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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零年,有點甜

  鬱夏又拖著喬越在周圍轉了一圈, 才從另一頭回去,這時堂屋裏已經點起油燈,高家人吃完飯就陸續走了,鬱大伯等人在院子裏, 正同鬱爸鬱媽說話,看見鬱夏牽著喬越回來就招呼說:“老三歇我那頭,二妹你去睡毛毛那屋,讓毛毛和小越睡你們姐妹從前那屋,那屋有兩張鋪, 把床上那些換一換就行,你看這樣行不?”


  ??早先鬱夏就在琢磨這個, 聽大伯問起, 就捏捏喬越:“你睡我那鋪行不?”


  ??“我都行。”


  ??不僅行,心裏還挺高興, 可說求之不得。


  ??他這麽說,那就沒問題, 鬱大伯準備回去洗洗睡了, 就招呼自家兩個小的扶好老人, 鬱夏就在院子裏目送他們, 看老太太回過頭來還揮了揮手說:“奶快回去歇著,我趕明再去看您, 陪您好生說話。”


  ??老太太看到鬱夏就高興, 聽她這麽說更是樂嗬, 瞧她這樣走在旁邊的小堂弟還嘀咕說:“隻要夏夏姐在, 奶都不凶人。”


  ??“胡說啥?我啥時凶你了?”


  ??“……您昨個兒還說沒事別在院裏吵吵,閑不住玩泥巴去!”


  ??祖孫兩個說話聲音越來越遠,之後就聽不見了,這會兒天也黑的差不多,人影看著都是模糊的,鬱夏這才回身過來,給喬越打水讓他洗洗,跟著將自個兒床上鋪的涼席擦擦幹淨,接過鬱媽剛找出來嶄新的枕巾和毛巾被,給他放床上去。


  ??鬱媽還說呢:“這是頭年你考了省狀元隊上給發的獎,媽一直收著沒拿出來用,今兒個派上用場了。”


  ??幾句話的功夫,鬱夏已經將自個兒那床收拾好了,雖然簡陋點,還是挺幹淨,不算太委屈喬越。


  ??忙活完了,鬱夏坐在床邊看著她媽:“媽你真不用那麽拘謹,我倆在火車上那麽幾天都過了,咱家不比那強?今兒您看了一天,也該看出來阿越他不是那種人,我倆處對象是因為我倆相互喜歡,不是擇條件湊合在一起。”


  ??鬱媽坐在鬱春那床上,聽鬱夏這麽說,就把手心擱膝蓋上蹭了蹭:“媽知道,媽就是想給他留個好印象,又怕我們這樣丟你的臉。”


  ??“往上數幾代誰不是農民?有啥丟臉不丟臉的?您搞得這麽緊張,阿越看了不得更緊張?”


  ??說是這麽說,臨到陣前她就是穩不住,看看婆婆和大嫂,鬱媽也覺得自己挺不爭氣的。她不再接茬,換個話題說:“今天大妹差點讓你倆下不來台,她做得不對,媽已經說過她了,二妹你別計較行不?咋說你倆都是親姐妹。”


  ??“……”既然提到鬱春,鬱夏就多說了兩句,“我姐從來都是那樣,做妹子的要和她計較,這麽多年哪計較得過來?”


  ??“媽,我姐嫁出去了,她跟著高家過日子,我以後也要結婚也要嫁人,我倆從前睡一個屋,抬頭不見低頭見,往後見麵的機會恐怕不多,我們各過各的日子,沒啥值得耿耿於懷的。”


  ??鬱媽沒讀過什麽書,她總歸還是聽得懂話,聽鬱夏的意思仿佛是想同鬱春劃清楚,她就急了:“你姐就是這樣了,二妹你前程好,有機會你幫幫她。”


  ??“我幫了。我姐問我做吃食生意行不行,我想著這買賣本身或許能成,可風險不小,又累,又得笑臉迎客,還得精打細算,並且要講究個口味,客人說好說不好你都不能生氣,我姐方方麵麵都夠不著標準啊。”


  ??說到這裏她還停頓了一下,“媽我也給你說句實話,再有個兩年,大家都沾上新政策的光,手裏有點錢了並且舍得拿出來花了,這行當做得好能發家,可我是想勸我姐來著,總不能說做吃的挺好,做生意發家致富,錢好賺唯獨你不行……我要勸她,就隻能把醜話說在前頭,做生意咋能不考慮風險?”


