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柿子樹下棋局現
血袍少年漫步於“木柳巷”中,彩色鵝卵石鋪就路麵凹凸不平,腳踩在上麵即是隔著鞋底,也可觸覺到這種層次分明的落差感。
??巷弄寬約三人並排而行,兩邊青石磚上下成五分橫向堆砌而成,牆麵越靠近下方,被雨水侵蝕的痕跡越明顯,顯然好些年頭了。
??屋簷上青瓦籠罩,已然失去原有的顏色,屋簷下毫無規律可言的巷弄中,院門林立,相似的是門口的門簷兩側掛著兩個喜慶的紅燈籠。
??頗有講究的人家,門口會請高人開過光的石獅子,兩邊各放一個,通常寓意著這戶人家不一般,不似寒門人家疾苦,有著身份的象征,同時起到辟邪的作用。
??本意在“明月樓”中尋找一把合適的劍鞘,試了一番,不曾想繞有一副“驢唇不對馬嘴”的意味,索然無果,便按照“明月樓”陶管事的提議,血袍少年要穿過“木柳巷”,去往“龍潭街”的“藏鋒劍坊”碰些運氣。
??若是沒有現成的,隻好忍著淚水花大價錢,打造一柄尚好的劍鞘,唯一擔心的是,會在鬼陽城耽誤不少時日。
??這時,血袍少年被嬉鬧的孩童撞個正著,這倒黴孩子也是夠憨的,如此寬敞的巷弄也能撞的一屁股坐在地,一臉橫肉亂顫,孩子傻眼了,如同撞在了石柱上般,墨小白倒是沒事人,誰曾想那孩子,頓時坐在地上哭天抹淚。
??“這剛有些錢,你可別是碰瓷的,全給我謔謔沒了。”
??嘴上念叨著,手上並沒閑著,扶起孩子瞧他無礙,鬆了一口氣,若不是墨小白走的慢,孩子也不瘦,穿著棉衣,不然這一摔,一隻老母雞的錢是免不了的。
??聽見自家孩子尖銳的哭泣聲,一處院內傳來一位婦人的關切聲,咯吱!木門大開,隻見那中年大姐跨過門檻,三步並兩步來到孩子身前,問清了緣由,用手抹去臉上的眼淚,大姐對著血袍少年,臉上有些怒意擺手道。
??“小夥子,孩子沒事,你走吧,大姐可不是訛人的那種女人!”
??墨小白聞言略顯羞愧,拿出一包炒貨,在大姐的推辭下塞到她的手裏,一笑了之。
??————
??一座不小的院內,一棵粗壯的大樹佇立其中,枝繁葉落,數不清似紅燈籠般的柿子掛滿枝頭,搖搖欲墜。
??果子表皮裹著一層薄薄的白霜,瞧著格外的喜慶,高處不少果子被往來的“強盜”洗劫一番,留下“殘羹剩飯”,呈現一片狼藉的景象。
??樹下有一塊四角略顯粗糙卻盤的圓潤的棋盤,石盤表麵遍布細小的坑洞,不光滑卻頗為平整,棋盤上黑白棋子看似錯亂無章,實則暗藏玄機。
??此時,隻見一隻幹瘦見骨的粗布手臂懸在半空中,左手摩挲著下巴,眉頭微皺陷入了沉思,食指、中指捏著黑色棋子遲遲不見落下。
??一位稚女身披紅色鬥篷,似能拖到腳踝處,躺在一張藤椅子上,小短腿晃晃悠悠。
??即便暖陽如春沐浴而下,但是稚女手裏仍攥著暖手的“小爐子”,身旁還杵著一個精致的炭爐,從鏤空雕花的紋路間散發出一縷縷暖流。
??稚女微眯著眼睛,狹長的眼眉,抿著紅唇,無塵無垢的臉蛋盡顯稚嫩之氣,估摸著五歲左右,遠遠不及豆蔻之年,卻是個美人坯子,若是觀察入微,那嬌好的麵容之下,似乎隱藏著什麽。
