智。
??蕭恒一邊說話,一邊動作熟練地解開了她的衣服,一隻手探入她懷中,揉捏著她的柔軟,直到她“嚶”地一聲,情不自禁地轉身勾住了他的脖頸。
??被浪滾滾,一室旖旎……
??芮琪住進了皇宮,很快便被皇帝封為鈺妃,以示對她的寵愛,可她還沒來得及侍寢,皇帝就病倒了。
??禦醫徹夜不眠地守在皇帝的寢殿裏,幾天幾夜都未能診斷出皇帝究竟是什麽病。
??皇後發了怒,懲罰了幾個禦醫,卻仍舊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隻好在民間尋找名醫,與宮中禦醫聯手醫治皇帝。
??蕭憫這一病就是半年,這半年裏,他的身體時好時壞,有時正在上早朝,突然就昏倒了,然後一連幾日昏迷不醒,禦醫與民間名醫都束手無策。
??折騰地他徹底消瘦了下去,形銷骨立,他不得不將立太子之事提上日程。
??如今北玄城就隻剩三位皇子,蕭若沒有根基,自然不在皇帝與眾臣的考慮範圍,那麽就隻有在蕭恒與蕭駿兩人之中選一個。
??一國之君若是個身有殘疾之人,怕是要被其他國家笑掉大牙,因此,蕭恒要做太子的呼聲越來越高,朝中眾人儼然已經將他當做太子了。
??這時,有一個人發出了與眾臣不同的見解,那就是一直保持中立的丞相李富順,他認為選太子不能隻看表象,而是要看能力。
??他認為安王殿下處事穩健,行事作風頗有皇帝年輕時的樣子,可堪大任。
??丞相大人一向受皇帝寵信,他說的話,基本上也就等於皇帝的意思,因此,朝堂上立刻有人出聲附和,提出讓蕭駿成為太子。
??這時,蕭駿出來澄清此事,說自己並無做太子之心,並且身體也不允許,他讚成衛王為太子。
??最終,皇帝總算下了聖旨,將衛王蕭恒封為太子,行監國之事,而他則退居幕後,專心養身體去了。
??蕭恒自監國之日起,勵精圖治,整肅朝堂,減輕賦稅,朝臣無不稱讚,百姓無不頌揚。
??他監國之後下的第一個聖旨,就是將和安郡主蘇玥,封為衛王妃,半年之後,待她守喪期滿,便完婚。
??蘇玥“勉為其難”地應了。
??那一日,安王失魂落魄地來了鎮國公府,看著她的眼神甭提多憂傷了。
??蕭駿盯著蘇玥,幽幽地說:“太子之位本王可以不爭,可這些年本王對你如何,郡主心裏該有數,難道你非要如此殘忍地對我嗎?”
??蘇玥心中冷哼,表麵上卻十分為難地說:“微臣多謝安王殿下的厚愛,隻是如今太子殿下監國,微臣也不能違抗太子懿旨。”
??蕭駿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曙光,期待地看著她問:“所以說,郡主對本王還是有心的,隻要郡主說出口,這件事本王去求太子殿下成全。”
??“殿下,微臣不知該說什麽,才能讓您明白,微臣這些年隻是將您當做一個朋友,微臣與您相處也一直恪守本分,自問並未有任何越禮的行為,不知殿下為何會誤會。”蘇玥索性將話說得更明白些,“即便微臣不嫁給太子殿下,也不會嫁給安王殿下您的。”
??當初她為了試出安王與齊王究竟誰才是那個幕後主使,並不拒絕他們的接近,但卻一直恪守禮數,自問沒有任何讓他們會產生誤會的行為。
??蕭駿眸中的光彩一點點黯淡下去,讓人看著就覺得心疼,他落寞地離開鎮國公府,從此再也沒有出現在蘇玥麵前。
??如今,當初是誰在背後陷害蘇鐸父子和蕭恒,似乎已經呼之欲出了,可沒有證據,蘇玥也拿不準,究竟蕭駿是完全的指使,還是被皇後所迫。
??兩年多過去了,這件事就這麽耽擱下來,蕭恒監國之後,秘密讓人徹查此事,還未查出事情的真相,宮中卻驟逢異變。
??一年多以前,盛寧國的芮琪公主被皇帝封為鈺妃,皇帝卻因為身體原因,一直未能招她侍寢。
??這日,蕭恒正在書房批閱奏章,正覺得口渴,手邊便多了一杯熱茶,他眼皮都未抬一下,接過來就一飲而盡。
??“太子殿下辛苦了,本宮看著都很是心疼呢。”一個久違了的聲音驟然在耳邊響起。
??蕭恒皺眉,他抬起頭看了一眼,居然是已經貴為鈺妃的芮琪公主,忙站起身拱手行禮:“兒臣見過鈺妃娘娘。”
??鈺妃卻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曖昧不明地摩挲著:“本宮當年一心鍾情於殿下,卻慘遭殿下嫌棄,如今被封為鈺妃,年紀輕輕便守活寡,這都是拜殿下所賜!”
