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那個反派媽
【官方防盜章, 訂閱比例達到一半即可正常閱讀】 「其實也不是多大個事,學校方面應該知道,我高考成績僥倖不錯, 運氣好拿了省市縣幾級獎金, 加起來有五六百塊。雙親想著S市距離首都遠, 來報道的時候就沒讓我拿太多東西, 給帶了二三百塊錢, 原先想著過冬的厚棉衣並床單被褥都過來買,遇上校方解決了我生活方面的難題,我就只是修修補補簡單添了兩樣。」
齊惠桐邊聽她說邊點頭,還問這有什麼問題?
「國家不是給高等院校發放了困難補助嗎?我來報道時輔導員讓我申請了, 是第二檔,每個月十三塊錢。我已經領過兩次,原先聽說農村學生都能拿這個錢,就沒多想,這次添了件羽絨服,寢室里好像有點意見。」
說到這裡,齊惠桐明白了。
這就是女生樓的通病, 經常會因為雞毛蒜皮的小事鬧起來, 負責調解的舍管員每回說起都無奈得很。
齊惠桐將她這個情況一琢磨, 寬慰說:「輔導員讓你申請那就了解過你家的情況, 困難補助全校的農村學生都有, 這個你不需要有心理負擔。」
郁夏聽齊教授說完, 回道:「我心裡想著, 一來我已經拿了國家贈予的獎金,額度不小;二來假如翻譯這個活能順利接下來,我個人就具備一定的經濟能力,的確不應該占著這個名額。聽說班裡也有城市戶口但家庭條件特別差的,總說補助不好拿,把我那個讓出來給真正需要的人也很應該。」
除了這兩點以外,郁夏也覺得她要是繼續領這個錢,被舉報是遲早的事。哪怕學校方面堅持說只要是農村學生都可以享受困難補助,鬧開來還是難看。
郁夏估算過這年頭翻譯員的收入水平,覺得憑自己踏踏實實賺錢也夠開銷並且還能補貼家裡,沒必要為這個鬧得不可開交,鬧起來耽誤事,退一步還能換個好名聲。
再有,別人或許覺得考上大學享受國家補助是非常自豪的事情,郁夏覺得自力更生少給別人添麻煩才是正確的做法。
上頭給她發獎金,那個她該拿,她不羞愧。
明明可以靠自己努力過得好,非得貼著國家,這種不說可恥,也沒啥值得驕傲的,要是習慣了有便宜就占對未來發展也沒好處。
郁夏將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說給齊教授聽了,對方觸動還蠻大的,恢復高考之後學校招了兩屆新生,像她這樣的倒是頭一例,別人不管家裡條件如何打破頭也想搶一個名額,對比下來,這孩子簡直省心。踏實、勤勉、自立、自強……這些飽受推崇的美好品德她好像生來就擁有,甭管從哪個角度看,都是個招人疼的好姑娘。
對郁夏越是欣賞,想起自家那長著反骨的兒子她就越來氣。
齊惠桐暫時將撮合這兩個小年輕的事情拋到一邊,想了想自己打聽來的行情,準備在價錢上多幫忙爭取一下,這樣郁夏每個月翻譯幾篇文獻,日常開銷的確是夠了。
「既然你都想好了,我就不多說什麼,早先你提那個事已經有譜了,那邊看過非常滿意,正在商量定價,過兩天我安排你們見一面,把條件當面說好。」
郁夏懸著那顆心就徹底放下來,她連聲向齊教授道謝,又說回頭第一筆錢下來定要請教授吃飯,多謝教授借出那本詞典,也多謝她費心幫忙。
齊惠桐原先想說不用,話到嘴邊她打了個轉兒——
「那我就厚著臉皮蹭你一頓,等你收到第一筆錢,咱去自由市場買點菜,到我家去燒飯吃!」
「行啊,到時候您可別搶著付菜錢。」
齊惠桐應說:「不和你搶。」心裡盤算著非但不和你搶,還要厚著臉皮把喬越那小子騙回家,這次多好的機會!至於菜錢的問題,要是他倆能處上對象,往後多的是機會補貼回去,頂好讓小越將每個月那二百交給他未來媳婦管著。
……
從齊慧桐的辦公室出來,郁夏直接去找了輔導員,把自己的情況說給輔導員聽了。大概就是說京市這邊開銷也沒她原先想的那麼大,高考之後上頭髮給她的獎金其實都還沒用完,領著國家的困難補助她問心有愧。
聽到這兒,輔導員還著急了:「話不是這麼說的!那獎金總有用完的時候,你還得在校讀幾年,困難補助這個名額讓出去容易,以後想拿回來就難了!」
輔導員怕她一時衝動搞得以後為生活犯愁,說不準還會影響學習,那樣多可惜。
你說說,不就是一個月十三塊錢嗎?
