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賈內克
港口的天氣多變，傍晚時還是紅霞漫天，到了深夜卻已是瓢潑大雨。
悶響的雷聲在濃重的雲霧後轟鳴，無盡的幽暗吞噬了星辰，狂風裹挾著雨滴，狠狠地拍打在石磚屋簷上。
死寂的夜，陰沉的讓人喘不過氣。
賈內克快步穿過後院的回廊，石階邊緣濺起的水花，打濕了他的褲腳。
他厭惡地看了一眼腳邊，步伐變得更快。
黑船酒吧位於前院的地下，樓上則是白天的正規營生，一家水手餐廳。
後院有一棟二層紅牆小樓，這種赤紅的塗料能填滿石磚的縫隙，以應付那些無孔不入的海風。
隻是夜色下的紅牆，格外暗沉，水流沿著牆壁流下，像是被潑上了一桶鮮血。
莫名地，賈內克感到有些饑餓。
微微搖頭，掐斷自己短暫的臆想，現在還不是時候。
況且，屋內還有更美味的食物，等待著自己。
即使是站在自己家的房門前，即使外麵肮髒的雨水已令他十分心煩，賈內克還是站在門口，將衣領袖口整理的一絲不苟之後，這才推開了門。
沉重的木門上，畫著兩隻正在對峙的獨角野獸。年久生鏽的鉸鏈隨著轉動，發出一陣令人後背發毛的‘吱呀’聲。
賈內克邁了進來，在門口的皮墊上跺了跺腳，甩掉褲腳和鞋邊的泥水。
屋內布置簡潔，四個角落處的燭台都被點亮，把這間不算大的客廳照的豁亮，與外麵迥然兩個世界。
壁爐裏添足了柴火，燒的通紅，讓賈內克明顯有些不適應。
客廳中的木桌前，坐著明明早該離開的克萊恩，斜靠著椅背，雙腿交疊搭在桌子上，手裏正數著一遝厚厚的皮幣，桌上還躺著一條粗布口袋，成捆的皮幣散落了出來。
看到門口的賈內克，克萊恩挑了下眉毛，懶洋洋地打了個招呼。
“嘿！賈內克。”
“那傻子已經走了？”
“我說過很多次了，克萊恩！屋子裏很熱，壁爐沒必要燒得那麽旺！”
賈內克把外套脫下來，掛在門側的黃銅衣架上，大踏步走到壁爐旁，戴上手套，撿起一根帶著把手的鐵叉。
“喂喂喂，賈內克！”克萊恩把腿放下來，手臂撐在桌子上，“你怎麽說也是個酒吧老板，用得著過這麽寒酸嗎？”
賈內克彎下腰，用鐵叉撥了撥柴火，把爐火弄小了一點。
“你找我有什麽事？”
克萊恩伸手拍打著桌上的錢袋子，
“給你送錢啊！”
“看看！老夥計，有了這些，你還弄什麽爐子，可以直接換個晶源熱爐了！”
說著，把頭低下，埋在錢袋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上露出陶醉的神色。
“這些寶貝兒真是讓人著迷~”克萊恩眼神迷醉，不住地撫摸著皮幣的紋路，“這香味兒，比夜鳶斜街沒**的婊子還正！”
克萊恩沒有注意，在他的腳下，一道若隱若現的白煙，從他的身體中浮現，貼著地麵爬至在賈內克的腳邊。
賈內克深吸了一口，白煙沿著腳踝打轉，被吸入賈內克體內。
他低著頭，露出愉悅的神色，雙眼瞳仁中閃爍著一道黑色種子形印記。
“錢留下，你可以走了。”
回過神的克萊恩，從錢袋中抽出四捆，推到賈內克的麵前。
“這是你的那份，老夥計！”
又看了看剩餘的十幾捆皮幣，似笑非笑地問看著他。
“你還是隻要這麽點？”
“嗯，夠了，”賈內克取出一塊粗麻布，沒有接觸皮幣，直接將它們包了起來。
“肮髒的金錢，用多了會有報應。”
“哈哈哈哈哈！！”
克萊恩誇張地狂笑著，拍打著桌麵。