??她的聲音十分柔媚,蕭恒卻偏偏從中聽出了怨恨與陰毒,他抽回自己的手,往後退了一步:“鈺妃娘娘說笑了,父皇隻是生病而已,以後會好的,到那時以父皇對娘娘的寵愛,娘娘想要什麽都有。”
??“是嗎?”鈺妃一笑,笑容帶著與她年齡不符的嫵媚,她驀然身子一軟,靠在了蕭恒的肩上,伸出手輕撫他刀刻一般精致的側臉,“那若是本宮說……本宮要的是,殿下你呢?”
??蕭恒避如蛇蠍地退後兩步,正要說什麽,卻看到書房門口站著一個不知該進還是該退的身影。
??對了,他今日招了幾位尚書大人到書房議事,門口站著的,正是戶部尚書宋奇。
??宋奇一臉尷尬,恨不得自己眼瞎似的站在書房門口,低眉垂目,一副自己什麽也沒看見的神情。
??蕭恒瞥了一眼不肯離開的鈺妃,覺得自己此刻讓宋奇進來也不是,不讓他進來也不是。
??此刻,朱業急匆匆走來,為三人解了圍:“鈺妃娘娘,皇上醒了,說要見您。”
??鈺妃一怔,皇帝還沒死呢,她總不好違抗聖旨,隻好不情不願地走了。
??宋奇這才進來,和陸陸續續趕來的諸位尚書大人一起與太子殿下議事,直到很晚才離開皇宮。
??次日,皇宮裏不知從何而起一股“妖風”,流言蜚語隨風而漲。
??有人說,蕭恒早就和鈺妃娘娘有一腿,隻不過是礙於皇上看中了鈺妃,這才忍痛割愛,如今皇帝眼看著不行了,蕭恒便鋌而走險,與鈺妃私下相會。
??蕭恒還不知避諱,甚至是與朝臣議事之前,都要與那鈺妃苟且一番……
??漸漸地,謠言四起,說蕭恒不配坐太子之位的聲音也越來越多,一時間皇宮之內一團亂麻,偏偏太子殿下和鈺妃無一人出來辟謠,仿佛任由謠言瘋漲一般。
??這日下了朝,蕭恒被蘇玥的目光淩遲一番,逃也似的離開了大殿,在回宮的途中遇到了似乎一直在等著他的鈺妃。
??他冷冷地問:“這就是娘娘對本王當日拒絕賜婚的報複?”
??“若本宮說是呢?”鈺妃笑得妖妖嬈嬈,走路姿勢更加妖嬈,纖細的腰身仿佛水蛇一般,“你又待如何?”
??“若是鈺妃認為,這樣就能打擊報複本王,那你倒是真的小看我了。”蕭恒冷笑,不以為意地繞過她就走,“本王奉勸你,今年盛寧國寸草不生,若是不想蒼玄國的鐵蹄踏入盛寧國,你還是安分一點的好。”
??“盛寧國的安危關本宮何事?”鈺妃卻絲毫不受他的威脅,笑得越發嫵媚,“他們都將本宮送來和親了,本宮為何還要為他們考慮?”