領這個錢的學生裡頭也有不那麼貧困的,沒聽說誰受到過良心的譴責,郁夏同學這道德素質也高得過分了!
輔導員都這麼勸了,郁夏還是堅持,又說自己英語水平不錯,齊教授替她介紹了一個翻譯外國文獻的活,收入不少,她是真心希望能將這個名額讓給沒拿到補助的其他同學。
「同寢的室友也說條件明明過得去卻厚著臉皮佔用補助名額可恥,我是農村來的,不知道城裡學生申請補助不易,現在知道了,讓出來還不晚。請老師幫著安排一下,看咱班哪位同學沒申請到的,正好把我這個讓給他。」
既然要做這個事,總歸得做得漂漂亮亮的,郁夏撿著體面話說,幾句下來就將輔導員感動得稀里嘩啦。
臨床醫學開了兩個班,兩個班是一個輔導員管著,輔導員斟酌之後找了個城裡戶口但是家裡負累重又沒批下二等補助的男同學來,將郁夏依靠自身努力解決了生活上的困難,決定讓出困難補助的事情告訴他,問他願不願意接受。
乍一聽說,對方都懵了,多問了兩句才知道郁夏去接了翻譯醫學文獻的活。男同學羞愧於他沒想到憑自身努力去渡過難關,先前還在為困難補助的事情而抱怨,想到這些他臉都燒紅成一片。
還是輔導員勸說郁夏同學接的那個工作不是誰都做得了,讓他不必想太多:「你自己的情況自己最清楚,需要這個二等補助就大方點接受,這五年好好學習,畢業之後回報國家。」
聽了這話,那男同學才點頭應下,輔導員拿了個表讓他回去填上,趕明交過來,他回去的時候整個眼眶都是紅的,同寢室的同學見了趕緊過來關心,問他出了什麼事,還是家裡有什麼情況。他就搖頭,緩了好一會兒才把事情說給幾個哥們聽。
「先前女生樓那邊還有人說郁夏同學不好,說她假清高獨來獨往不合群,依我看她們就是嫉妒,嫉妒郁夏同學成績好,成績好不說模樣也標誌,還討教授們喜歡。」
「獨來獨往還不是因為同寢只有她是學臨床的,咱們專業課多,學習壓力重,就這樣她還能接活賺錢解決生活困難,鐵娘子也就這樣了!」
這男同學一番感慨,說完就挨了室友一腳踹:「什麼鐵娘子?人家那脾氣還不夠軟和?」
「十三塊錢,那可是十三塊錢啊,說讓就讓了!要是我,只要國家願意補貼,就算啥也不缺至少能拿去吃頓好的!」這兄弟說完就發現同寢的兄弟全是一臉鄙夷,他跟著就跳了腳,「除了郁夏同學有那覺悟,誰不是跟我一樣的?」
男同學也一樣多嘴,前後不過半天,這事兒就在男生樓這邊傳遍了,至少臨床兩個班都聽說了,還有人不信去找那個據說頂替了郁夏同學二等困難補助的求證,果然看到輔導員發給他那張信息表。
還真不是瞎吹,這事兒是真的!
這事在男生樓引起了不小的震蕩,也有那麼零星兩個感慨說敗家婆娘娶不得,感慨完畢迎接他們的就是一長排看傻逼的眼神。
也不撒泡尿照照,啥玩意兒還肖想人家郁夏同學?人家優秀成那樣哪有給你嫌棄的?
再說,娶個行事大氣的老婆不比摳摳搜搜的強多了?
這些後續郁夏並沒有關注,她已經得到準確的說法,也見過對方的負責人,確定了價錢以及交稿方式,跟著帶回對方希望她翻譯的文獻悶頭努力起來。
另一邊,同樣不知道這事的苗燕偷偷找到臨床兩個班的輔導員,檢舉郁夏家裡條件好還佔用國家下放的困難補助名額。她才開了個頭輔導員就皺起眉,她以為這個皺眉的動作是給郁夏的,還來了勁兒,扯著口號洋洋洒洒說了一大堆,說郁夏佔用一個名額,人家真正有困難的就少一個名額。還說就前段時間,她還去百貨商廈買了羽絨服和膠鞋,兩樣加一起九十塊錢呢!