  ??“我給她出主意,給她我的建議,我認為這就是在幫忙。難不成我不看好這買賣,她非要做,我還掏空腰包給她投錢才是幫忙?”


  ??聽到這會兒,鬱媽腦子都是懵的,耳邊嗡嗡響。


  ??二妹往常從來不爭,嘴裏沒句重話,咋出去讀了一年回來之後說的話她句句接不上呢?

  ??看她也還是平心靜氣的,鬱媽就是感覺閨女不大高興。


  ??其實也不是不高興,都說到這裏了,鬱夏以為她媽該把私下補貼鬱春的事講出來。不管怎麽說,錢是她孝敬爸媽的,這麽大筆的支出還不是用在自己身上,都不說一聲嗎?


  ??鬱媽悶了一會兒,又回過頭勸鬱夏別同鬱春生氣,還說不然回頭讓鬱春來給她賠個不是……


  ??“我姐做生意的事,我怎麽說都隻是建議,她是成年人,她要做誰也攔不住。做之前想明白就成,自己是什麽條件?虧得起不?虧了咋辦?萬一不僅沒掙到錢反倒欠了債誰來填窟窿?會不會拖累婆家以及你們二老?”


  ??“但凡這些問題有著落,她想做啥都行。”


  ??“媽你回屋睡覺去吧,阿越該洗好了,咱別說了。”


  ??鬱夏說完就背過身去,明擺著言盡於此不欲多談,鬱媽歎一口氣,轉身出了屋。又過了片刻,鬱毛毛領著喬越到這屋來,他一屁股坐在鬱春從前睡過那張床上,衝鬱夏那邊指了指:“越哥你睡哪邊,那是我姐的床。”


  ??喬越到鬱夏身邊坐下,鬱夏看他頭上濕漉漉的還揉了一把,接著把毛巾被拿來擱他腿上:“給你換了條新的枕巾,毛巾被也是嶄新的,這還是頭年高考成績出來隊上給我發的獎勵,你今晚蓋著可以驕傲一點。”


  ??喬越悶笑一聲:“我女朋友這麽優秀,是該心懷感激。”


  ??鬱夏就捧著他的臉說:“花露水放那兒了,記得擦,要是擦了還受不了咱明兒個再去買蚊帳來掛……早點睡。”


  ??喬越就跟個傻子似的,他點點頭:“夏夏你也別耽擱了,早點睡。”


  ??鬱毛毛心碎一地,簡直不敢相信阿姐眼裏就隻看到那“中分頭特/務”,竟沒關心她可愛的弟弟一句。


  ??三叔嘀咕說他長得怪像電影裏那特/務/頭/子,還真說對了!

  ??就是個壞家夥!


  ??鬱毛毛計劃回頭努力一把,奪回他姐的關注,不過他臉上還是笑嘻嘻的,調侃說:“越哥你跟我姐感情真好,比猛哥和大春兒姐好多了。”


  ??鬱夏才剛走出門口就聽到這句,又探回頭來訓了鬱毛毛一聲:“別聊了,趕緊睡覺。”


  ??這一晚,喬越有點失眠,他前半夜都是興奮過去的,隻要想到自己人在夏夏家裏,睡她的床,蓋她的被子,那滋味兒別提有多棒了!

  ??最初的興奮過去之後,他又想了想自己這一天的表現,喬越摸著胸口說他努力了,就是不知道鬱家人咋看他。奶奶應該挺喜歡他的,他和奶奶聊得很好。夏夏這個媽……瞧著有點麵兒啊。


  ??往常喬越總嫌齊女士管太寬煩人,今兒個看了夏夏媽,他感覺齊女士也挺好,雖然愛嘮叨,又管東管西管得厲害,總歸心裏有杆秤,沒整出過糟心事。


  ??真不是百十塊錢的事,就怕這種事有一就有二,別說誰也不是巨富,就算真有萬貫家財,那也是自個兒打拚來的,誰又欠誰了?