??“那若是……”蕭恒微眯著眼,冷芒一閃即逝,“本王掘了孟弦將軍的墳墓呢?”
??“你敢!”剛剛還說自己不受威脅的鈺妃,眨眼間變色,她收起笑容,“若是你真敢那麽做,本宮定要蘇玥,死於非命!”
??蕭恒輕笑:“娘娘可以試試看。”
??說完,他輕飄飄地轉身走了,留下身後將指節捏地“咯咯”作響的鈺妃。
??自第一次鈺妃刻意接近製造流言蜚語開始,蕭恒便派人去查了鈺妃的底,原來她當初與孟拉將軍的兒子孟弦相愛,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
??玢州一戰,蘇玥與蕭恒使了反間計,讓盛寧國國主對孟拉產生了懷疑,又聽了朝臣的讒言,便將孟拉誅了九族。
??孟弦死後,芮琪公主也幾度想要尋死,最終卻不知為何答應來蒼玄國和親。
??如今看來,她自答應來和親那一日開始,就沒安好心,當初在蘇玥麵前表現地那樣楚楚可憐,也不過是演戲給她看罷了,如今算是原形畢露了。
??鈺妃盯著蕭恒離開的背影看了很久,終於恨得咬牙切齒地轉身走了。
??從一開始知道鈺妃刻意接近蕭恒,蘇玥就並未表現出多麽著急的樣子,好像篤定了這不過是一場鬧劇,最終會漸漸煙消雲散。
??果然,鈺妃被蕭恒威脅,沒有任何進一步的行為。
??這場鬧劇漸漸落幕,這半年來四處巡遊的蕭若回來了,如今也已經是平王殿下。
??蕭若回來的那天,蕭恒在寢殿與他一同飲酒,如今整個北玄城,能與他一起坐下飲酒說話的,除了蘇玥,便隻有蕭若了。
??他對蕭若是從不設防的信任,雖然他們從小誰都沒說過什麽,卻是最了解彼此的那個人。
??可蕭恒沒想到的是,蕭若給他的酒,他喝了一杯就倒了,醒來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鈺妃似笑非笑的眼神,以及一地亂扔的衣服。
??他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腦袋,怎麽都想不起發生了什麽事,還未來得及下床,就被皇帝逮了個正著。
??蕭憫被皇後扶著一把推開了蕭恒的寢殿大門,他病了那麽久,似乎就那天是最精神的,然後就看到不堪入目的一幕。
??蕭憫:“逆子!你居然幹出如此寡廉鮮恥的事情,當真是丟盡了朕的顏麵!”
??皇帝可以容忍自己的兒子所有的錯,除了背叛自己。
??皇後震驚之餘,忙跪下為蕭恒求情:“皇上,求您看在恒兒年幼無知的份上,饒了他這一回吧。”
??“饒了他?”皇後不求請罷了,這一求,倒是將蕭憫的火氣頂到了腦門上,他一巴掌打過去,將衣衫不整的鈺妃打得臉頰立刻腫了起來,“這個賤人,給朕拖出去斬了!”
??朱業立刻帶人進來,將鈺妃拖下去,她被拖走之前,還看著蕭恒詭異地笑了,為了仇恨,她搭上了自己的前途和性命,不可謂不瘋狂。
??蕭憫指著自己的小兒子:“將這個逆子給朕關到地牢裏,無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視!”
??蕭恒就這麽被關進了地牢,蕭憫甚至沒有聽自己兒子解釋一聲,就又陷入了昏迷,仿佛他這一次醒來,就是為了撞破這場“奸/情”。
??蕭若幾次要求見皇帝未果,在宮外急得團團轉,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正要離開時,卻迎麵碰上蘇玥。
??蘇玥一臉意味深長地看著他:“相識這麽多年,我竟不知,平王殿下手段如此高明!”
