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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死兔子(1)(要不要看牙印...)

  岑今從泥潭一樣的黑暗裡醒來, 聞到檀香味,產生身處佛堂的錯覺。

  「醒了就起來。」

  旁邊有人說話,岑今轉頭看去, 丁燳青搬來一把椅子坐在床頭櫃, 右手拿著一根小銅勺正撥弄檀香粉, 手指前還有一個小巧的銅爐。

  絲絲縷縷的白煙從孔洞里鑽出來, 味道沉靜馥郁。

  「我睡多久了?」

  岑今一開口, 聲音沙啞,喉嚨刺痛, 太陽穴也一陣陣刺痛,難受地坐起身, 這次後遺症比任何一次來得嚴重。

  「一天兩夜。」

  「這麼久?」岑今愣了下,隨即抱頭蜷縮在膝蓋處喃喃自語:「我該怎麼解釋災難中心的我不僅消失一天兩夜, 還能活著回去?」

  「不用解釋。」

  「難道你幫我擺平了?」

  「不是。」丁燳青捻熄銅爐里燃燒的檀香,轉頭看著岑今微笑:「他們都知道了。」

  「……?」

  「是字面意思,也是你想的那樣,你可能出名了。壞事是你在總機構災害名單最高等級里, 以後出國可能會遭遇套麻袋、暗殺、綁架等奇葩事。好事是張畏塗李道一他們力保你, 沒讓你被抓去總機構做活體研究。」

  岑今垂頭喪氣, 倖存一線希望:「我記得直播數據很差的吧。」

  「一開始很差, 後來推到熱門首頁,前天關於你的小視頻廣泛流傳網路,後來總機構出手幫你抹掉那些痕迹。」

  岑今狐疑地看他:「你沒動手腳?甘心總機構抹掉你做出的努力?」

  丁燳青支著下巴,盯著岑今笑得很漂亮:「說什麼呀,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無所謂他們做什麼。」

  岑今頓時繃緊肩脖和背脊,儘力回想丁燳青第一次搞出直播這騷操作時有沒有表現出其他異常。

  從頭回想到現在, 每個事件捋清晰,還是猜不到丁燳青的真實目的。

  就像去故事會只是心血來潮的念頭,誰能想到莫名其妙招惹阿修羅和帝釋天並引發後續一系列大事件?

  「我喜歡做事循序漸進,直播事件只是第一階段。但是有件事你可以放心,你屠殺帝釋天的全過程沒有播放出去。」

  「然而你錄下來了。」

  丁燳青但笑不語,等於默認。

  「你打算什麼時候播放出去?給個友情價我買了,買不來的話,告訴我放出日期,我想先做好心理準備。」

  丁燳青傾身,夾雜在長發里的一條銀鏈子垂落下來,末端鑲嵌的一顆小圓珠打在岑今臉上,觸感冰涼刺骨。

  岑今稍稍後撤,避開那顆小圓珠,順著銀鏈子往上,丁燳青長發高束,扮相宜古宜今,哪怕搭配西裝都不違和。

  「不播,留作收藏。」丁燳青伸出手扣住岑今的後腦勺問:「還記得你昏迷前說過什麼話、做過什麼事嗎?」

  岑今把扣住後腦勺的手當成靠墊靠著,反正腦殼又重又痛,有支撐不至於太累,然而回想昏迷前干過的事,半晌后搖頭表示他都忘了。

  崩壞的腦殼沒有發瘋時的記憶可以理解。

  丁燳青涼涼說:「你咬了我一口,在肩膀。」

  岑今倒吸一口涼氣,瞳孔地震,難以置信,不願承認。

  丁燳青接著說:「吞了我的血,留下牙印,要不要看?」

  岑今罕見地出現遲疑的表情,視線隨丁燳青的話而下滑,落至兩邊肩膀,貼身西服嚴實地扣到最上一顆扣子,白皙的喉嚨處,凸出的喉結沒有任何痣或疤痕,肩頸線過於流暢優越,讓人忍不住想窺探究竟是定製的服裝線條帶來的視覺效果,還是本身肩頸線就如此優越。

  此刻大腦不合時宜地回蕩著丁燳青的話,他咬了丁燳青的肩膀,在上面留下牙印……

  意思是牙印還在?留下牙印的肩膀是什麼樣子的?