  ??夏夏那個姐,他看著就不大本分,後頭恐怕能搞出大事。


  ??喬越就跟烙餅似的,他翻了好幾次身才有點睡意。另一頭鬱爸鬱媽也小聲嘀咕到半夜。鬱爸說他看著閨女這對象不錯,是城裏人,卻不像隊上那些知青到鄉下就自覺高人一等。


  ??“小越教養挺好,沒見他嫌棄咱家,也沒見他看不起誰,和咱們老農民都能聊到一塊兒。你看白天的時候,媽拉著他說得多高興。”鬱爸不太會誇人,就說二閨女眼神好,小夥子非常優秀。


  ??鬱媽也覺得不錯:“就是太優秀點,我這心裏不踏實,她爸你說人家條件這麽好,能同二妹結婚?”


  ??在鬱爸心裏,你說鬱春不好他承認,大閨女是不好,可二閨女哪樣比人差了?鬱夏等於說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成功,配誰配不得?聽著這話刺兒,想著閨女和未來女婿都在家裏,也不能就這麽炒起來,他往床上一躺:“人家處的好好的,你瞎著什麽急?行了別說了,咱睡吧,明天還有明天的事。”


  ??鬱媽吹了油燈跟上床來,她胡思亂想著,就聽見自家男人翻過身來說:“對了,還有大妹。她今兒個鬧那一出我都臉紅,要不是小越看著,我當時就要讓她滾蛋,你回頭記得說說她,能說通最好,要是說不通以後有事沒事別找她來。她強著要去做什麽買賣,也不許支持她!我倒要看看陳素芳是不是傻子,能不能讓她哄得掏錢出來。”


  ??“……這都好幾個月了,大妹也知道錯了,他爸你咋還在記仇?”


  ??聽自家男人這麽說,鬱媽慌都慌死了。


  ??啥叫有事沒事別找她來?這閨女就不管了?

  ??她等了半天也沒聽見回話,還伸手推了推,鬱爸翻身坐起來,壓低聲音斥道:“你想想她今兒個說的話做的事,二妹領著對象回家來,她做那副樣子給誰看?”


  ??“那不是因為當初她結婚,咱家啥也沒出?今兒個媽還給小越塞了紅包呢,阿猛啥也沒有。”


  ??鬱爸看鬱媽的眼神都不對了:“你是這麽想的?你咋不想想二妹給家裏添了多少東西?給咱塞了多少錢?他對象提的啥玩意兒上門?剛才吃過夜飯,二妹領著小越出去了,我把小越提來的東西拿給三弟看,三弟說了,這每一樣都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你去百貨商店也尋不來這麽好的貨,誰家都沒有這麽貴重的上門禮。咱媽那紅包能值多少?還不就是個意思。要是連意思都不意思,你讓人家心裏咋想?”


  ??鬱媽臉上也臊得厲害:“我不是說咱媽給錯了,我就是覺得對阿猛過意不去。”


  ??“你看你把大妹慣成啥樣,慣壞了給她嫁到老高家去,那是挺對不起人。”


  ??鬱媽還要說,鬱爸最後說了一句:“別人不知道,我知道,你前頭進城去買了東西偷偷塞給大妹,她今天穿的那條裙子是你買的?你還嫌沒補貼夠?”


  ??這一晚是美得美愁的愁,當然多數人是羨慕。


  ??要說幾乎整夜沒睡著的也就鬱媽和鬱春。


  ??鬱媽不明白,鬱春是做錯了,可咋說都是一家人,咋的就能丟下她不管?


  ??至於鬱春,她倒是沒想娘家媽,她把到手的錢數了一遍,然後一把拍到高猛麵前。就那意思,錢籌到了,咱說好的有錢你就跟我進城。


  ??@

  ??後頭兩天,鬱夏領著喬越將生產隊裏裏外外轉了一遍,不僅帶他去看了家裏勤勤懇懇的老母雞,還帶他去後山散步,去河邊的青草地上坐下吹風,去情侶們最愛鑽的小樹林。


  ??也就是這段經曆讓喬越徹徹底底明白了,明白他女朋友有多討喜。擼貓算個啥?她回家來母雞照擼不誤,還有王家院子那隻神氣的大公雞,就愛在夏夏腳邊打轉,還喜歡用仇視的眼神盯著他。