苗燕是郁夏寢室里另一個同學,就是跟李文娟一起學護理的那個,她家裡條件不好不壞,本來在面對農村來的郁夏有一些優越感在,因為膠鞋外加羽絨服,她心態崩了。
尤其聽李文娟說那衣服要七十五,鞋子也得十幾塊……苗燕一個衝動就跑來找了臨床專業的輔導員。
頭一回幹這種事,她心裡有些打鼓,不過這都起了頭,只得硬著頭皮說啊:「我和郁夏是同宿舍的,她還不止穿新衣服新鞋,就連床單被套枕頭包括開水瓶都是嶄新的,這種作風哪能享受困難補助呢?」
輔導員聽她說完,跟著就笑了。
他早先就想著郁夏會推辭補助一定有別的契機,並不單單是因為齊教授幫忙找了個翻譯的活,結果是這麼回事。
倒是個聰明姑娘,和她比起來,這個來舉報的室友真是又蠢又毒。
輔導員端起茶盅喝一口水,說:「郁夏同學那一整套床上用品是校方作為獎勵發給她的,獎勵她以全校第一的成績錄取進來。添置其餘物品的錢是他們省發下來的獎金,郁夏同學高考成績S省第一你們不知道嗎?高考分數下來之後,清大以及京大都搶著要她,她的錄取通知書都是省里管教育的領導親自送到她家去的。」
說到這裡,輔導員還嫌不夠:「除此之外,郁夏同學已經憑自身努力找到一份翻譯醫學文獻的工作,前段時間她就推辭了國家補助,那個名額已經讓給其他同學了,這一點你也不知道?」
苗燕這才慌了手腳,她就是一時讓嫉妒蒙了眼,咋會想到這些?
床單被套是學校發的?她還是S省高考狀元領了一大筆獎金?困難補助是校方調查之後主動為為她申請的,她本人靠自己解決了難題,已經推辭了?……
這怎麼可能?!!!
輔導員已經板起臉來,嚴厲譴責了她這種行為,並且表示會上報給護理系。
「我這不是不知道嗎?我不知道啊!誰讓她不說?」
這位輔導員是專管臨床兩個班的,既然事情已經說明白,就懶得同她廢話,只是比了個請出去的手勢:「你們宿舍四個同學裡面只有郁夏同學是南邊來的,她千里迢迢來京市上學不易,你們非但不關照幫助她還鬧出這種事。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我會如實將情況反饋給你的輔導員,請她找你談談。」
咋會只是談談?
干出這種背後插刀的事,苗燕這個同學道德品質大有問題,護理專業的輔導員同她談過以後給記了個過,在她的哭求之下才沒公開通報批評,私下裡嚴厲的告誡了她。
「能考上京醫大的都是國之棟樑,你最好別為雞毛蒜皮的小事把未來搭上,真走到那一步一方面是國家的損失,也是對自己不負責。」
護理系內部處理了這次的檢舉事件,而另一頭,教臨床那幾門專業課的老師也發起了一項建議,建議給學生們多一些動力,在國家級、校級獎學金的基礎上設立一個學院獎金。
國家和學校級別的獎金是一年一發,學院獎可以按學期發,給錢也行,發東西也不錯。
這個獎金就是因郁夏而起,好些個教授都心疼她,就想變著法給她提供一些方便,為她減輕負擔。
你說翻譯醫學文獻報酬頗豐?
哪那麼容易呢?那玩意兒不費勁的?
既然她困難補助不要了,多發點獎金總行,京醫大受國家重點扶持,非但不窮,條件還挺好,多設一項獎學金不痛不癢的。
十月下旬,院里就宣布設立學院獎,對這個,郁夏當然是志在必得。也就是那前後,她完成了第一次交稿,領到了翻譯工作的第一筆錢,跟著就找上齊教授,問她啥時候有空,吃飯去。
齊惠桐與她約在本周末,郁夏問齊教授家住哪裡,說買上菜過去。她就笑了:「我家離學校還不近,咱們定個點兒,你在學校門口等著,我接你來。」
「我都行,您看幾點方便?」
「那就上午九點。」
齊惠桐算了算車程,讓兒子八點半從研究所出來,坐公交車來京醫大接人,半個鐘頭正好。兩個年輕人去買菜,愛吃什麼買什麼,一路上還能隨便聊聊增加感情,簡直完美。
當晚,她就給喬越撥了個電話,開門見山讓他周日九點去京醫大門口接人:「那是你媽我最重要的學生,人家大老遠上京市讀書,你可千萬把人給我平安接回。」
電話那頭喬越回說:「我這周末有事……」
他還沒說完就挨了懟:「每回都這麼說,是不是地球缺了你就不轉了?讓你回來一趟咋那麼難?」
齊惠桐說著,就聽見喬建國同志在旁邊嘀咕:還不是讓你逼的?