??“郡主難道也不相信本王?”蕭若苦笑著搖了搖頭,“罷了,罷了,此事到底是因我而起,我必定會向父皇說明,不會任由太子殿下被眾人誤會。”
??蘇玥直直地看著他:“我該相信殿下您嗎?”
??蕭若苦笑:“別說你,此事出現的時間如此蹊蹺,就連我都懷疑自己是別有用心了。”
??“所以殿下是說,自己是無辜的,並未想過要陷害蕭恒?”蘇玥的神情依舊是懷疑的,如今她誰也不信。
??“郡主請相信我,不論過多久,我初心不改。”蕭若淡然而又堅定地說。
??說完,他直接上了自己的馬車離去。
??蘇玥望著馬車出神,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回過神來,進宮準備麵見皇帝,卻依舊被拒之門外,她又想法子進天牢去見蕭恒一麵,想要知道當時的情形。
??可皇帝昏迷之前說,無他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望蕭恒,蘇玥再度被拒之門外,她從未覺得如此無能為力,自己一直傍身的好運似乎也用盡了。
??蘇信為了此事在北玄城多方奔走,卻無一個官員肯出麵為衛王殿下求情。
??就在此事陷入僵局之時,皇帝與之前一樣,毫無征兆地突然就醒了,他依舊不肯饒恕蕭恒。
??蕭若幾次三番請求麵見,蕭憫都拒之不見,雖然蕭恒犯了錯,可若不是蕭若有意“陷害”,此事或許也不會發生。
??蕭恒固然可恨,蕭若卻更是不可饒恕,蕭憫直接將他軟禁在了他新建成的平王府裏,無詔不得外出。
??蕭憫心裏十分痛惜,沒想到自己的兒子一個個都背叛了他,為了皇位甚至不惜兄弟反目成仇,他們真的傷透了他的心。
??他坐在書房裏,眼圈通紅,堂堂皇帝,從未有過的軟弱。
??這時,一陣木輪椅的聲音傳來,蕭駿端了一碗銀耳羹放在蕭憫麵前:“父皇,您多少吃一點吧,六皇兄與九弟的事情,慢慢來,他們一時糊塗也不是不可以原諒。”
??蕭憫看著眼前的兒子,似乎才發現,並不是所有的兒子都背叛了他,他還有蕭駿這個兒子,雖然身有殘疾,但蕭駿卻謙遜有禮,對他也一直孝順有加。
??不能走路又如何,反正皇帝也用不著自己走路,蕭憫心中一喜,覺得自己似乎絕處逢生。
??“駿兒,朕有意讓你成為太子,代朕監國,你可願意?”蕭憫一臉正色地問。
??蕭駿詫異地抬起頭,看見他並不是開玩笑,他無奈地歎了口氣:“父皇,即便是遠在貧瘠之地的三皇兄,也比兒臣不知強多少,兒臣是一個殘廢……”
??“住口!”蕭憫惱了,打斷了他的話,“身為皇家子女,怎可如此妄自菲薄?朕說你可以,你便可以!”
??蕭駿還待說什麽,蕭憫已經擺手讓朱業進來擬聖旨了,他隻好住了口。
??很快,朝臣們便發現,安王雖然身有殘疾,但作風雷厲風行,處事公正,對百姓采用懷柔政策,對朝臣們也能做到禮賢下士,功績絲毫不低於蕭恒監國之時。
??蕭憫這才滿意地徹底放手給他,覺得自己這次總算是沒選錯人,蕭駿會是一個好太子,將來也會是一個好皇帝。
??蕭駿監國一個月後,天楚國突然派人前來,使者竟是曾經與他在秦州和談不怎麽順利的那春王子。
??那春王子進北玄城那天,並未直接進宮,而是步行到鎮國公府門外,求見和安郡主。
??蘇玥見到他時,震驚地下巴頦都快掉在地上了:“那春王子,你怎麽來了?”