  ??突然領悟到全世界都在和他搶對象……


  ??嗨呀,好氣啊。


  ??眼看著田裏的稻穗越發飽滿,都沉甸甸的壓彎了腰,隊長最後一次分配工作,準備收割。這活兒鬱夏是真沒幹過,她幫不上忙,就特地走了趟高家借他家自行車,讓喬越載她進了趟縣城。


  ??她想稱兩斤綠豆給鬱爸鬱媽熬湯喝。還準備割點肉,秋收辛苦,沒點油水真頂不住。


  ??先前不太忙的時候,鬱夏一進灶間,鬱媽就把她往外趕,讓她陪喬越去。如今全公社都在搶收,鬱媽把外頭的活忙完回家來一看,綠豆湯已經放涼了,喝著正好,飯菜也要出鍋。


  ??喬越才知道鬱夏的手藝是怎麽練出來的,她燒的菜很好吃,煮的臊子麵味道也讚,這都是燒著柴火灶磨出來的。大熱天要守在灶台前還真是個辛苦活,一頓飯下來背上全得汗濕了,家裏人回來就能吃到一口熱菜,她這個燒菜得還得歇會兒才有胃口。


  ??隻是看著喬越就心疼,幾次想幫忙結果都是越幫越忙。他從前沒做過,別說生火,就連看火候都不會,他就隻能陪在旁邊同鬱夏說說話,給她擰個帕子擦擦臉,拿個蒲扇給她扇風。


  ??就這樣鬱夏還說不用,眼瞧著屋裏沒別人就衝他撒嬌——


  ??“我這兒炒著菜,這屋熏人,寶寶你出去等著。”


  ??“也別光顧著給我打扇,給自個兒扇扇風。”


  ??“我做習慣了,我不熱的。”


  ??“……”


  ??信她才怪!

  ??才擦了沒多會兒又是一頭的汗,這還不熱?


  ??喬越想勸她別做那麽多,可想到她爸媽都在地裏忙活,就連她弟也沒閑著,話到嘴邊也說不出口。


  ??以前他沒覺得自己那生活多幸福,不就是那樣嗎?也就是這回下鄉,喬越才真正感受到農村討生活多不容易。看別人頂著個大太陽出去勞作他也就是感慨一句,換成鬱夏在這兒受罪,喬越真是心疼得不行。


  ??“我看你都瘦了,夏夏你是不是瘦了?等回京以後我給你好生補補。”


  ??“不然以後我冬天陪你回來?少待幾天也沒關係,冬天活少!”


  ??“你這麽辛苦,別人不疼我看了心疼。”


  ??收割忙活了好多天,收回來之後還得鋪到壩子上暴曬,將稻穀徹徹底底曬幹,曬幹之後就能分糧。


  ??秋收之後是按照人頭分,多出來的收進生產隊的糧倉,保管到年末,年末才會發工分錢工分糧。


  ??鬱夏他們家從來隻有兩個大人下地,連定額都做不滿,還會倒欠生產隊的,年末分糧沒他們份的,也就是因為這樣,以前他家經常是飽半年餓半年,後來小叔當了工人,大伯家兩個大兒子也長大了,兄弟幾個互相幫襯著日子才好起來。而現在有鬱夏補貼家裏,補貼力度還不小,日子就更好過了。


  ??這一年天公還是作美的,從收割到曬穀子這段時間日頭一直很好,就下了一場雨。因為隨時有人看著天候,瞧烏雲一來立馬通知全隊,雨滴落下來之前就把稻穀收回倉裏去,整個過程有驚無險。


  ??稻穀徹底曬幹,並且分到各家以後,鬱家如約開了席,辦了七八桌。喬越陪著鬱夏去稱瓜子稱糖,又買了好多樣果脯果幹,他倆城裏鄉下一趟趟跑,用了兩天將東西備齊。


  ??這次的席麵依然不錯,油水很重,肉也上得足,別以為大熱天就得吃點清淡的,對於一年四季都清淡的鄉親們來說,甭管天候咋樣,有肉吃著就香。


  ??婦女們聊得熱鬧,漢子們喝得起勁,哪怕有鬱爺爺鬱爸他們幫襯,喬越還是喝了兩杯,他看著一點兒問題也沒有,說話清清楚楚的,臉色也一如往常,鬱夏看他耳朵通紅,伸手一摸熱乎得很,又叫了一聲阿越,喬越聽見以後回過頭看她,看著看著就笑出一口大白牙,反手指著自己說:“是寶寶。”