她一個眼刀朝愛人飛去,接著對電話那頭的喬越說:「這周末你給我接人去,對方是個年輕漂亮的女同學,名字叫郁夏,是我們學校臨床一班的!你替我把人接回來,上次你說替你同事打聽的那個醫學專業英語詞典媽給你弄一本去!」
喬越:「……」
聽那頭沒動靜了,齊惠桐跟著就是一拍板:「那行,就這麼說定了。」
郁夏心裡打了個轉,沖她姐點頭說「這就來」,然後回身打了個招呼——
「嬸子們吃糖吃花生,接著聊,我去那頭看看。」
幾個婦女連忙點頭,看郁夏起身往那頭走,楊嬸兒又叫了她一聲:「郁夏你也別慌,今兒這種日子,你舅要是敢鬧起來,他討不了好!咱生產隊難得辦一回狀元席,咋能叫人攪和了?」
又有人附和楊嬸兒的話,說來鬧事也得看看踩在誰家地頭上,本生產隊的人還能在家門口讓外人欺負了?
郁夏原先就感覺來者不善,一聽這話,又加了兩分戒心,看來媽和她娘家真有故事,還是撕破臉人人都知道那種。
她含糊應了一聲,朝郁春指的那頭去,就看見郁媽紅著眼眶在招呼人,跟前還有個五十來歲的莊稼漢堆著笑臉同她說話,那莊稼漢也不是獨身一人,他旁邊跟著個乾瘦的婦女,還帶著三個娃,有個十五六歲的丫頭,兩個半人高的小子,這倆聞著肉香流口水呢。
郁夏走近點就聽見那女人抱怨說:「小妹你咋回事?咱們餓著肚子走了半天路過來給你閨女道喜,你也不說招呼我們坐下吃席。我和你哥餓著肚皮就算了,你外甥這樣你不心疼?」
說著又怪郁家這頭沒提前通知,他家老大老二都在外頭,趕不回來呢。
郁媽臉都漲紅了,回說:「二妹五歲那年我家沒飯吃差點餓死了,去你家借糧你是咋說的?這都十幾年沒往來你過來幹啥?」
一聽這話,郁夏趕緊攆了兩步,叫一聲媽,又笑眯眯叫了聲舅舅舅媽,「有些年沒見過差點沒認出來,舅舅過來道喜再晚也不嫌遲,媽你去灶間熱幾個菜,這邊我來招呼就行,我陪咱舅說說話。」
看郁媽站著不動,郁夏又推了推她:「讓郁毛毛倒幾碗水來,別渴著咱舅。」
郁媽是真不明白閨女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要她說就不該給這一家子熱菜,熱什麼菜?倒了也不給這一家子糟蹋!
要說也是老黃曆了,郁夏的姥爺沒得早,是她姥姥將一兒兩女拉拔大的,郁媽最小,本來上頭還有個姐,她姐機靈,眼瞧著家裡破門破窗沒指望,到歲數就處了對象,麻溜的把自己嫁了。後來又哄著她男人搬了兩次家,和娘家這頭斷了聯繫。
郁夏這個大姨嫁出去之後沒兩年,她姥姥病了,家裡窮就硬拖著,拖著拖著病死了。她姥姥前腳蹬腿,她舅媽哄著她舅後腳就要把妹子攆出門,說家裡窮養不起。好在郁媽運氣不差,勤勞善良讓郁爸看上了眼,把人娶到老郁家來。
兩人結婚之後,陸續生了郁春和郁夏,過了幾年又懷上郁毛毛,那是六五年,這個家真的窮,不止他家,郁大伯家那會兒也磕巴,當時兩家都是一堆不能下地掙工分的毛孩子,個個張嘴等著吃飯,分那點糧食根本不夠。郁媽厚著臉皮回了趟娘家,說問她哥借點糧,周轉過來一定還,被人直接攆出門去。
郁媽在娘家門口給她哥跪下了,結果是她嫂子出來,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有事沒事別回娘家打秋風。
就那回,兩家徹底撕破臉,後頭十幾年沒往來。郁家這頭孩子們陸續長大了日子越過越寬裕,尤其是郁大伯家,最近幾年工分掙得多日子紅紅火火,也就忘了當年那筆爛賬,權當沒這門親戚。誰知道他們還能厚著臉皮找上門來,還是在家裡辦狀元席的時候。
這些舊事,就連郁春都只是模糊記得,郁春對她舅的壞印象倒不是因為當初借糧,而是上輩子她考上大學之後,這一家子沒少噁心她。
一家子懶漢,社會的蛀蟲!敗類!人渣!