??那春王子羞澀地一笑,仿若當年在秦州那個純真的少年:“郡主當年在秦州說,若是朕殺了自己的父兄,並向天下承認,是天楚國陷害你父兄,便同意嫁給我,如今朕來兌現諾言了。”
??蘇玥:“……”
??這個那春王子,說自己殺了父兄竟說得如此輕飄飄,好像碾死一隻螞蟻般毫不在意。
??蘇玥欠了欠身:“恭喜您坐上王位。”
??“就隻是如此?”那春臉上寫滿了失望,“朕這次是為你而來,對你勢在必得。”
??“王上有所不知,蘇玥之前已經與衛王殿下有了婚約,若不是殿下被人陷害關進了天牢,我們已經到了快要完婚的時間。”蘇玥不卑不亢地說,“蒼玄國向來看重婚約,無論男女都是從一而終,想必王上也不想要一個三心二意的女人吧?”
??那春笑了:“放心,朕會讓你對我一心一意的。”
??宮中的內監三催四請,那春才離開了鎮國公府,直接進了宮,見了已經看似病入膏肓,沒幾天日子可活的蕭憫,以及如今監國的太子蕭駿。
??那春嗤笑:“蒼玄國當真是沒人了嗎,居然讓安王殿下做了監國太子!”
??此言一出,朝臣們紛紛怒視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王上,這樣侮辱太子,難不成是來下戰書的?
??“本王是身有殘疾。”蕭駿不氣不惱,甚至擺手讓朝臣們也不必在意,他一字一頓地說,“可本王行得正坐得端,總比一些靠謀殺自己父兄坐上王位的人要好。”
??那春也不氣,反正他打算殺掉自己父兄的那天開始,就不怕天下人說。
??蕭駿:“不知王上拋棄國政,親自前來,究竟所為何事?”
??“若朕說,是為了一個女人,太子可相信?”那春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隻是那笑容中卻分明藏著刀。
??“如何不信?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何況是王上這樣的‘英雄’。”蕭駿說,“隻是不知,能勞動王上大駕前來的女人,是誰?”
??蕭駿明知他所指的那女人是誰,卻沒有說出口,反而等著那春自己說出口。
??那春裝作聽不懂他的暗諷,掃了一眼旁邊伸長了脖子等著他開口的蒼玄國朝臣們,淡淡一笑:“蒼玄國雖為大國,但能配得上朕的身份,又讓朕魂牽夢繞的,除了蘇玥,沒有第二人。”
??這次朝堂徹底炸了,他們仿佛可以容許那春有辱太子,卻不能任由他有辱蒼玄國的戰神。
??蘇玥如今是蒼玄國所有人的信仰,沒了她,眾人就會像是沒了依仗似的,失去了起碼的安全感,隻要她在,似乎一切困難都能迎刃而解。
??除了個別朝臣外,其他朝臣們紛紛表示堅決反對那春的提議,蒼玄國的戰神,豈能嫁到別的國家,更何況她已經與衛王有婚約,衛王雖然人在天牢,可還好端端地活著呢。
??“太子殿下,天楚國當初是敗在郡主的手中,就算是和親,也理應是他們天楚國送公主來和親才是,豈能讓我們將郡主嫁給他?”朝臣中,不知誰冒出了這麽一句。
??此言一出,眾位朝臣紛紛附和,認為他所言有理。
??那春卻似沒聽到那些朝臣們的聒噪,他隻是看著蕭駿一人,等著他說話,畢竟那些人所說,根本沒有任何用處。