  ??鬱夏讓他在原處等,接著同阿爺打了個招呼說人喝醉了,牽著喬越就回屋去。


  ??喬越在床邊坐好,他眼也不眨盯著鬱夏,盯著看了好一會兒。鬱夏坐過去捏捏他耳朵,問咋的了?他就搖頭。


  ??“阿越你剛才吃點東西沒有?”


  ??喬越固執得可以,再一次重申說:“不是阿越,是寶寶。”


  ??看他無意識賣萌,鬱夏是一點兒脾氣沒有:“那剛才說的不算,我重說,寶寶你吃點東西沒有?”


  ??喬越搖頭,鬱夏就準備給他弄點吃的。


  ??她一站起來,喬越就跟著站起來,她再一次把人領回床邊坐下:“寶寶你就坐這兒等我,我去一下,馬上回來。”


  ??說完不放心,她還重複道:“不要亂跑,坐好了等我聽到沒有?”


  ??喬越是真的聽話,至少他很聽鬱夏的話,讓他等,他就雙腿並攏兩手並排放在膝蓋上乖乖等,別人家喝醉了話說不清路走不直,他好像都挺正常,就是外包裝一下掉了,整個人本質起來。


  ??鬱家辦這場席說的是請鄉親們都來,當然不可能到那麽整齊,作為親家,陳素芳兩口子來了,並且強製要求高猛和鬱春過來,來之前還叮囑了高猛,讓他說說自家婆娘,不會說話就閉上嘴,不許惹事。


  ??陳素芳那麽說,高猛聽進去了,也同鬱春說了,可誰也不會幾個小時下來就杵她旁邊盯著她。鬱春填飽肚子之後,就溜進灶間去想同她媽聊聊,結果隻看到大伯娘舀了半鍋水在燒青菜湯。鬱春就退出門口,打算去她媽那屋瞅瞅,路過她們兩姐妹的房間門口,一眼看到喬越坐在鬱夏床上,他旁邊櫃子上擺了幾樣小菜。


  ??她本來沒話同喬越說,上次威脅鬱媽說不拿出錢來就要衝喬越伸手也是虛張聲勢。


  ??就在她走過去之前,喬越一抬頭,看見她了。


  ??鬱春就停下來,打了個招呼說:“咋就你一個人?鬱夏呢?”


  ??喬越盯著鬱春看了好一會兒,看得她頭皮發麻,終於想起來這是誰:“你是夏夏的大姐。”


  ??鬱春沒意識到小夥子喝多了,她還點點頭,喬越就擰起眉心,衝她眯了眯眼,就跟哈士奇盯上階級敵人一模一樣。


  ??讓他看得心慌,鬱春正要轉身走人,這時喬越開口了。


  ??“你讓夏夏不高興了。”


  ??“你不稱職。”


  ??“你很煩。”


  ??鬱春隻聽見一片嗡嗡聲,她整個人都僵了,那頭喬越不再看她,轉而伸手抓起筷子,在白生生的米飯裏戳了戳,咕噥說:“真討人嫌。”


  ??鬱夏打了幾樣飯菜放在櫃子上跟著就衝蜂蜜水去了,她還特地跑了趟大伯家,因為前頭買回來的蜂蜜在奶奶那屋擱著。她沒把整瓶全拿回來,就拿了個粗瓷大碗,往碗裏舀了兩勺。回來的路上還懊惱呢,喝酒之前就該給他灌一碗蜂蜜水的,那樣應該會舒服一點,又琢磨著不知道打給他的飯菜吃了沒有,喝醉酒的喬寶寶看起來挺任性的。


  ??她走的挺快,沒多會兒就回來了,正準備進屋給喬越兌水,就看見鬱春杵在門口,臉色難看極了。


  ??這時候,鬱夏真沒想到發生了什麽事,就問說:“姐你咋了?怎麽杵這兒站著?”


