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有人在等你,有人雨中行
那一日那人出現了,站在盤根錯節、枝杈橫飛的巨大的桑樹下,一襲玄衣徒留一道背影,一手掐住凃夭夭的喉嚨,按壓在桑樹上,嘴臉伴有殷紅血液掛在嘴邊,此時那人緩緩說道。
??“你似乎忘記自己什麽身份了?難道是本尊讓你去“青一道門”是談情說愛的?還是說本尊的話是過堂風?”
??凃夭夭聞言,本就麵紅耳赤的臉龐,頓時臉色越發難看,一股寒氣從背後直衝腦門,眼神中藏有一絲怒意,卻不應答。
??那人言語低沉,冷漠無情道:“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去殺了他,將他挫骨揚灰。”
??凃夭夭一頭冷汗,咬著嘴唇,盡量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喉嚨卡血,支支吾吾道:“請尊上息怒,你給屬下的任務從來不敢懈怠,請給屬下一些時日,自會斬斷不必要的情感。”
??“嗯?”那人隨手將他甩了出去,隨後背著手,沉默稍許,自然不信她的話,不容置疑道。
??“你若不想他死未嚐不可,如今“血色禁地”開啟在即,你必定進入其中,屆時需要你殺掉其他宗門的人,一個不留,你可做得到?”
??凃夭夭悶哼一聲,翻滾在地,旋即起身單膝跪地,頭發淩亂,大驚失色間瞳孔驟然收縮,殺掉他們無異於給“青一道門”招惹事端,引火燒身,再說了以她一人之力,與找死有什麽兩樣,他這麽做的目的不言而喻,隨後低沉道。
??“尊上,僅憑我一人如何做得到?怕是難當大任。”
??“辦不到?”玄衣人腳下微微一震,一圈強勁的黑色氣浪激蕩出去,頓時疾風勁走,將凃夭夭掀飛出去,口吐血蓮花,低喝道:“做事多動動腦子,難道還要本尊一步一步的教你?實力不夠就色誘,本尊做事不看過程,隻看結果,這事做不好,你不死也得生不如死,而他必死。”
??凃夭夭踉蹌的站起來,眼神死死的盯著這道背影,她的心底陣陣冰寒,帶有質問的語氣,自嘲道:“嗬,若是她在此,尊上會說這樣的話麽?我不明白同樣是孤兒,被尊上從小撫養長大,卻過著不同的人生,我錯在哪了啊,為什麽這麽對我。”
??“你沒錯。”
??玄衣人一晃身,玄衣背影緩緩蹲下,抬起手拇指擦去她嘴角的血跡,嘴角一勾,冷笑道:“你隻是不配啊,做好你該做的事,本尊的話從來都不是一句戲言。”
??話音砸落,凃夭夭心神俱顫,忽然一踉蹌一個屁股坐在地上,單手撐地,玄衣人如同鬼魅,數個殘影後消失此處,然而他的話卻縈繞心頭不滅,眼神呆呆地,麵色慘白,索性躺在草地上。
??然後慢慢的閉上桃花眸子,數聲長嘯驚飛林中鳥獸,驚的烏雲壓頂,沉悶的空氣壓的人喘不過氣來,倏然青衣少女憔悴的臉龐,感覺到一絲絲冰涼,稍許涼意更甚,緩緩睜開眼,右手伸直五指張開,細細的雨絲穿過指縫,打落眼睛裏,隨後猛然一閉一睜,狹長的眉睫微微顫抖,帶著極為細微的雨珠。
??“下雨了!”
??凃夭夭保持這樣的姿勢良久,起身走在桑樹林中,一襲青衣無風拂動,繚亂的青絲蕩漾,數縷青絲粘在濕潤的白皙臉頰上,竟有一種淒美韻味。
??————
??天色漸亮。
??破舊的青銅油盞燒了一夜。
??墨小白雙手插袖,懶散地斜靠在門口,瞧著雨中的白梅花,心裏念叨著:“這天當真奇怪,昨夜還是星河流轉,明月高懸,誰曾想到後半夜卻是煙雨又朦朧,想必雨過天青,梅花落的也差不多了。”
??一時瞧的入神了,竟沒發覺凃夭夭不知何時來到他的身側,她的桃花眸子凝視墨小白的側臉,溫聲道:“看什麽呢?如此入神。”
??“嗯?”
??墨小白聞言一怔,側過身不在懶散,抽出手忽地抱住凃夭夭,輕聲道:“等我回來!”
??“……嗯!”凃夭夭突然被他擁在懷中,眼神略顯驚愕,隨後笑麵如花,聽到‘等我回來’四個字,寥寥數字很輕,也很重,她沉默稍許,重重的‘嗯’了一聲。
??良久,兩人分開,墨小白轉身離去,卻被凃夭夭喊住,說:“你不跟謝鳳鳴打個招呼就走?”
??“不說了。”墨小白轉過身又多看了兩眼熟睡的小丫頭,搖頭道:“把她弄醒了,怕是得跟我鬧了,屆時就走不了了。”
??言罷,血袍少年走進朦朧煙雨中,凃夭夭站在門口沒有前去送他,呆呆的看著,忽然想到了什麽,轉身小跑進屋內,手裏從桌案上拿起一物追上他攔在身前,低著頭將“紫竹破魂簫”懸在腰間。
??凃夭夭此時抬起頭,紅潤薄唇卻被少年忽然堵住,不由得桃花眸子陡然瞪大,一雙小手無處安放,懸在半空,時間似乎靜止一般,似是一幅鐫刻在煙雨中的畫卷,細細的雨水落在頭發上,細小的雨珠凝而不散,隨著少年的踏步離去,雨珠倏然散開,腰間的紫竹簫也隨之擺動。
??梅花渡。
??離它不遠處,長著一棵紅梅樹已有八百年,身似蟒蛇纏腰盤旋,枝杈橫飛,雖飽經風霜,但傲然挺立,婀娜多姿,歲歲作花,雨水打濕的花瓣越發妖豔。
??梅樹下有一黃傘,一人撐傘,傘下卻站著兩人,春風徐來,偶爾有紅梅花瓣打落傘上。
??那撐傘之人從臉上的神色不難看出,有些悶悶不樂,此時看著身旁的花兩生,念叨著:“雨下的這麽小,有必要打著傘麽?”