  「喂,想不想看啊。」

  丁燳青聲音冷淡帶著一絲笑意,在誘導人心的昏暗氛圍和特殊的地理位置比如床沿邊發出邀請,還湊得挺近,兩個巴掌的距離。

  岑今開口:「脫吧。」

  丁燳青:「……」

  丁燳青看他的目光意味深長。

  岑今面不改色:「我挺想看到底有沒有牙印,不然過兩天牙印消失、我沒證據,可能會被訛詐。」

  丁燳青:「承認貪花好色也沒什麼不好。」

  岑今委婉:「我覺得影響不太好,不想認。」

  丁燳青哼笑,扣著岑今後腦勺的手挪到前面,捏捏黃毛的耳垂、戳一下他臉頰才收回來,目光落在指尖,一邊想著那份觸感一邊說:「沒事,你可以貪我的色。不過我小氣,看了得負責。」

  岑今好奇詢問:「那麼多人看過你,你忙得過來嗎?」

  丁燳青抬眼,輕聲:「殺得過來。」

  岑今沖他笑了笑,就這話題選擇閉麥,只是視線忍不住會瞟向丁燳青的肩膀,心想到底咬哪邊,最後忍不住說現在三伏天,他穿全套西裝不會覺得很格格不入嗎?

  丁燳青:「不會,因為我準備去參加葬禮。」

  丁燳青起身,拿起擱置在床頭櫃的單邊眼鏡放在眼窩,鏡片反光,像個披著西裝紳士的皮其實準備在人家葬禮上砸場子的□□教父。

  岑今詭異地聯想到大雨中的葬禮,教堂附近的鐘樓噹地重響,烏泱泱的黑傘像浮萍漂著,摩西分海般裂成兩半,撐著把黑傘的丁燳青緩緩走出,在墓前放一朵白玫瑰,然後穿過一地死不瞑目的屍體,丟下沾血的白手帕走遠。

  「你腦子裡在想什麼?」

  岑今一個激靈,回神看到丁燳青黑白分明的眼正安靜地看他,摳了摳指甲縫詢問:「誰的葬禮?」

  丁燳青:「兔子的葬禮。」他笑了笑,又說:「一群兔子的葬禮。」

  岑今哦了聲,興趣立刻從此事轉移,開始安排今天的行程表,先去山海崑崙探望和安慰部分詭異,再查看拘屍那羅的情況。

  當時周滿也在拘屍那羅,這回可沒理由拒絕留下來教書的請求,雖然放暑假但是有些詭的基礎太差,需要叮囑裡面的大人在教育這方面不能放輕鬆。

  教材之類的,如果能重編最好,畢竟詭異不是人類,得因材施教。

  話說回來,既然李道一他們知道他的秘密,山海崑崙還需要上交嗎?他們知道崑崙里有詭異嗎?能接受嗎?