這就是為啥看見人一來她立馬躲開,怕躲不過被迫上前去招呼,她第一時間去搬了郁夏過來。
郁夏啥也不知道,但她眼不瞎,看見了寫在這一家子臉上的貪婪。
郁媽怕閨女被坑,還想在旁邊盯著;郁夏才怕她媽留下來被忽悠,哄著她進了屋。看郁媽走遠了,她跟著吆喝了一聲:「大伯,你人呢?」
郁學工還在閑磕牙,聽郁夏叫他趕緊伸長脖子應了一聲:「二妹喊我幹啥?」
「我舅過來吃席,我爸這不是喝多了嗎?麻煩大伯來陪陪。」
她這一嗓子下去,還沒走的都聽見了,齊刷刷朝郁夏舅舅看去。郁媽娘家那點事,生產隊里誰不知道?真沒想到啊,這一家子還有臉上門!
郁大伯也喝了兩杯,是沒醉,話比平時多一些,他想起來郁夏舅舅是誰以後,跟著就撇撇嘴,小聲咕噥說:「還招呼他幹啥?讓他滾蛋。」
說是這麼說,人還是站了起來,朝郁夏那頭走了過去。
讓他招呼,他招呼了,雖然臉色不大好看。郁夏舅舅臉皮也厚,只當自己瞎了沒看到郁家人眼中的不善,他專心和好脾氣的外甥女搭話:「夏啊,你這麼出息你姥姥姥爺地下有知不知道多高興!舅想著,也讓你妹去考大學,你給她補補咋樣?」
她舅媽還說:「也讓富剛富強留下,沾沾省狀元的光!」
……
聽他倆說了半天,可算說到點子上了,就是讓帶來這三個孩兒全留在郁家,吃郁家的飯。
郁大伯都讓這一家子的厚臉皮給驚著了,郁夏還笑得出來,她笑著看向正在往兜里裝瓜子的兩個表弟,應說:「本來是好,可我最近忙著整理複習資料,怕顧不上表弟表妹。」
多數鄉親還是事不關己的態度,假如說郁夏同她舅這一家子推攘起來,不用說,大傢伙兒肯定幫郁夏。可現在一沒打二沒吵,人還笑眯眯的,別人看著就得了,能說啥呢?
本來是這樣沒錯,偏偏郁夏提到了複習資料。
提到複習資料,那就不是她一個人的事,那事關全生產隊,但凡家裡有即將高考或者準備複習一年再考的……全都緊張起來。
這要是真讓郁夏她舅把三個孩子留下,那還了得?
給她表妹補課不耽誤事?
盯著她表弟不讓人調皮搗蛋不費功夫?
都說複習資料很厚,本來就要趕著才能弄完,這麼一打岔等暑期過了沒弄完,那影響的不是全生產隊的前程?
不行!絕對不行!
立刻就有婦女同志一把架住她舅媽:「他們大老爺們說自己的,咱女同志別擱那跟前杵著,過來吃糖吃瓜子啊。」
生產隊長也帶著兩個幹部來找郁夏他舅搭話,幾個人輪番轟炸說得他舅插不進嘴,喘氣的功夫還衝郁夏擺了擺手:「夏夏你去灶間看看,你媽咋還沒把菜熱上?熱好了趕緊端來。」
「他舅咱們說到哪兒了?對對,你們生產隊也在忙秋收呢吧,今年收成咋樣啊?分完糧能剩多少?」
「你們隊上考出去幾個?去哪個學校了?」
「……」
幹部們這會兒才想明白,郁夏她咋能笑眯眯招呼她舅,她怎麼笑得出來?這不是家裡擺席么,這種日子沒得說跟人翻臉的。
狀元席就和百歲宴是一個性質,哪怕素不相識的上門來蹭喜氣也得大方點給人添雙筷子,沒有把來客往外趕這一說。
不過這個郁夏啊,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她要是直接翻臉把人往外趕,哪怕給趕走了,叫人傳出去也不中聽。一來也不是誰都知道她家的老黃曆,二來晚輩對上長輩本就吃虧,總會有人說那他就算做得再不對也是你舅!你這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再加上郁夏考了省狀元,錄上了首都的大學,這會兒風頭正盛,樹大招風。
看看她這一手,說到底就只賠了頓飯,半點沒吃虧不說,還讓人高看一眼。
從現在到她弄好複習資料那天,他舅怕是連見她一面的機會都不會有,鄉親們變著法就能把人給攔截了,就怕打秋風的耽誤正事。
等高考狀元的風頭過去,郁夏北上苦讀,她舅再找上門來郁老太就能收拾了他,又能翻出什麼花樣?