??蕭駿半天不說一個字,讓朝臣們心裏七上八下的,不知該如何表態,剛剛附和的人紛紛閉了嘴,朝堂上一時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蕭駿突然笑了:“王上還真是異想天開啊,和安郡主是蒼玄國的戰神,曾經手染天楚國士兵的鮮血,亦是本王弟媳,於情於理,本王都不會同意王上所言。”
??太子都發話了,眾位朝臣紛紛點頭表示讚同,並高喊著“太子殿下聖明”。
??那春卻絲毫不氣餒,似乎早已知道此行不會太過順利,他掃了一眼那些朝臣們,他們立刻覺得一股無形的壓力迎麵而來,紛紛住了口。
??那春:“你們郡主當年承諾朕,若朕向天下證明,是有人陷害鎮國公父子,並替她殺了朕的父兄報仇,她就嫁給朕,諸位可以看看,朕手中有一份你們蒼玄國衛王殿下與天楚國先帝的通信,裏麵詳細說明了他們是如何內外勾結陷害鎮國公父子的。”
??他說完,鬆開了手,任由那封信飄落在地,看著那些剛剛叫囂著的朝臣們,一個個都像是鋸了嘴的葫蘆一般悶不吭聲,他滿意地看向蕭駿。
??朝堂短暫的寂靜之後,是更加炸裂的吵嚷,誰也沒想到,當初被皇帝蓋棺定論為“叛臣賊子”的蘇家父子,居然是被人陷害的。
??而來為他們澄清這一切的,居然是天楚國的現任國主,而他的目的,竟是為了娶蘇家的女兒,還有比這更讓人震驚的事情嗎?
??隻怕話本子上寫的,都沒有此事精彩。
??蕭駿:“王上此舉似乎不夠坦蕩,為了迎娶我蒼玄國郡主,便想法子陷害本王九弟,手段實在是太過卑劣。”
??那春大笑:“這封信是真是假,太子大可以著人去印證,上麵還有你們衛王殿下的私人印鑒,這個,朕總是做不得假。”
??蕭駿立刻著人拿著信去查了,然後讓人將那春送回了皇家客棧暫居。
??因為那一封信,北玄城一時人仰馬翻,紛紛自發地調查當年的事,但凡有點蛛絲馬跡,都能跟旁人吹噓半天。
??蘇玥當初從聶林手中得到那封信時,也曾懷疑過蕭恒,可她怎麽都沒想到,那春手裏居然有一封一模一樣的信。
??後來就釋然了,對方既然能做一封假的信,自然也能做兩封,沒什麽可奇怪的。
??隻是如今她要想法子為蕭恒澄清這件事,否則他就當真永無翻身之日了,可從何入手她卻一直沒有頭緒。
??就在她一籌莫展時,蕭駿宣她入宮,她自蕭恒被抓進天牢那天開始,就一直稱病不上朝,蕭駿也不說什麽任由她歇著,今日若不是為了這件事,估摸著也不會讓她進宮議事。
??蘇玥將自己收拾妥當,看起來真的是病著的樣子,這才進了宮,見了蕭駿納頭便拜:“太子殿下,衛王絕不會是出賣家國,出賣兄弟之人,您要相信他。”
??自蕭駿當上太子的那一日,蘇玥就明白,她懷疑蕭若是懷疑錯了人,隻是她怎麽也沒想到,蕭駿的手段會如此高明,一石二鳥,將蕭恒與蕭若都徹底打壓了。
??而他剛剛監國不久,天楚國那春就突然來了,這讓蘇玥不得不懷疑,這一切是蕭駿與那春二人唱得雙簧,為的就是徹底讓蕭恒與蕭若死於非命。
??蕭駿伸手將她扶起來,疼惜地說:“看看你這些日子瘦成什麽樣了,為了九弟,你真是操碎了心,他卻不懂得珍惜。”
??“多謝殿下。”蘇玥就勢站起來,依舊低著頭,“殿下一定要查清楚事情的真相,還衛王一個清白。”
??“這個自然,隻是如今那春對你似乎勢在必得,你可有什麽想法?”蕭駿點了點頭,不無擔憂地說,“若是你如今已經嫁給了九弟,那麽此事自然沒有任何餘地,隻是如果……九弟當真做了那樣的事情,你還願意嫁給他嗎?”
