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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章 卿卿佳人

  鬱壘牽著悅漓在煙霧繚繞的小道兒上東拐西繞,他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對天庭這麽熟悉,但每條路該通向哪裏腦子裏都清清楚楚。


  悅漓不問他,也不驚訝,邁大了步子跟上他。


  說實話,她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


  甚至她覺得他不願把天帝劫出來,真的隻是單純嫌麻煩而已,而不是因為做不到。


  鬱壘很快帶著她穿過重兵的防守到了彌羅宮門前,然後眉頭深鎖,盯著牌匾上刻的龍飛鳳舞的三個字陷入了沉思。


  這一切都太詭異了,詭異得他不敢去推開那扇門。


  門裏應該有一方石桌,擺著青玉石的棋子,有一汪池子,遊著從瑤池捉過來的幾條紅鯉。


  如果說他知道天帝的私事,知道天帝的模樣,尚且可以因為千萬年前見過聽說過。可他又怎麽會知道這彌羅宮裏是什麽樣!


  且不說天帝根本不會讓冥界的人進殿,天劫之前他已經被神荼封在了血汙池,那時的天界與今日分明大相徑庭,更遑論他曾經來過了!

  他找不出一種合理的解釋。


  悅漓見他停了下來,疑惑地看了一眼,然後兀自捏了抉開門。


  院子裏空蕩蕩的,隻有鶴白蹲在池邊喂魚,紅鯉的尾巴搖搖晃晃攪動著水花,陽光透過青玉的棋子落在池麵上,像鋪了一層金粉一樣。


  聽見聲響,鶴白迷茫地喃喃自語:“剛剛有那麽大的風嗎,莫名其妙地怎麽就吹開了門?”一邊放下餌料往門口走去。


  悅漓空出來的手戳了戳鬱壘,輕聲道:“這裏都是我的人,你先將術法收起來。”


  話音剛落,就聽見咚地一聲巨響。


  鶴白拜倒在地上,行了個結結實實的大禮。


  悅漓被這重響驚得不覺間往後退了兩步,心想這家夥也不是個懂規矩的啊,從來不跟自己客氣,今天這是怎麽了?

  鬱壘麵色一沉,將她往身後攬了攬,鋒利的眼神直掃過去。


  過了好久,鶴白才顫著身子把頭抬起來,似乎還閃著淚花,哽咽又中氣十足地高聲喝道:


  “鶴白恭迎尊上歸來!”


  這次不光是悅漓,連鬱壘也怔在了原地。


  他是真的很像沉熠。


  眼睛也像,薄薄的嘴唇也像,刀刻的下巴也像。


  像到連從小跟在他身邊的鶴白都認錯。


  可他對悅漓而言,又是那麽陌生。


  當初在凡間,她一眼便認出沉熠化作的小生,她不可能認不出沉熠,可她不認識鬱壘,真的一點都不認識。


  悅漓想起自己困在冥界與他爭吵時,她憤怒地撲在他身上,衣袍微微敞開一道口,他的肩膀健碩光滑,沒有一道疤痕。

  他不是沉熠。


  沉熠的肩頭和她一樣,留著山茶挽月的疤。


  悅漓想,哪怕他不記得自己了,哪怕他成了孤魂野鬼,隻要他還在,該有多好啊。


  可鬱壘隻是個惡劣的鬼,他不是沉熠。


  鶴白還想再喊什麽,悅漓率先反應過來想去捂住他的嘴,鬱壘卻不鬆開她,直接一個符咒飛過去封了鶴白的穴道。


  鶴白徒然地張了張口,委屈巴巴地瞅著鬱壘,悅漓看著那眼神,隻覺得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於是她打了個冷顫,惡狠狠地壓低嗓音罵道:“你再吵!你要害死我們嗎!”


  然後鬼鬼祟祟望了望四周,確認沒招惹什麽天兵,這才縱了無常拎住他的衣領丟進殿裏,合上了宮門。


  天帝見到鬱壘時亦是一愣,但隨而斂了神色,輕輕擱下筆問:


  “這位,想必便是冥王吧。”


  他十分清冷地頷首。


  悅漓鬆了口氣,總算有個明白人了。他身上鬼氣那麽重,也隻有傻乎乎的鶴白才能把他當成是神仙。


  鶴白從地上趴起來瞪圓了眼。


  悅漓順著鶴白的眼神看,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仍然被他緊緊攥著,一瞬間有些赧然,拽了拽他的袖子小聲說:

  “不用再拉著我了,這裏又不用隱身。”


  鬱壘的大手像個鐵鉗箍著她,悅漓抽了抽,又抽了抽,還是沒能把手拿出來。


  一個念頭一閃而過。


  所以說

  丫的這廝根本就是故意的吧!


