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玥玥啊，我的玥玥……”蘇老夫人還未進院門，已經先哭了起來，一進來看到蘇玥穿著單薄的衣衫，哭聲更大了，嗔怪道，“你剛剛醒過來，怎麽就這麽站在風頭上，快回屋去。”
??整個蒼玄國都知道，蘇鐸是名震整片大陸的鎮國將軍，卻極少有人知道，蘇老夫人也是將門虎女，曾經也是上過戰場的，巾幗不讓須眉。
??如今雖然上了年歲，但身子骨仍舊十分硬朗，花白的頭發梳地一絲不苟，雖是匆忙趕來，衣服卻依舊沒有一絲褶皺，一雙眼雖不再淩厲如刀，但她看過來時，仍舊讓人不敢忘記，她曾經在沙場上橫掃敵軍的威風。
??蘇玥微微欠了欠身，險些一句“蘇老夫人”叫出來，想起剛才那個什麽六說的話，她將快要到舌尖的話生生吞了回去。
??“祖母。”這兩個字出口，蘇玥也紅了眼眶，有多少年，她都沒有這麽稱呼過一個人了。
??她的祖母還活著時，與蘇老夫人是交好的，她也因此與蘇家來往比較近，這聲“祖母”倒也不顯得太過勉強。
??蘇老夫人在剛才那個小姑娘的攙扶下，緩緩走近，一把拉住蘇玥的手，紅著眼將她拉到了屋裏：“你呀，怎麽這麽不知道愛惜自己？”
??“祖母，我沒事。”蘇玥澀聲說。
??蘇老夫人含淚點了點頭，拉著蘇玥在床邊坐下，讓她坐回床上，給她蓋好被子，這才又握著她的手。
??“玥玥，祖母知道，你父兄落得如此下場，你不甘心，可我們隻有好好活著，才能有為蘇家洗刷冤屈那一日，不是嗎？”蘇老夫人強忍著心中的悲痛說。
??蘇玥跟著落淚，前幾日，她聽到北玄城中所有人都在議論，蘇家父子做了叛賊，降了天楚國，卻被敵將殺了泄憤，屍體掛在城樓上。
??那些人說這話時，口中滿是不屑與憤怒，他們已經忘記，蘇家這些年是如何護著他們的榮華富貴，讓他們在帝都北玄紙醉金迷。
??人性啊，就是如此經不起任何的考驗。
??聽到這些話時，她整個人傻了一樣呆立了片刻，蘇家父子怎麽可能死，蘇瑾哥哥怎麽可能死，那樣溫暖，那樣好的一個人，怎麽可能……就死了呢？
??她第一時間就衝到蘇府一探究竟，卻看到蘇府大門緊閉，門上掛著雪白的燈籠，那樣白，險些耀了眼，下一刻，她就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她已經穿著大紅嫁衣在自己的閨房等著嫁人，閨房周圍圍滿了功夫不弱的家丁，防止她逃跑，她隻能被逼著嫁給兵部尚書大人的兒子，那個素昧謀麵的男子。
??一想到這些，蘇玥就忍不住握緊了拳頭，長長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才堪堪忍住自己想要殺人的衝動，麵上卻看不出什麽。
??“玥玥，你想哭，就哭出來吧，在祖母麵前，沒必要忍著。”見她這個樣子，蘇老夫人越發傷心，輕輕將孫女攬入懷中，拍著她的背。
??“祖母……父親和哥哥現在在哪？”蘇玥輕輕問，聲音沒有一絲溫度。
??蘇老夫人仿佛怔了怔，孫女吐血暈了兩日，怎麽一醒來整個人都不一樣了，難道是因為受了這樣大的打擊，所以性情大變？
??一念及此，蘇老夫人心裏越發難受，不住地抹眼淚：“玥玥，祖母知道，你父兄死得蹊蹺，你母親又隨著他們去了，隻留下你和小晉，你經受不住，可你若也……你叫祖母可怎麽活啊？”
??蘇玥貝齒緊咬下唇，感覺自己全身都止不住地顫抖，她閉了閉眼，硬是將奪眶而出的淚水眨了回去：“祖母，我不會再想不開了，您放心。”
??蘇老夫人這才欣慰地點點頭，她這個孫女身體一直很弱，那日親眼看到自己母親以頭撞丈夫棺木而死，蘇玥一口鮮血吐出，人就昏了過去。
??蘇家上下亂了套，請了全北玄城的名醫來，全都說蘇玥隻剩一口氣了，讓他們準備後事。
??蘇老夫人當時就昏了過去，蘇家靈堂裏，奴仆們全都傻了眼，蘇家眨眼間就隻剩下五歲的蘇晉對著裏麵隻有衣冠的兩幅棺材，以及剛剛沒了氣的母親哇哇大哭。
??看著蘇玥氣色好了很多，蘇老夫人這才放下心來：“你父兄被敵軍，殺了之後，被，被掛在城牆上，沒人敢給他們收屍，如今也不知……”
??蘇玥咬著唇點點頭，她垂著眼眸，用黑而密的睫毛遮住自己此刻內心的震驚，她怎麽都沒想到，昔日那樣榮光的蘇家居然落到如此地步。
??她的蘇瑾哥哥死得蹊蹺，卻連收屍的人都沒有，她越想越覺得難過，剛剛忍回去的淚水，決堤一般噴湧而出。
??蘇老夫人用她布滿老繭的雙手，輕柔地為她拭去淚水：“玥玥不哭，以後我們祖孫三人相依為命。”
??蘇老夫人口中說著“相依為命”，心中卻想著，皇帝未必會給他們這個機會，眸色不由地黯淡了幾分，她一把年紀倒是沒什麽，隻可惜了這兩個孩子。
??蘇玥越哭越凶，仿佛要將她和曾經的“蘇玥”兩個人的委屈與難過一起哭出來，她心裏告訴自己，從今以後，她不會再哭，她要看著那些讓她不好過的人哭。
??祖孫兩人相互依偎著哭了好一陣子，好不容易止住了，才一起去了靈堂，此刻空蕩蕩的靈堂隻有一個小小的身影跪著，旁邊跟著兩個小廝，觸目驚心的白色讓整座靈堂顯得尤為淒涼。
??蘇家昔日輝煌時，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都托著關係來套近乎，如今蘇家的頭頂懸著一柄隨時都可能落下的鍘刀，那些人當初有多麽想邁進蘇家的高門檻，如今就有多麽想躲得遠遠的。
??這些日子，北玄城內人人談“蘇”色變，路過蘇家都是繞道而行，仿佛他們是瘟疫。
??蘇晉朝著她們兩人行了一禮，圓溜溜的眼珠中含著淚，低聲道：“祖母，姐姐。”
??這個才五歲的孩子，經過了這樣大的事情，仿佛一夜之間長大了，行為之間比同齡的孩子穩重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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