??“微臣不知道,微臣如今心裏很亂,完全理不清頭緒。”蘇玥“慘白”著一張臉,眉頭微微皺著,看起來虛弱無力,“若是蕭恒當真是害死我父兄之人,那微臣勢必不能嫁給他。”
??蕭駿微微頷首:“你能這麽想就好,本王還怕你想不開,要一直死心眼地等著九弟,可你想想,他與妃子苟且,勾結天楚國,這兩件事情哪一件都不夠他掉腦袋的,如今父皇還不殺他,隻是因為顧念父子情分罷了。”
??他說完,重重地歎了口氣,似乎一副恨鐵不成的神情:“九弟也真是,這些年真是荒唐成性,若是他沒有勾結天楚國,或許還有活的可能,若是他如那春所說,當真勾結天楚國陷害國公爺與少將軍,那麽,就當真不可饒恕了。”
??蘇玥睜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盯著蕭駿問:“那麽太子殿下認為,蕭恒他究竟有沒有勾結天楚國,出賣國家與百姓呢?”
??蕭駿再度歎了口氣:“這個,本王也不知,原本本王是不信的,可這一而再再而三地,本王即便不信,也沒有辦法。”
??“是,微臣明白了。”蘇玥低下頭,不去看蕭駿,“那不知太子殿下宣微臣進宮,所謂何事,難道殿下要將微臣嫁給那春?”
??“怎麽會?”蕭駿苦笑著搖頭,“當初本王對你一往情深,如今依舊是這樣,你若願意,本王立刻封你為太子妃,為了你,本王可以不介意那些流言蜚語,不介意天楚國的威脅。”
??好一番動人的表白,隻可惜蘇玥並不領情,她為難地退後兩步站定:“蘇玥既然已經與衛王殿下有婚約,便要從一而終,若是他當真是陷害我父兄之人,我便殺了他,再一死以謝天下。”
??“說的這是什麽混賬話?”蕭駿故意板起了臉,生氣地說,“九弟若是沒有做出這樣的事情,你便好好等著父皇消氣,允他離開天牢便可,若他做了那樣的事情,他便對不住你這番深情厚誼,你也不必髒了手去殺他,本王自會為你做主。”
??蘇玥被蕭駿的城府震驚了,麵上卻絲毫不顯露出任何異樣,反而感激涕零地看著他,又與他說了些感謝的話,這才準備出宮。
??坐上宮門口的馬車,蘇玥的神情立刻變了,目光冰冷如刀,她對身旁的青姝說:“查一查那春那封信究竟是怎麽來的,再查查,這些日子蕭駿有沒有與那春私下接觸,如果能查到他們做了什麽說了什麽,更好,明白嗎?”
??青姝應了一聲:“郡主,衛王殿下在天牢裏吃得好睡得好,奴婢今日還送了些銀錢給殿下,郡主放心。”
??“那就好,對於如今的蒼玄國來說,他待在天牢裏反而更安全些,告訴裏麵的暗衛,一定不能放鬆警惕,以防有人趁機害衛王。”蘇玥點了點頭,聽到蕭恒吃得好睡得也好,總算露出了一絲笑意。
??“是,奴婢這就去。”青姝跳下馬車,幾個起落就消失在蘇玥的視線裏。
??她坐在馬車上閉目養神,順便理清楚這些日子發生的所有事情,每一件似乎都是衝著蕭恒而來,最終的得益者都是蕭駿。
??隻是蕭駿行事太過隱秘,替他辦事的人又都是死士,但凡被抓就自己抹脖子,或者咬舌自盡,從來不留活口,這才沒有任何把柄讓人抓到。
??從蘇鐸父子被陷害那件事開始,似乎就一直有一個看不見的網將蕭恒攏在其中,時至今日才收網,撒網人的耐心也是不得不讓人佩服的。
??那春此來究竟是什麽目的,難不成也是蕭駿用來對付蕭恒的?
??蘇玥想了很久,漸漸將所有的表麵現象抽絲剝繭,透過表層,看到事情的實質,總算是理清了一點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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