  ??鬱春聽到這聲就跟找到出氣筒似的,猛地朝鬱夏看來。


  ??她眼睛都氣紅了,咬牙切齒說:“我怎麽你了讓你逢人就壞我?裝出一副老好人的樣子內裏是個什麽東西!”鬱春說完氣不過,伸手就要去打鬱夏端在手裏的粗瓷碗,鬱夏趕緊讓開,沒讓她把碗拍掉,手背上挨了一下。


  ??鬱春一副氣的半死的樣子,衝出去了,鬱夏在門口懵了半天,真不知道是見什麽鬼了,她甩甩頭正要進屋,就發現喬寶寶走到門邊,從屋裏探出個頭來,看見鬱夏還笑出八顆牙齒:“夏夏你回來了?”


  ??鬱夏一手端著碗,一手牽他進屋,她進去就看到幾乎沒動過的飯菜:“怎麽沒吃?不愛吃嗎?”


  ??“等夏夏回來我們一起吃。”


  ??鬱夏既好氣又心疼,抬手摸摸他耳朵,讓人坐過去,正想去提開水瓶衝蜂蜜水,就被喬越反握住手,喬越一臉不高興盯著她左手背。


  ??“哦,這個啊,剛不小心蹭了一下。”


  ??喬越從來就不是傻子,他癟癟嘴說:“是壞女人打的。”


  ??如果說剛才還沒明白鬱春咋的了,聽了喬越這一句,她頓時心領神會:“寶寶你是不是和我姐說了什麽?”


  ??喬越先是低頭在鬱夏紅成一片的手背上吹了吹,然後才想了想,回答說:“我說她不配當你大姐,她自私,她心壞,她好煩……之前在京市,夏夏你每天都很開心,回來之後你不高興了好幾回。他們看不出,我看得出,他們對你不好,我就把你搶走。我有錢,我會賺錢,我讓你過好日子。”


  ??鬱夏原先還在想,以鬱春的性子,回頭怕是一場風波。


  ??聽喬越一派認真的說出這一段,她就感覺自己充滿力量,什麽都不怕,也什麽都不擔心。就算往前走會有風浪襲來,她身後是溫暖的港灣。


  ??鬱夏衝好蜂蜜水,看著喬越喝下去,然後一邊哄他吃飯,一邊陪他說話。喬越時不時就去看她手背,鬱夏其實早不疼了,就是皮膚白,挨一下能紅半天。她反複說了好幾次沒事,一點兒事沒有,喬越還跟幼兒園小朋友一樣,固執地表示說下次見了鬱春要打回來。


  ??這時候鬱夏還怕她真不死心,結果他睡了一覺醒來,就把啥都忘了,隻記得自己喝了兩杯,後麵都不知道。


  ??喬越跟在鬱夏身後,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問說:“夏夏我中午喝完幹了啥?有沒有鬧你?”


  ??沒想到他自己心裏還挺有數的,鬱夏好笑的盯著他看,伸手捏捏他臉皮:“不能喝酒你不早說?誰還會灌你?”


  ??“不想掃興嘛,我媽說我喝了酒之後很乖的,不吵也不鬧。再說我隻喝了一點點,就一點點。”


  ??沒錯啊,喝得是不多,就那麽一點點,就把鬱春給點炸了。


  ??鬱夏覺得還是別告訴他這個,就勾勾手指讓他彎腰下來,湊近了小聲說:“以後還是別喝了,你中午喝完就拽著我不撒手,我說阿越你還行嗎,你非說你不是阿越,是寶寶。”


  ??喬越:……


  ??“夏夏你騙我!”


  ??鬱夏一副你高興就好的樣子,喬越剛才生起那點兒希望就這麽碎了。


  ??尤其那之後,一起喝酒的見著他就說小夥子還得練練,酒量不行啊!其實人家壓根沒聽到那聲寶寶,就是單純感慨,咋有人喝了那麽兩杯就進屋去休息了?喬越不那麽想啊,喬越一下就想多了,心說鬱夏果然沒騙他,他暴露了。


  ??喬寶寶有點難為情,就偷偷問鬱夏啥時候回校,都待了這麽久,在有段時間就該開學了。鬱夏也在琢磨這個事,說先去訂票也行,還得拿學生證去換糧票,走之前還得去看看高中的班主任。


