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李燕尷尬的撞了下丈夫手肘, 小聲道:“你說什麽呢，這麽多人看著。”
??陸遠一把推開她手，趕在丈夫說話以前，李燕立馬上前一步, 衝眾人歉疚的笑笑:“實在不好意思，我老公他嘴笨，不太會說話, 蔣先生您千萬別見怪，他沒其他什麽意思的。”
??“沒事，是我們臨時給你們添麻煩了。”蔣文平衝旁邊的李管家遞了個眼色，李管家意會, 從兜裏拿出一個鼓鼓的紅包, 遞到陸遠手裏，“先前我們來得急，沒來得及買禮物, 所以隻準備了一個粗俗的紅包, 希望陸先生你別嫌少才是。”
??李管家前前後後來蔣家幾次了，對李燕陸遠夫婦二人的脾性有所了解，李燕守禮好客, 陸遠貪財吝嗇，所以來之前, 李管家就提前告知蔣文平了, 蔣文平知曉陸遠貪財, 便喊李管家早早把紅包備好, 也省去費心買禮物一事。
??陸遠收到紅包後，拇指與食指摩挲了兩下，感知到它的厚度，忙將它收進口袋，笑容狗腿的低低頭:“不會不會，倒是我們怪不好意思的，又麻煩你們破費了。”
??李管家皮笑肉不笑，收到紅包後，陸遠識趣的上前喊蔣文平，蔣文平禮貌回應一聲，態度不見多少親近。
??於是陸遠又把目光轉向蔣念念，小姑娘穿著大紅色的羽絨服，襯得一張小臉白裏透紅，瞧著水靈靈的，蔣念念有些害怕的看著哥哥爸爸，陸遠笑著俯下身來:“這就是念念吧？長得可真好看，這城裏的孩子就是比鄉下的要長得好。”
??蔣念念揪住哥哥衣角，怯生生喊了一聲:“叔叔…”
??“欸，念念可真乖。”說著，陸遠朝蔣念念伸出手來，似乎是想捏捏她的臉，小姑娘嚇得一溜煙躲到哥哥身後，陸時生及時擋住陸遠大手，緩緩撩開眼簾，麵無表情道:“爸，既然家裏來客人了，那你就先去買些肉食回來吧，別耽誤時間了。”
??陸遠不滿的瞪他一眼，陸時生還是無動於衷，不躲不閃與陸遠對視著，想了一會兒，陸遠隻好憤憤收回手來，理理衣服，勉強笑起來，“小陸說得對，那趁時間還早，我就先去你叔叔家買些肉食回來，家裏客人就由你跟你媽媽多照顧一下。”
??說完，陸遠再次轉身出去，李燕跟眾人告了聲歉，急忙忙出門喊住陸遠，趁他不注意把紅包搶到她手裏，陸遠低嗬:“你是不是蠢，他們蔣家又不差這點錢，你以為你把紅包還給他們，人家就會覺得你很有素質嗎？”
??“我不管他們怎麽想我的，但今天這個錢，絕對不能再拿了，他們以前給的就夠多了。”李燕將紅包藏到身後，不肯給他。
??陸遠俯身，不管不顧的從她手裏搶過，李燕怕扯到裏頭的錢，以及本身力量不敵，於是紅包很快又回到陸遠手中，他將它快速揣回兜裏，推推她肩道:“行了行了，你也趕緊回去吧，我跟人買肉也是要用錢的，你先回去洗菜做飯，我很快就回來。”
??“陸遠你別把錢賭光了，過不了多久我們就要過年了！”
??“還有你上次說，你要送小鑫去城裏念書的！你別給忘了！”
??可是任李燕如何壓低聲音在後麵喊，陸遠都沒有再回頭，隻擺擺手，頭也不回的往前走了，李燕沒法子，氣憤的幹瞪他背影幾眼，待麵色有所緩和，才繼續回屋招待客人。
??——
??蔣文平兩三天沒回公司了，正逢事多的時候，所以各種電話短信轟炸不斷，同李燕打過招呼，他又對陸時生囑托道:“小陸，我先出去接下電話，你幫我照顧下念念，我等下就回來。”
??“好的。”
??於是蔣念念繼續挨著陸時生，兩人坐在同一張長凳上，她慢慢靠過去，仰頭小聲問:“哥哥，你衣服收好了嗎？”
??陸時生挑了挑眉，故作不知:“要去哪嗎？”
??“難道哥哥不跟我們回去？”小姑娘驚訝的瞪大眼睛，解釋她跟爸爸來的原因，“哥哥，我今天跟爸爸來你家，是專門來接你回去的，是你走的時候說的，說你三天就回來，今天都是第二天了！”