“啊哈哈……每次聽你一本正經的說這種話，簡直他媽的要笑死我！”
“笑什麽？”
克萊恩停了下來，前探著身子，盯著賈內克麵無表情的臉，
“你說呢?“
“還有什麽比你這個，隻會躲在陰影裏操弄著人心，還整天戴著一副偽善麵具的人更肮髒！”
“像我這種滿手鮮血的混蛋，在你麵前都純潔的像個雛！你這個該被燒死幾萬遍的惡魔，也他媽配說肮髒？”
克萊恩突然神色激動地站起了身子，像變了一個人，野獸般通紅的雙眼，緊緊盯著賈內克。
燒死？賈內克不置可否。
“你喝的太多了，克萊恩。”
“去他媽的喝多！去他媽的！少跟我扯別的，你這該死的怪物！”
克萊恩把眼前的桌子猛地掀到旁邊，一把揪住賈內克的衣領，將他從地麵提了起來，賈內克冰冷的眼神依舊平靜，漫天的皮幣飛舞，壁爐的火光映在克萊恩的臉上，猙獰恐怖。
“就是你這幅該死的表情！你以為全都在你掌控之中？去他媽的！”
“你把我找來，打假賽！下毒！暗殺！別他媽以為我不知道！這片街區三分之二的犯罪跟你這王八蛋有關係！”
“下了這麽大力氣，連錢都不要！”
“你他媽到底想要什麽！你到底在計劃什麽！“
”告訴我！”
‘咣！’
賈內克被狠狠抵在牆壁上，驟然的疼痛令他不自主地皺了下眉，語氣卻依舊平靜的像在和朋友喝著下午茶。
“冷靜點，朋友，你太激動了……”
“別他媽的叫我朋友！”
克萊恩脖子上繃起青筋，臉漲得通紅，唾沫噴在賈內克的臉上，讓他不由得握緊雙拳，表情變得厭惡。
“拿你當朋友那些人呢？嗯？都哪去了？”
“喬納森？人死了，老婆孩子都他媽被你賣到窯子裏，戴克？就他媽剩下半條腿！”
“麥克呢？皮耶夫呢？現在是誰？內森嗎？”
“然後呢！什麽時候輪到我！你這該死的惡魔！你這王八蛋！”
克萊恩抵著賈內克的額頭，在他耳邊一字一句地說道。
“聽著！賈內克，”
“從我三歲起，就不相信這世界上有不要錢的麵包！”
“你可以沉默，把你那不可告人的陰謀埋在你肚子裏。”
“但如果讓我知道，你也在打我的主意……”
克萊恩喉嚨吞咽了一下，無視賈內克別扭的表情，湊到他的耳邊，讓自己的每個字，都清晰地傳到他耳中。
“……我發誓，賈內克！”
“就算我最後會墮入地獄，我也會在那之前，先把你撕碎，把你的骨頭和著血肉，吞下去！”
克萊恩的雙手收緊，衣領勒得賈內克呼吸困難。
“放……放鬆……”
賈內克盯著克萊恩血紅的雙眼，右手伸到他的身後，一道微弱的白煙從指間浮出，悄無聲息地進入克萊恩的體內。
克萊恩雙眼的紅色迅速退散，手上的力道放鬆，呼吸也變得漸漸平穩。
“……放鬆，我的朋友……”
賈內克臉上帶著莫名的微笑。
“相信我……你跟他們不一樣，克萊恩。”
‘啪！’
克萊恩一把擋開賈內克伸過來的手，
“別讓我看你那副令人作嘔的麵具！”
後退了兩步，失去了氣勢的克萊恩腳步有些蹣跚，用手點指著賈內克。
“你給我記著！賈內克！”
“別讓我知道……我會殺了你！我一定會殺了你！”
倒退著來到門口，用力扯開木門，狂亂的風暴爭先恐後地擠進屋裏，瞬間打濕了克萊恩的衣服。
克萊恩頭也不回地衝進了風雨中。
緩步來到了門口，看著遠方隱約的人影，賈內克摸了摸手上的深藍色指環，嘴角上翹，留下一個詭異的笑臉。
“放心，我的朋友，你不會有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