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 撩仙守則
我猜想值日神君此時的心情一定十分美妙。因為暖洋洋的光正灑在五顏六色的琉璃瓦上,落下了一圈圈細碎的斑斕。
但是沉熠一定不美妙,因為他皺著眉頭瞧我。
他終於肯看一看我了。
我瑟縮著往天帝伯伯身後躲了躲,隻聽他說:“請陛下收回旨意,佛光殿不留無用之人。”
“有用的有用的,”我急忙指著寢殿道:“裏麵那隻枕頭精,你們很是頭疼吧。要我說妖精還是和妖精比較合得來,尊上交由我,不出半刻便能收服。”
端茶遞水不會,伏妖打怪我自認為還是沒有問題的,是以我說得十分信誓旦旦。
但是小仙侍們為什麽露出那種匪夷所思的表情。難道不曾發現過嗎?
“哪隻不長眼的精怪能在尊上眼皮子底下晃悠。”有個仙娥很是不屑。
嗯…他們法力低微,察覺不到也是可能的,那沉熠呢,就躺在沉熠床上,他應該知道的吧。
於是我滿懷希望地望向沉熠,他卻仿佛沒有看到我,烏黑的眼珠子活像陰司的夜幕,透不出一點光亮。
好吧好吧,於是我又說:“我還會捉蟲子,殿裏那麽多小飛蟲,仙娥們一定害怕的緊吧。”
浣紗煮飯不會,捉幾隻飛螢,我覺得還是很拿得出手的。
他們的臉色更加奇異起來。
難道其它殿裏沒有,隻有沉熠的寢殿有嗎?
看來沉熠隻是外表風度翩翩,其實並不很愛幹淨,不然怎麽會招惹這麽多飛螢呢。
念及於此,我的心情十分複雜。
沉熠兩瓣唇緊緊抿在一起,陰沉壓抑著要下一場暴雨。
他最近一見我就生氣,到底有什麽可氣的。
我還想再舉幾個例子,天帝伯伯卻發話了:“沉熠,這九重天說到底還是我做主,我既已經允了她,你便隨她去吧。”
“如此,請主君自便。鶴白,扶我下去。”
他雖然並不給我好臉色,但我也欣喜的住下了,並且意識到有個大官作靠山的感覺真好。
但是過了幾日漸漸我發現沉熠不僅不給我好臉色,而且經常躲著我,和鶴白搖光兩個成日裏不知道做些什麽。
我很少能見到他。
竹遠告訴我說沒有機會,就要創造機會。我覺得很有道理。
竹遠本來隻是一介地仙,聽說最近飛升了,在月老的和合宮裏當差,學掌凡人姻緣,說起情愛頭頭是道,我對他十分信服。
我還聽說,竹遠先前被天帝伯伯貶過一回,這是第二次飛升了,我更加敬佩。
清漣回去百花宮以後,我便經常和他廝混在一起。因為佛光殿的神仙都不大理睬我,我很是無聊。
不過竹遠並沒有教過我到底該怎麽創造機會,我有些苦惱,思來想去,終於假裝並不十分刻意地一個不小心把通向主殿的那扇窗給拆了。
沉熠拄著腦袋無精打采歇在裹滿狐裘的竹椅上,鶴白和搖光半跪在一旁,目瞪口呆仰頭瞅著趴在窗沿上的我。
他輕飄飄擺了擺手,原本鬆下去的木架石塊兒,蹦蹦跳跳地又回家了。
於是第二日我一邊揉著印在臉上還未消下去的窗格,一邊憤憤跟竹遠說:
“你存的都是些什麽齷蹉心思,他們可都是正經神仙。”
竹遠原來還很怕我,但自從我有求於他,便開始神氣起來,嘲笑我道:“你還不是一樣好奇去看了。”
我十分挫敗,我對沉熠無可奈何,如今對竹遠也無可奈何了。我會的隻有打架,可天帝伯伯不許我在九重天上打,我就什麽也不會了。