??她已經知道哥哥可能不會回去了，因為外婆說哥哥走之前，一件新衣服都沒有帶走，不僅沒帶，還把它們整整齊齊收進衣櫃，外婆說這是哥哥要離開他們家、不回去的意思了，所以外婆告訴她，如果要喊哥哥回來，那她就要裝不知道這件事！這樣哥哥就不會不好意思反悔了！
??可惜小姑娘到底還小，演技也拙劣，看她眼球左右飄忽，說話的聲音也有些心虛，陸時生瞬間瞧出她實際想法，他心下一歎，換了種方式說:“那你跟你爸爸先回去，我明天下午再回去。”
??“哥哥——”小姑娘急了，抓住他手，剛想說話，蔣文平腳步匆匆從外頭走進，身上落了些飄雪，他無暇顧及，便徑直往陸時生方向趕，“小陸，趕緊的，你快點把衣服收拾好，看有沒有什麽要帶的東西，我跟念念可能等不到下午了，公司那邊有些急事，要馬上回去。”
??陸時生抿了抿唇，李管家知曉蔣文平是那種非到緊急情況不會這樣說的人，聽見這話，他有些擔憂問:“先生，公司那邊沒出什麽大事吧？要急的話，我隨時都可以送您回去。”
??“倒沒出什麽事，”蔣文平解釋，“就是公司事有些多，先前帶念念去美國玩了兩天，今天又來了小陸家半天，時間上安排不過來。”
??“那就好，沒出事就好。”李管家放心點點頭，雖然他不喜歡陸時生以及陸時生一家人，但出於蔣文平的吩咐，他還是叮囑陸時生:“好了，你趕緊收拾收拾東西跟我們走吧，先生他也等不了你那麽久了。”
??陸時生看都沒看李管家，直接對蔣文平說:“叔叔，你們先帶她走吧，我明天再回去。”
??“可是你……”蔣文平也知道陸時生不打算回去了，可他看得出來，念念很喜歡也很珍惜這個朋友，蔣文平來這一趟，就是為了帶陸時生回自己家。
??最初找到陸時生時，蔣家就跟陸時生父母約好了，隻要念念病一天不痊愈，那不論時間長短，陸時生都要待在蔣家陪念念，除非念念三年都不好，那再把陸時生送回陸家。
??所以算起來，陸時生來蔣家不過寥寥數月，以當初蔣家付的錢，即便再讓陸時生留一段時間，李燕和陸遠二人也是不好拒絕的，更遑論陸時生在蔣家生活的物質條件，陸家一家子毫不吃虧。
??恰巧李燕聽到他們對話，急忙跑來幫陸時生解釋:“蔣先生，我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小陸他可以隨時跟……”
??“媽！”陸時生突然喊她，李燕聞言一愣，卻見他忽然笑了笑，笑容有些淒涼，“媽，我可以晚一天再走嘛？我不想每次回來呆兩三天，又很快離開。”
??蔣文平聽著也有些尷尬，以前陸時生沒把話題挑明，他還可以當做陸時生年紀小不明白詳情，可如今這麽一聽，他都覺得他們家對不住陸時生，無論大人怎麽想怎麽做，小孩子總歸是想呆在父母身邊的。
??就在眾人沉默之際，一道軟軟糯糯的聲音輕輕響起，“哥哥，那我跟你在你家玩吧。”
??陸時生錯愕，低眼瞧去，小姑娘仰起頭來看他，笑嘻嘻說道:“哥哥，你都來我家玩那麽多天了，那我也要來你家玩幾天的！”
??“不行，你要先跟爸爸回去！”蔣文平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先不提鄉下的居住條件，雖然李燕把家裏收拾得幹幹淨淨，但陸時生的父親，那個陸遠，蔣文平是怎麽也放心不過的，萬一念念被欺負了想回家了該怎麽辦。
??“蔣先生，要不生兒就晚一兩天再走吧？”到底是自己親生的孩子，李燕又何嚐舍得讓陸時生那麽快就走，她猶豫一會兒，試探說:“至於念念她……雖然我家裏沒有蔣先生家住得舒服，但我每天都有收拾的，各種東西都很幹淨，如果念念願意在家裏待，那我跟生兒肯定也會好好照顧她的。”