??“再說了你一個和尚,還怕打濕頭發不成,矯情什麽呢?”
??“讓你撐著就撐著,哪來難麽多廢話,別忘了你可打不過我。”花兩生揚起拳頭,眼神不善地盯著他,不似說笑地道:“就因為我是和尚,才會在雨天打傘,你可知為何……算了,你這落魄書生懂什麽,格局太小了。”
??“你就是借口多。”竹餘想了想還是好好撐傘吧,如今這世道和尚不似和尚,委實不好惹,嘴上沒好氣道:“就沒見喝酒吃肉、蠻不講理的和尚。”
??“哎……你有眼福了,見著了。”花兩生聞言眉頭一挑,義正言辭道。
??“喝酒吃肉怎麽了?還有從今天起小僧還俗了,說不定哪天還娶一位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呢?嗯……怎麽也得是凃姑娘的風姿才行,這才能壓二哥一頭。”
??竹餘白了他一眼,道:“道姑,或許就很適合你。”
??“嗯。”花兩生一聽覺的不錯,有些道理,頷首道:“俗世裏的鶯鶯燕燕太過俗氣,以小僧的玉麵相貌,他們這些人摸著良心說實話,配不上小僧,道姑倒是蠻好的。”
??“……”
??竹餘啞然失笑,心說這說的都是什麽?和尚找道姑,就不怕那些道姑打死你?以後還是離這和尚遠點好,尤其是有道姑的場合。
??“走了,二哥來了。”竹餘一抬頭,瞧見一人嘴裏吃著白麵包子,一手提著鼓脹的紙袋,朝著梅花渡口走來。
??墨小白自然也瞧見了兩人,停在路上等他倆,隨後將紙袋扔給花和尚,詫異道:“就這雨,還用傘……那,包子還熱乎麽呢,趁熱吃。”
??竹餘嘴角上揚,心說看,我就說吧,搞什麽花裏胡哨的東西。
??花兩生嘴角一抽抽,接過熱乎的包子,眼珠打了一圈,應聲附和道:“就是,就是,我就說不用打傘,餘老弟硬是要撐傘,不讓還不樂意,這理找誰說去。”
??見竹餘要開口反駁,眼疾手快拿起一個包子,猛然塞到他的嘴裏,徑自拿起包子走向梅花渡,竹餘都懶得看這和尚一眼,咬住流肉汁的包子收了傘,與墨小白並肩而行。
??梅花渡口,“青璃江”麵停靠了不少大大小小的船隻,“落梅古鎮”三麵環山,南麵臨江,水路無疑是一個好的航線。
??“船家,今日這船走不走。”墨小白瞧見一人身著蓑衣鬥笠,坐在船艙,吧嗒吧嗒,猛嘬旱煙,鬥笠壓的更低,再加上煙氣繚繞,看不清長相,揚聲問了句:“若是走,幾日可達江南?”
??“走的,走的……”
??那人聲音渾厚低沉,聽聲音似是一位老漢,扯著嗓子,不緊不慢地道:“江南啊……老漢這船可到不了,兩日後可達臨水城,那時再換大船可是快多了,一個月後應該……應該能到江南吧。”
??墨小白詫異的問道:“應該一個月?這水路可不短啊?”
??“啊,老漢也沒去過江南,倒是聽說大概就這些路程。”老漢回應道。
??“走吧。”墨小白也不廢話,跳到船上,隨後竹餘、花兩生紛紛跟上,走進一看,船艙內還躺著兩個皮膚略黑的中年男子,瞥了一眼便收回眼神。
??墨小白進入船艙內坐下,徑自推開舷窗望著碧綠的江麵,問道:“船家什麽時候開船?”
??“客官莫急,稍等片刻,再等上一兩人就走。”此時站在船頭的老漢,回應道。
??這不,等了一盞茶的功夫也沒見著來人,墨小白有些耐不住性子了,說道:“船家走吧,我出兩倍的價錢。”
??老漢一聽,笑眼眯眯,樂嗬道:“嘿,這感情好,老大、老二揚帆起航嘍。”
??帆船緩緩使出渡口,隔老遠一人高聲喊道:“等等,還有人上船呢。”
??那老漢衝著船那頭低喝,讓他兩個兒子使船停下,待人登了船,碧波蕩漾,帆船使出“落梅古鎮”。
??墨小白倚窗而坐,與梅花渡口遙遙相望,煙雨朦朧,卻見那裏青傘下站著一人一襲青衣,懷裏抱著的小丫頭淚眼婆娑,少年一怔,從窗口掠到船頂,再掠到桅杆上負手而立,莫名地感慨道。
??“有人等煙雨,有人等雨停,有人在等你,有人雨中行。”
??“嘖嘖,酸酸酸,簡直酸不可聞……”
??船頭的白衣人背著身,這般說道,這一刻卻話鋒一轉,淡淡一笑道:“不過呢,有那麽一點點老子當年的一股子酸勁,就是沒老子俊美,沒老子風流。”
??梅花渡,紅梅樹下。
??一襲玄衣身影佝僂著身子,背著手緩緩朝著鎮子裏而去。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