  ??這邊鬱夏在為回學校做準備了,她心裏有顆定/時/炸/彈,還想著不知道啥時候鬱春就要鬧起來,沒想到鬱春竟然沒鬧。並且接連一段時間在隊上都沒見著她的人,也不知道在忙活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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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車票還是喬越去定的,哪怕他人在S市,也比鬱夏門路多,他就出去一趟,回來便帶著兩張硬臥車票。他倆準備八月中旬離鄉,走之前四五天,生產隊上紮起鞭炮,那兩天之內有好幾家人提著肉啊酒啊來登鬱家的門。


  ??最先來的就是陳素芳和她閨女高紅紅,鬱媽看親家母提著大包小包來了,還想問咋回事,陳素芳就一把拽住她的手:“真多虧你家二妹,她頭年不是留了個複習資料,我們紅紅去抄來照著學,考上了!錄的第二誌願,什麽師範大學來著?”


  ??“親家母,你家二妹真是天大的功德,我們紅紅考上大學了!我家也有大學生了!我謝謝她,一輩子謝謝她!”


  ??高紅紅也是滿身喜氣,趕緊順著他媽說是哪個大學,錄的什麽專業,說完就催問:“小夏姐呢?我得親自謝謝她!我真是命裏遇貴人,我走好運了!”


  ??鬱媽聽著也挺高興的:“親家母,你來到謝我不攔著,嘴上幾句話的事,還提啥東西?你家紅紅考上大學咱還沒添禮呢!”


  ??“添什麽禮?趕明我就割肉去,後天我家開席,都來吃,誰也別帶禮!”陳素芳還真不是作秀來的,她是實心實意感謝鬱夏,恨不得跪下給磕頭那種,“我這個閨女我清楚,有點小聰明,就是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坐不住!她那學習成績能考上個中專就阿彌陀佛了,最後這年進步大啊!學校老師也說她複習得好,她知道什麽?不就是照著二妹留下那個學的?”


  ??陳素芳說著,正好鬱夏和喬越一前一後從村道上過來,鬱夏手裏提著個籃子,裏頭裝了幾顆菜。


  ??她遠遠招呼一聲:“嬸兒?紅紅?你們咋來了?”


  ??聽到這聲,陳素芳丟下鬱媽就往鬱夏跟前湊,那頭高紅紅脆生生應了一句:“小夏姐我考上了!我考上師範大學了!”


  ??……


  ??高紅紅是第一個,這一年,生產隊上奇跡般的錄上三個本科生,整個大隊也就是他們三個。


  ??前後兩天時間,這三家提著煙酒茶硬糖什麽的就往鬱家趕,非要鬱夏收下不說,逢人就說鬱家祖上積德,讓他們得了鬱夏這麽好的閨女,這鬱夏啊,不僅自身優秀,憑借努力成為了整個公社第一個考出去的大學生,還留下寶貴的複習資料幫助鄉裏鄉親。


  ??公社高中的校長嘴都笑咧了,生產隊長也高興,就一個生產隊,兩年出了四個大學生,雖然後麵這三個都挺玄乎,學校錄得也不是那麽好,可那也是大學生!大學生多寶貴你看國家給的待遇就知道了!給困難補助,包分配工作!等於隻要你考上以後啥都不用愁了!


  ??別說全生產隊,整個大隊都在向鬱夏學習,新錄取那幾個大學生的媽也是提著兒子閨女的耳朵訓話,讓他們找好榜樣,跟好人才能學好人。


  ??就比如老高家,陳素芳狠狠操辦了一場,把收到的禮錢全給高紅紅自己捏著,又拿了一百塊錢出來說獎勵她。


  ??“你把錄取通知書拿上,回頭跟媽進縣城換糧票去,紅紅啊,你到校之後可得好好學習,像你小夏姐那樣,認真讀書,爭取獎學金,畢業之後分配個好工作,你就是城裏人了!”


  ??“咱家不用你那麽辛苦,你腦子笨,一門心思讀書就行,別想著打工掙錢,缺錢使了寫信告訴媽一聲,媽給你寄去!”