  應該不知道,讓他們接受詭異這事有困難,如果讓他們知道他和詭異共存就會增加他的不確定危險因素,所以暫時得隱瞞下來。

  「你不問?」

  「兔子葬禮跟我有關嗎?」

  「無關。」

  岑今下床,穿著拖鞋出房門,邊走邊說:「你知道有個flag叫一旦對無關事件表現出好奇心就會被殺死嗎?所以無關的事不要找我,我對自己的運氣毫無信心。」

  剛拉開房門就聽到客廳處傳來有點熱鬧的聲響,岑今不由沉默片刻,快步上前,看到沙發兩小一大的腦袋正在看電視便繞過沙發,和周滿、李曼雲、怨童以及銅鈴頭打了個照面。

  周滿:「嗨。」

  李曼雲乖巧地喝奶茶,模樣沒有大變化,只是眉間多了顆紅痣,有點小觀音那味兒了。銅鈴頭淚眼汪汪,想念黃毛,被摁在原位撲騰。

  變化最大是怨童,她身上猙獰的裂紋全部消失,皮膚微黑,頭髮純白蓬鬆,五官頗為精緻,倒是有點阿修羅和天人的外貌特徵。

  岑今:「你進化了。」

  怨童點頭,盪著小腿說:「五級高危詭異,再進化一次就能變成滅世級詭異。黃毛,你等我進化成初級神,以後能幫你打架。」

  岑今欣慰地笑,宛如慈父:「謝謝,但是小孩讀書最重要,不準打架否則罰抄課文。」

  怨童的表情瞬間陰翳,對黃毛的愛第無數次消失。

  岑今看向周滿:「果然你和丁燳青的關係沒斷過。」

  「請形容明確點,是『資本階級剝削老闆和無產階級打工人的合作關係』。」

  「不要忘記你的出身。」

  「封建帝制已經被摧毀一百年,西周滅國也過去三千多年,我現在一窮二白,不要給我扣帽子。」周滿瞥見餐桌旁盛裝華服的丁燳青,趕緊打招呼:「老闆早上好。」

  丁燳青從旁邊的水桶里抽出把大黑傘,應了聲便朝門口走去,光亮泄進來,然後是大開的黑傘迅速擋住陽光走了出去。

  門吱呀著關上,人走了。

  岑今喝著水,餘光送走丁燳青的身影,視線收回來,臉色有些嚴肅,所以到底咬沒咬?牙印在不在?

  說了要看又不肯脫,難道丁燳青有什麼守身如玉的觀念?

  「關於丁燳青的事,你到底還瞞我多少?」岑今拉把椅子坐周滿對面,握著玻璃杯,沒精打采地問:「別騙我,我們山海崑崙要有政審的。」

  周滿不可思議:「政審是針對我的吧。」

  黃毛點頭:「對啊。」

  周滿深呼吸,一個兩個就知道欺負壓榨他,忍著吐槽欲配合所謂的政審:「真沒隱瞞什麼,我知道的不多。能說我都說,不能說你就是當場弄死我,我還是不能說。丁燳青是我老闆,只有想到工作時才會聯繫我,啥話沒說就讓我東奔西跑地幹活,我甚至不知道他究竟什麼目的。

  說實話,當初他突然讓我跑李氏老樓二樓某個房間書房,找一部電話,在裡面刻奇怪的符文陣法,激活咒術撥通到異世界詭鎮,讓我接受電話另一端的請求。

  然後就是你所知道的,我接收到他們詢問我解脫的辦法,我告訴他們有人會帶他們成佛,而我當時並不知道你。」

  「二樓電話能夠溝通現實和里世界是你乾的?」

  「啊。」

  黃毛嘖了聲,李氏老樓情況危急,事後發現二樓的電話消失,當時一心不願搞事於是忽略電話溝通裡外兩個世界的異常,將其當成里世界磁場扭曲的緣故。

  沒想到原因竟在於此。

  「你預知到我會出現在李氏老樓嗎?能預知到我撥打過那個電話嗎?」

  周滿搖頭:「我只能預知答案,過程如何完全不知道,不然我為什麼千方百計引導你去李氏老樓?即使是詭鎮擺脫我預知,我也只能知道『有人使他們成佛』,而不知道這人是誰,用什麼手段送他們成佛,我都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怎麼做,早就告訴他們了。」

  「丁燳青也不知道?」

  「不知道。」周滿苦笑:「我是說我不知道,我也猜不透黃泉。」

  黃毛:「換個問題,西王母合作過的神明,除了帝釋天還有誰?」

  周滿:「都合作過。」

  黃毛腦殼嗡嗡響:「六大神系聯盟?勝者是誰?」

  周滿:「我一個人類不可能直接參与那場諸神混戰,所以根本不清楚。」頓了頓,他又說道:「你還記得紅岩天書嗎?書里記載那場戰爭,不僅記載主要的參與者,也記載了最後的贏家。」

  黃毛若有所思,突然說:「你博聞廣識、見多識廣,有沒有興趣嘗試編寫詭異學習的教材?」

  周滿:「??」話題怎麼轉變如此之快?想了想,他說道:「編寫專屬於詭異能學的教材確實有利於教化,不過我需要人手。」

  「崑崙里有很多高知分子,我撥幾個人給你。順便如果有時間過於漫長的歷史問題,你可以請教燭龍。」

  光周滿一個,人才還是缺乏,下回記得找些歷史學家、教育學家和高數之類的居民,文理教材都得準備起來,不論人還是詭異只要讀了書,氣質就提上來。

  就算頂著異形喪屍一樣的臉,也能靠氣質取勝不是?