眼力勁兒好的都在暗自點頭,也不知道老郁家是怎麼教的,自家孩子要是有這麼靈光,那還操心個什麼勁兒?
那頭郁夏進灶間去之前還招呼來著,說這就去催一催,上幾個菜來邊吃邊聊,讓老舅餓著肚子像什麼話。
她舅從頭到尾沒品出郁夏的套路,還覺得這外甥女倒是不錯,比她媽大氣多了。她媽剛才看著親哥哥也不見熱情點,還想攆人,郁夏她舅本來就不大要臉,差點就吵起來了,還是郁夏來得快,三言兩語化解了一場鬧劇。
郁夏穿過平常吃飯那屋往灶間走,過去就看到正在燒火的大伯娘以及拿著鍋鏟熱菜的郁媽。郁春也在,她拿了把瓜子在一旁磕著,邊磕邊同郁媽抱怨老舅一家。
「我還記得,當初咱家斷糧,差點就餓死了,老舅也能狠心見死不救,得有十二三年沒走動,聽說二妹考上首都的大學還有領導來咱家發獎,他找上門來了!我呸!厚臉皮!」
郁春罵完就聽到門邊有動靜,一扭頭就見著郁夏,她趕緊催問說:「外頭咋樣了?人走了沒?」
「沒呢,我進來看看菜熱好沒。」
聽到這話,郁春頭皮都要炸了:「他真有臉吃咱家的飯!!!你咋沒趕他走呢?」
「不說咱家在辦席,鬧開了難看,只說我今兒個要是罵他一句,他明天就能找上報社記者,告訴人家省狀元空有才學無品無德。我還沒去學校報道,鬧起來萬一生了變數呢?」
郁春不以為然:「領導都說咱們國家正缺人才,他還能把你的錄取通知鬧沒了?」
郁夏按了按太陽穴,說:「生產隊上人人都能幫我證明,他的確沒那能耐把我上大學的資格鬧沒了,只是本來可以敷衍過去的,撕開了你不嫌鬧心?讓咱家那點陳穀子爛芝麻的事情寫上報紙給人當茶餘飯後的笑料有意思?」
看她媽豎著耳朵在聽,郁夏就多說了兩句:「就這種情況,給他吃口飯好言好語把人送走就成,以後他要是再來,你挑好聽的話說,說到正事不點頭不答應就行了,他不動手咱們也客客氣氣的,他要是想生搶要鬧事,出門吆喝一聲鄉親們抄著傢伙就來,說理也是他不對。」
看郁媽將菜裝了碗,郁夏伸手接過,端出去之前還說呢:「只要媽你別想起來又抹眼淚,或者過兩天心軟了,老舅搞這點事都不是事,四兩撥千斤就能打發了。」
看郁夏端著菜出去了,郁春還在失神,連瓜子都忘記磕了。
心說這妹子還真是做富商太太的料,身上一股子圓滑勁兒。又想起全家、全校、全生產隊提到郁夏就是誇……郁春早先就感覺怪虛偽的,郁夏這一席話將她那點想法坐實了。
果不其然,這妹子從來都在裝,她就會裝乖扮巧糊弄人!
郁春又嘆口氣,自己就是太直,重生一回也擰不過來,直腸子容易吃虧啊!
那頭郁媽又熱了幾個菜,忙完還對燒火的大嫂說:「我脾氣上來差點就壞了事,幸好二妹把我打發到灶間來,我這一把年紀還沒二妹想得明白。」
大伯娘也跟著勸了兩句。是啊,哪怕現在比幾年前風氣正了,這種小人能不得罪死還是別得罪死,惹上了除非你能下狠心並且有那能耐把人摁死,否則真的麻煩。
左右不在一個大隊,隔得老遠他也不能天天來。人來了要吃口飯就給他吃唄,一口飯還能把家底吃窮了?
正如生產隊幹部想的那樣,當日,郁夏他老舅回了家才一拍腦門,忘記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