  ??高紅紅邊聽邊點頭,她又不是傻子,她心裏清楚得很,整個生產隊就小夏姐最有見識,高家的話,就她媽最靠譜。


  ??“媽你說,我嫂子和小夏姐那可是親姐妹,咋腦袋瓜差了那麽多?”


  ??提到鬱春,陳素芳都沒脾氣了,撇撇嘴說:“要不是差了那麽多,她會嫁給你哥?得了,你好好讀書別想這些,家裏有我鎮著出不了事,她要折騰由她去,要出錢出力沒有,明知道是賠本買賣傻子才給他出錢!”


  ??“……那要是她搞出大動靜來?”


  ??陳素芳想了想,說:“你別看你哥整天混日子,他心裏還是有點數的。”


  ??鬱夏在接受全生產隊感謝的時候,鬱春在忙著為生意開張做準備,她在添置東西。鬱夏在家裏吃了最後一頓,同喬越一起讓他爸送上火車的時候,鬱春基本已經準備好了。


  ??她也是個堅定的人,說要賣燒烤,還真打了副燒烤架子,又買了些煤炭,並且如她早先計劃的那樣在縣裏找了個租屋。這時還不興什麽押一付三,她和房東說好每個月初給錢。房東想著萬一哪個月她給不上把人轟走也不吃虧,就應下來。


  ??鬱春已經在準備削竹簽子整原材料了,還想用素菜練練手,差不多就出攤去。


  ??她原先計劃去中學門口,讓高猛潑了冷水,說哪個學生有錢吃這玩意兒?


  ??想想也是,這年頭學生怪窮的,她又重新考察了一遍,換了個人來人往的十字路邊。


  ??啥都準備好了,隻等練手藝了,鬱春就在租屋想點火試試,結果費老大勁兒沒把煤炭點燃,她讓高猛想轍兒,高猛在鄉下也隻燒過柴火灶,哪碰過什麽煤炭,就沒搭理她。


  ??鬱春是急性子人,氣啊,她舀著一勺油澆在煤炭上,跟著引燃火柴往裏一丟,火苗一下躥得老高,頭發簾兒都給燒焦了半截。


  ??這頭鬱春正艱難的和煤炭做著鬥爭,那頭鬱爸送走二閨女之後直接回了村裏,他回來就去了趟大哥家,同老爺子商量說想把自家那個茅頂換了,換個瓦頂。


  ??“爸你看夏夏都處對象了,我想著咱家也得規整規整,要直接起個新房子手裏沒錢,買點瓦片來換個頂應該還成。爸你給我參謀參謀,我換個頂行不?”


  ??鬱大貴蹲在屋簷下,端起茶盅喝了一口,點頭說想換就換吧,換個頂是要好很多,不漏雨不說,頂上弄兩塊玻璃瓦采光也好。


  ??“老二你錢夠不?不夠問你媽拿點,一家人不計較這麽多。”


  ??鬱爸直說不用:“我這有一百,夏夏媽手裏兩百,哪怕花了一些,加一起也頂上城裏人一年工資,買幾摞瓦片還不夠?”


  ??這話聽著實在,鬱大貴就不再勸,說要出力來喊人就是,別說整個鬱家,因為鬱夏的關係生產隊上誰不高看他們一眼?樂意幫忙的不知道多少!


  ??鬱爸聽著這話就咧嘴笑,這閨女啊,就是爭氣,爭氣又貼心。


  ??從那頭回來,鬱爸就尋摸到灶間去,鬱媽看見他便問:“人送走了?”


  ??“走了!我看他倆上的車!”


  ??鬱媽舒一口氣:“早先二妹老不回家,我心裏惦記,這次她帶著對象回來我還是不踏實。閨女看也看了,她早點回校也好,讓喬越在咱家住著,我這心裏就放不下來。”


  ??“行了,不說這個,她媽……我和你說件事,前頭二妹帶她對象回來我就合計著,現在人走了,我想著把咱家這房頂換換,把茅草掀了換瓦片蓋上。”


  ??鬱媽心裏咯噔一下。


  ??“這房子不挺好的?”


  ??“還挺好呢!早先你不是恨不得推平了蓋個新的?”


  ??鬱媽就嘀咕說:“那得花多少錢?”


  ??“我手裏那一百沒動過,你拿一百五出來,咱倆加一起準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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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鬱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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