  對面的李曼雲三小隻聽著他倆對話,看著黃毛沉思的表情,手裡的薯條快樂水都不香了,還突然想放聲尖叫。

  之後黃毛去趟山海崑崙,西邊原本是灰霧的地方多出一座機械城池,城門有界碑名拘屍那羅,意識和山海崑崙一樣暫時沉睡,河柳、百目女等人都在裡面居住並修行,形成頗為正統的佛教制式。

  李曼雲和怨童也可以在裡面住,不過兩小隻喜歡留在林中小屋,岑今倒是隨他們。

  和他們說過話,又巡視了一圈拘屍那羅,岑今對一些正在適應新身份的士兵說,等哪天穩定了可以去青銅城報備,經大門管理同意可以離開拘屍那羅,去見親朋好友。

  原本灰心失意的士兵(超凡者)頓時喜出望外,開始積極接受新身份。

  黃毛接著去青銅城看發展情況,已經有發達城市的雛形,就是人口還有點少,一些街道頗為空曠,其他都還行,正步入安居樂業的正軌中。

  恰好西王母的死軀被分享完畢,詭異基本進化,鬼影們都有了若隱若現的軀.體,同時還進化出一批四-五級高危詭異,臨門一腳就能成為初等級神明。

  雖然初等級神明水平不一,有些差距頗大,好歹也是神明,所以一個個幹勁十足,內心充滿朝氣。

  「……」

  岑今心想,詭異老大爺比他還朝氣陽光。

  他把帝釋天的軀體拿出來,頂替西王母死軀成為新的獎勵品,一些基礎事件叮囑完畢就離開。

  從正門走,順便跟燭龍打個招呼。

  燭龍半昏半醒,岩漿滴滴答答從祂巨大的頭顱掉落下來:「待不到三個小時就要走了嗎?」

  岑今笑了笑:「再不走,可能會讓師長們擔心。」

  燭龍:「黃泉找到人了嗎?」

  岑今心念一動:「他找誰?」

  燭龍定定地看他,慢吞吞說:「哦,找到了。」頓了頓,祂繼續說:「睡太久,我記憶力變差,很多事情不太記得住。如果你好奇,可以問黃泉。」

  岑今心知問不出什麼來了,想走,但燭龍好像還有話,於是留原地耐心等待。。

  燭龍鼻孔里發出響亮的鼾齁聲,遲鈍地思索很久,久到岑今以為祂睡著了。

  祂突然開口:「山海崑崙有攻擊和防守兩種形態,西王母用的是攻擊形態,你用的是防守形態山海崑崙國。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岑今:「不管意味什麼,我都沒興趣。」

  燭龍:「崑崙臣服於你,你的王國里,諸神皆臣民。」

  岑今撓著頭髮:「不知道我有沒有說過,我堅決反對一切封建帝制復辟。」

  燭龍定定地看他:「你確定沒有眾神之首領導和鎮壓,諸神能和平相處?」

  岑今沉默很久,老實回答:「不能。」

  套用一句最經典且簡單易懂的話『俠以武亂禁』,能力越強大者越難以受拘束,神話傳說里不管哪個體系都有諸神混斗的時期,而祂們隨意一場打鬥就會給普通人帶來重大災難。

  比如共工怒觸不周山,天塌地陷,人間末日。

  「慢慢來,進化成神沒那麼容易,還有時間教化。如果屢教不改,包藏禍心,那就斬下頭顱,以儆效尤。」黃毛語氣平靜,神色冰冷,毫無轉圜餘地。

  「所以不需要創建王國,崑崙是自由的,只要不觸犯原則,自由屬於崑崙的萬物生靈。」

  燭龍半闔的眼睛緩緩抬起,定定注視著黃毛,發現他說這些的時候沒什麼情緒起伏,彷彿他只是在陳述一個顯而易見、相當明確的事實。

  他不會建國、無意眾神之首的位置,他覺得全體詭異可以慢慢教化,不在乎耗費多大的心力和資源,不會樹立條條框框的規則,而要全體詭異和平相處。

  如果詭異犯禁,他也會毫不留情地斬殺。

  一旦山海崑崙違背他認為的規則,估計也會被斬殺,而他不會可惜崑崙的價值,不會心疼他曾經的付出。

  就像他會收留詭異,和詭異相處融洽,面對詭異挑釁多有留情,但是一旦判定詭異觸犯規則就會迅速做出清除的指令。

  中立公正,遵守秩序,慈悲鐵血。

  燭龍闔眼,沉回岩漿深處,心想著,這是一個成聖的好資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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