??“嗯嗯！我肯定不搗亂！很聽哥哥話的！”小姑娘及時插上一句，蔣文平沒好氣瞪她一眼，再瞧瞧陸時生，蔣文平猛然想起念念失蹤的那個晚上，就是這個男孩子踩著大雪，一步一步將念念背回來，他看到他們說的第一句話，不是訴說他走得有多累多辛苦，而是說的，她睡著了。
??每每想起這一幕，蔣文平都覺得眼眶有些熱，陸時生跟雖然念念不是親兄妹，可他們兩的關係，早就勝似親兄妹了，糾結許久，他最後看看念念期待的小眼神，還是慢慢點頭應下了，“好，那林叔明天上午就來接你們，你跟小陸晚一天再回去。”
??“哥哥，我爸爸同意了欸！我今天可以在你家玩了！”
??陸時生嘴唇動了動，瞧著小姑娘燦爛耀眼的笑容，終究什麽拒絕的話都說不出了，頓了片刻，他才慢慢點了下頭，“好，你如果有什麽事，那就跟我說。”
??小姑娘特高興的點點頭，見狀，蔣文平也放心許多，李燕笑起來說:“蔣先生您放心，雖然我們家裏條件一般，但我會好好照顧念念，不會讓她有什麽事的。”
??蔣文平臉上這才有了笑意，最後又跟念念叮囑幾句，就帶李管家出門了，不過一會兒，車身緩緩朝前方駛去，直至不見。
??李燕進廚房做飯的時候，蔣念念就小屁蟲似的跟著哥哥，陸時生知道她喜歡看動畫片，按時間估計，這個點應該已經在播了，所以他帶她進到他弟弟陸鑫棟臥室，直接拿起遙控器換台。
??陸鑫棟瞬間急得從床上跳下，“你幹嘛啊，我才不喜歡看這種幼稚的動畫片！”
??蔣念念難堪的咬了咬唇，陸時生恍若未聞的按著她肩，讓她放心的坐在電視機前。
??“這是我房間的電視，是我一個人的！”看陸時生看都不看自己，陸鑫棟很氣憤地警告:“你要是再敢搶我電視，等爸爸回來我就跟爸爸說你打我，你看他到時候抽不抽死你！”
??陸時生一個眼風掃來，陸鑫棟下意識縮了縮脖子，聲音越放越弱，陸時生淡淡道:“那你看看是他回來得快，還是我先打你打得快。”
??陸鑫棟瞬間怕得不敢說話了，他以前總以為陸時生不敢打自己，所以他總是向爸爸告狀，爸爸也總是包庇他，可是不知道從哪次起，他再次威脅陸時生的時候，陸時生竟然真的上前來狠狠打了他一頓，盡管事後陸時生被抽得幾天下不了床，可陸鑫棟到底對這件事有了陰影，沒有以前囂張了。
??“哥哥……”蔣念念有些害怕的扯了扯哥哥手，陸時生感知到她的動作，低頭看去，小姑娘眼裏充斥著畏懼與恐慌，他舌尖慢慢抵住後槽牙，片刻後，輕笑了笑，“這就怕我了？”
??“不是，我怕叔叔生氣，怕他…”小姑娘使勁搖搖頭，沒說下去，趕緊起身抓住他，帶他往外麵走去，“哥哥，我不想看動畫片了，我不看了，我們出去玩吧，外麵也很好玩的。”
??她剛剛聽懂了，如果哥哥不聽他弟弟的話，那哥哥爸爸就會拿皮帶抽哥哥，她還記得哥哥那次左手受的傷，就是用皮帶抽的，就像小玉說的，都是他們爸爸打的，而且哥哥被打得還可能不是一次兩次了，她怕哥哥被打。
??陸時生仔仔細細看過她神情，知道她說的是真話，不由麵上暖了些，把她拉回來，重新按回在座位，“你別擔心，喜歡看動畫片就看，不會有什麽事的，別管別人怎麽說。”
??於是她隻好坐椅子上看動畫片，似是為了照顧她，陸時生也特地尋來一張椅子，就坐她旁邊陪她看，陸鑫棟憤憤不滿的趴在床上，捏著拳頭，時不時戳幾眼他們背影。
??“吃飯了，生兒，小鑫，念念，出來洗下手準備吃飯吧。”李燕撩開門簾，笑起來對念念解釋道:“念念，叔叔他在外麵還有事，所以我們就先吃吧。”
??聽到哥哥爸爸不回來吃飯了，蔣念念下意識鬆了一大口氣，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覺得哥哥爸爸人不好。
??陸時生好笑地瞧著她的反應，安撫地摸了摸她頭，“你放心，他打誰都不會打你的。”