??斜陽灑落而下,樹影斑駁,地麵上幾道黑影搖頭晃腦,枝頭來回跳躍,不曾想九隻扁毛烏鴉“登堂入室”,時不時的叫囂幾嘴。
??柿子樹寓意著事事如意之意,在這喜慶的光景裏,這夥“強盜”的到訪,著實大煞風景。
??而柿子樹下的一老一少,並沒有半分驅逐的意思,似乎是司空見慣,又或者是一門心思沉浸在棋局之上,黑白之間。
??“爺爺,您倒是落子啊……”
??見那老人指間拿捏不定,不肯鬆手,終究沒耗得過老頭,耐不住性子催促著,看他的架勢,稚女猛然伸出小手護住棋盤。
??沒好氣地道:“您可不能再悔棋了啊,這都第八回了……算了不下了,臭棋簍子。”
??老人置若罔聞,嘿嘿一笑
??話音未落,一道身影出現在院中,吸引住爺孫二人的目光,稚女眼中流光溢彩,嘴角微笑如同盛開的桃花。
??隻見那道身影輕輕一躍,落在盛放幹果的桃木方盤邊,湊到跟前,伸出魔爪一點也見外,更不要說怕生了。
??半盞茶後,門外傳來三聲扣門環聲,粗布老人側過頭,瞟了一眼院門的方向,似乎打擾到他破解棋局,眉頭一擰,將其指間的黑子放回棋盒中,從藤椅中緩緩起身,朝著院門一瘸一拐的走去。
??————
??時間不到半盞茶的功夫,二白又不知竄到哪裏去了,著實令人頭疼,一個不留神下一刻便不見了蹤影。
??墨小白靜氣凝神,瞧見不遠處有一扇木門,門口地勢相對於巷弄略高些,本想翻牆而入,畢竟爬牆溜活的“勾當”當年也沒少幹。
??然而,今後不同往日,此舉有損一位翩翩少年的臉麵,故而立於門前。
??兩扇木門貼著一副春聯,其中上聯的右邊角已然翹起不少,紅紙黑字寫著十個字。
??“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
??字跡不似筆走龍蛇,瀟灑飄逸之勢,一手秀氣的小楷,卻透露著一種纖細清麗之姿,尤其是這十個字深得人心,如同一滴雨水低落血袍少年的心頭,久久不能平靜。
??人間煙火不過破廟之中,炊煙嫋嫋,晚風習習,一襲白袍著裝,慈眉善目的身影圍著灶台,忙上忙下的場景罷了。
??“那個老頭不知身處何方,我不在身旁的日子裏,過的應該還不錯吧。”
??血袍少年苦笑,呢喃細語,吐出一口濁氣,回過神不去想過去的點滴。
??院落門簷下方由實木支撐固定,兩個樸素的圓柱形大紅燈籠由稚女自製而成,掛在門簷下的木頭上,血袍少年右手搭在雕有如意圖案的青銅門環上,輕扣了三下。
??不久後,聽到由遠到近一輕一重的腳步聲,“吱呀”聲落下,半扇木門徐徐打開。
??一襲粗布的花甲老人,佝僂著身子,出現在他的麵前,臉上一道猙獰的疤痕,即使被一縷銀絲遮擋。
??墨小白卻瞧的分明,這微妙的動作,也被老人隱晦的捕捉到。
??“何事?”
??老人似乎不喜言語,瞧見生人登門,身後又背著不知何物的少年,麵無表情,聲音略帶沙啞,低沉道。
??“老人家您好,晚輩前來尋找方才走失的靈寵。”
??墨小白在粗布老人開門的時候退了兩步,如今老人擋在門前,瞧不見裏麵的場景,瞟了一眼無果,微笑道:“一隻淺紅色赤瞳鬆鼠,不知可曾瞧見。”
??老人身後出來稚女稚嫩的聲音:“爺爺,是什麽人?”