  就說她活了幾千年從沒聽說過什麽拉拉小手就能共靈的術法,其實根本就沒有吧!

  他就是光明正大在占便宜吧!!!


  這個惡鬼!

  這個騙子!

  悅漓咬牙切齒地抬頭瞪他,他卻輕柔地拍了拍她氣紅的臉蛋兒,溫聲道:“乖,先做正事。”


  天帝猝不及防一嗆,咳嗽地彎下了腰,身子直低到桌子底下。


  沒眼看啊沒眼看。


  道德敗壞!世風日下!

  悅漓的額角掉下來三道長長的黑線。


  這個虛偽的鬼魂兒,就會在外人麵前裝樣子!惡熏!!


  另一隻手悄悄鑽過去使勁掐住他腰間的軟肉,終於在他吃痛的瞬間快速抽出手逃離魔爪,躲到了天帝伯伯的身後。


  鬱壘被她鑽了空子,臉陰惻惻的,唇瓣無聲地開合:


  “你給我等著!”


  哼,等著就等著,你還能殺了我不成!


  悅漓光明正大對著他翻了個白眼,又吐了吐舌頭,心情大好地把天帝伯伯從桌子底下扶出來,一麵給他順著氣一麵問:

  “您身體怎麽樣,他們沒為難您吧?”


  天帝欣慰地拿住她的手拍了拍:“難為你掛心了。


  竹遠隻將我困在這,不曾做出過分之事。”


  悅漓細細打量著天帝,見他沒有上次那樣頹廢,多了幾分精神,才試探地問:“那個長太子是怎麽回事……”


  天帝伯伯的神色黯然下來,深深歎了口氣:“悅漓,這件事你不要插手。”


  “可您明明答應我……”


  “這是我欠下的債!”他的聲音隱約摻了怒氣:“我不會讓她做出什麽大逆不道之事,我會看好她,你不必再管!”


  “嗬,天帝陛下好大口氣!”


  幾個人齊齊看向鬱壘,他卻輕蔑一笑,朗聲道:“您如今被困在這兒,半步都踏不出去,出了什麽事您如何製止?”


  天帝的臉黑下來,悅漓拚命朝他使眼色,被他一個尖銳的眼神止住了。


  “您大概還不知道,她已經把手伸到了魔界,伸到了悅漓家裏,你難道要慣著她罔顧悅漓性命嗎!!”


  最後一句,竟是連敬語都省去了!

  他果真是膽大包天不要命了。


  天帝氣得渾身發抖,指著他的鼻子,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隻是大口大口喘著氣。


  悅漓趕緊輕拍他的後背安撫著,神情卻十分複雜。


  其實本就是天界的事,又與天帝伯伯牽扯甚廣,他死活不讓插手悅漓也說不上什麽。


  隻是這鬼剛剛是在為她打抱不平嗎?

  一定是最近自己過得太累了,一定是這樣,稍微有人對自己好一點,哪怕是原來對自己超差勁的惡鬼,都能被感動得一塌糊塗。


  她揉了揉泛酸的眼眶,聽見天帝有氣無力地說:“悅漓,她說我隻要把天帝之位讓出來,從前的一切就一筆勾銷了…我以為她說的是真的……我不知道她想對你下手……”


  最後他說:“我絕不會再對不住你,對不住晏笙與沉熠。


  悅漓,我答應她的事已經做到了,她既說要一筆勾銷,我便再不欠她什麽。


  你盡管,放手去做吧,別擔心我,我會好好的。”


  我曾經拿走了你最重要的東西,你受了那麽多苦,我深知自己傾盡所有也不夠還的。


  我把天界拱手相讓,不為你能原諒我,隻想著你得到想要的後能幡然醒悟,不要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


  我這一輩子已經被悔恨湮滅了,我不想你也重蹈覆轍。


  這條命,你要,我賠給你。


  隻是若你碰了不該碰的人,我護不住你的。


  卿卿,求你了,哪怕是為你自己,停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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