??小姑娘眨眨眼，放心的點了下頭，跟哥哥坐到飯桌上，兩人坐在一起，陸鑫棟則跟李燕坐在一塊。
??為了迎接蔣念念的到來，李燕特地殺了一隻雞，還炒了一盤辣椒炒肉和西紅柿炒雞蛋，雖然比不上蔣家的飯食，可菜色出乎意料的好看，瞧著很好吃的樣子。
??“念念，把碗拿過來點，阿姨給你夾一個大雞腿，”蔣念念聽話的把碗遞過去，李燕笑道:“這可是阿姨自己家養的，比菜市場賣的那些好多了，吃起來又好吃又營養。”
??小姑娘不太聽得懂這兩種的區別，但看看碗裏的雞腿，長得又大又好看，她下意識舔舔嘴巴，陸時生在她家呆了這麽段時間，也知道她家沒有用手抓東西的習慣，所以他拿過她碗，幫她把筷子戳進雞腿裏，“好了，你等下直接抓著筷子吃就行了。”
??於是小姑娘很高興的抓起筷子，咬了一小口後，又咬了一大口，越吃越來勁兒。李燕滿足又得意的笑了笑，給陸時生夾另外一個大雞腿，放進他碗裏道:“生兒你也很久沒回家了，跟念念一樣，也吃個正雞腿。”
??“媽！”陸鑫棟早就看得眼紅了，指著他們碗，“以前這兩個雞腿都是煮給我的，現在他們一回來，你就全部給他們了，要是爸爸在的話，肯定是給我一個人的！就你老是偏心我哥！”
??“好了別說了！”李燕重重放下筷子，偏頭說道:“念念是客人，你哥也這麽久沒回來了，不管怎麽說，這兩個正雞腿都應該給他們，你都吃了這麽多次了，也應該讓讓其他人。”
??“那我不吃了！我等我爸回來再吃！”陸鑫棟撂下筷子，掉頭就跑進了自己臥室，李燕也被小兒子氣得不行，一頓晚飯匆匆吃完。
??吃完晚飯後，無論李燕說什麽，蔣念念都不肯再呆屋裏頭了，大晚上的，愣生生把陸時生拖出去堆雪人，陸時生倒是好耐心的陪她去玩，兩人蹲在屋側麵，借著窗外滲出的光線，開始比誰堆雪人堆得更快。
??眼看著哥哥要超過自己了，她壞心眼的伸出爪子，把哥哥好不容易堆好的頭給推倒半邊，陸時生貌似不在意的笑了笑，結果趁她不注意，也快速推倒她雪人的一邊手，蔣念念低呼:“哥哥你耍賴皮，你……”
??陸時生突然捂住她嘴，“噓，先別出聲，有人來了。”
??小姑娘明白的眨眨眼，不說話了。
??然後他們就聽到屋子的另一端傳來說話聲，“我說了讓你別全部帶走！你倒好，快輸光了你才回家來，你到底知不知道生兒和鑫兒他們讀書也是要錢的！”
??“你別跟我提生兒生兒的，要不是當初你把他送去，哪還輪得到他在陸家享福，要不是你偏心，鑫兒至於還跟著我們受苦嘛，再說了，蔣家不還挺喜歡他的嘛？那就讓他們養他啊，還靠我這個老子幹嘛，反正他也從來不喊我，養了也是白養。”
??“陸遠你還是不是個人了！要不是你經常打他，他會不喊你嘛？！”
??陸時生眼睫顫了顫，正凝神細聽的時候，忽然發現小姑娘蹲在旁邊偷偷瞧自己，明明滅滅的光線下，她探來的一雙眸子明亮又璀璨，仿佛能照亮人心深處的所有陰暗，他下意識抬手捂住她耳朵，仿佛這樣就能自欺欺人的不讓她聽到，不讓她看到。
??可是李燕陸遠二人的對話還是巨細無遺的飄入了他們耳裏。
??“我不是人？我要不是人，我會娶一個已經生了小孩的人嗎？難道就隻準我給錢給他花，就不準我打他了？他身為哥哥，半點都不知道要讓著鑫兒，還有你到底知不知道家裏那些親戚背地裏都怎麽傳我的？他們說我被人帶綠帽子！娶個老婆還不是幹淨的，都不知道跟誰……”
??“啪”地一聲響打斷了陸遠，李燕含著哭腔道:“今天的話我就當沒有聽到，你以後也別再當生兒和鑫兒麵提起！”
??李燕二人進屋許久，陸時生才被一聲輕到幾不可聞的聲音給喚回神，“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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