??老人側著身子,隨口說道:“尋你懷中的靈寵來了,還給人家吧。”
??“啊……可是……好吧。”
??稚女一聽這家夥的主人來了,頓時驚呼一聲,似乎心愛的東西被人搶走般,心裏空嘮嘮的,看了一眼懷中可愛靈動的赤瞳鬆鼠,頗為不舍。
??瞧著爺爺的肅穆的眼神,嘴上答應下來,不過心裏卻依依不舍,一雙眸子苦兮兮的,任誰瞧了都不忍心。
??老人瞧見孫女的模樣也歎了一口氣,四歲時買過一隻赤瞳白毛兔,不曾想沒兩天一直拉肚子,被她養死了,被窩裏哭了一夜沒合眼,第二天答應再給她買一隻,死活不願意,說自己再也不要了。
??老人側著身子,墨小白上前斜著頭看的真切,二白躺在稚女的腿上,露出腹下的少許白毛,任由她撫摸,前爪捧著果幹胡吃海塞,洋洋灑灑好不自在。
??墨小白打眼一瞧,瞬間臉色沉了下來,暗暗罵道。
??“你是多能吃,這一路上吃的還少了?”
??叫了一聲二白不曾理會,他又看出稚女頗為喜歡二白,便徑自打破尷尬,笑道。
??“晚輩也不著急趕路,不如讓二白多陪一會姑娘。”
??稚女聞言睜著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滿懷期待的道:“爺爺……可以麽?”
??老人沒有回孫女的話,而是轉過身深深的看著血袍少年,說著話間,一瘸一拐的往回走。
??“門關好嘍!”
??少年瞧見老人的步伐,以及臉上的疤痕,也不曾感受到任何波動的氣息,卻暗暗思量。
??“這老人,很不簡單啊。”
??關好門後,老人已然快走到藤椅旁,正要坐下。
??“嘿嘿,原來你叫二白啊,吃這個,還有這個……”
??稚女嘴上掛著笑容,一邊說道,一邊小手撓它腹下的白毛,發出滿足的“嗚嗚聲”,不知是叫它的名字,還是嘴裏的果幹的緣故,稚女聽聞樂開了花。
??她為了與二白多待一會,提議少年與老人下一盤棋,此時,墨小白坐在對麵說道。
??“老人家,您先請。”
??粗布老人不曾言語,也不拖泥帶水,指捏黑子落入棋盤,擲地有聲,忽然間,少年似乎感受到一股無形的氣蔓延開來,轉瞬間又消失不見。
??一老一少你來我往,棋盤之上已有不少黑白交錯的棋子,這時老人難得開了一次口,看似悠悠地道。
??“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老人家,何出此言?”血袍少年一臉茫然,疑惑道。
??老人眼眸深邃,目光盯著少年,不似開玩笑,押著嗓子肅穆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少年聞言眉頭一擰,這老頭有些古怪啊,掃了一眼稚女懷中的二白,如實回道。
??“晚輩,初次來鬼陽城,路經此處,不曾想被孩童撞到的功夫,它便不見了,於是前來尋找,剩下的老人家也知曉了。”
??老人沒有接著話茬嘮下去的意圖,啪嗒!抬手一顆棋子落下。
??一時之間,二人皆陷入了沉默,而一旁少女則是逗弄懷中的二白,全然忘了事先說好,當裁判的心思。
??“老人家,您又為何在此?”墨小白率先打破沉默,落下一白子,隨口一問。
??老人聽言一愣,緩緩的抬起頭,眺望遠方,似乎在想些什麽,呢喃道。
??“生於斯,長於斯,落葉歸根之地。”
??墨小白拾取棋子的手懸在棋盒上空,側頭瞟了一眼稚女,她鄭重其事的點頭。
??“世界這麽大,沒想過帶著孫女出去走走,瞧瞧外麵的風景,這地終究小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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