竹遠很義氣地給我支了第二招:死纏爛打。他說名字雖然聽起來不太好,但是絕對有效。
我一向信奉的格言警句便是管用就行。
於是午時用膳時我扮作布菜的仙娥,嫻熟的盛了梨湯遞給沉熠,真心實意道:“其實是這樣的.……”
沉熠驚的劇烈咳了幾聲,發覺是我後轉頭就走,連他最愛的八寶飯都不吃了。
未來得及說出口的話被堵在胸腔裏,像是吞了一口碎石子兒,刺的五髒六腑一紮一紮得疼。
小憩後聽聞他在園子裏散步,我化成隻狸貓,扒著皂色的袍腳往上爬,直抱住那勻稱的小腿肚。
沉熠往左走,沉熠往右走,我抓得很緊,一點也不鬆手。
“此地並無他人,主君無需再演。”
當然是沒有人我才要演啊,若是人山人海,我的麵子要往哪擱。
不過,既然你已經認出來了,我眨巴眨巴幽綠的貓眼,情真意切:“上次說到.……”
沉熠立即施了個咒將我幻回本相,我仍是不放手,隻是從抱他的腿,改成了抱他的肩膀,為了不讓那條腿孤單,我特意將自己的雙腳都勾了上去。
鶴白過來了,鶴白看到了側掛在沉熠身上的我,捂著臉說罪過罪過,鶴白又捂著臉走了。
沉熠將我從身上扯下來,鳳眸淡淡撇我一眼,道了句沒皮沒臉。
第一句話,這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可以載入史冊!
我覺得沉熠可能比較喜歡狸貓,或者狸貓給我帶來了好運氣,總而言之夜裏我又化作狸貓,溜進了沉熠的寢殿。
殿裏圍著很厚的結界,我累的渾身是汗才將它解開。不知道沉熠在防著些什麽。
一縷一縷的香從瑞獸紫雲爐裏探出來,繚繞在房梁上飄來飄去。屋子裏原來清清淡淡的草的味道都不見了。
我記著他從來不焚香的,我也不愛他焚香。我喜愛的是他的味道。
他現在就睡在塌上,很不安穩。他以往睡相很好的,不似現在這般亂糟糟。
萬千青絲栽進軟綿綿的綢緞裏,不是硬邦邦的枕頭精,空中浮著的隻有薄薄的煙霧,沒有忽閃著翅膀的飛螢。
我想起了那晚低低的歎聲,深深淺淺落在臉頰的輕柔。
我好像有些懂了,但又糊塗的很。
我離的床榻近了些,沉熠不知什麽時候張開了眼,側臥著身子,不聲不響望著我。眼神也不似白日裏那樣陌生,泛著浪花的潮氣。
他問:“你究竟來做什麽呢?”
我記起來此次到天宮,是要和他說清誤會,於是想也不想便道:
“自然是要與你坦誠相見的。”
“嗯?坦誠相見?
你且說說,如何坦誠相見?”
那聲鼻音像朱雀的羽毛,輕飄飄滑過指尖,勾得我心癢癢。
他不知何時又將我變回了原樣,踏著明明滅滅的燭光,一步一步朝我走來。
眼前炸開一簇一簇的焰火。
不過念及焰火,我自然想到成親那日激怒他的胡話,急忙將早早備下的致歉信拍在桌上:“我知曉你不愛聽我講話,緣由我都寫下來了,記得要看。”
隨後在他來抓我前,飛快順著鑽進來的洞逃到了耳室。
餘光隻看到他披著的素絨羽緞鬥篷,寬寬大大,襯得身形愈加單薄起來。
九重天上的老神仙都似這般孤獨,日日吃齋念佛,守著清規戒律。
我想就算有天我老了,也不要把自己變成這樣,我要做就做一個快活自在的老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