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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他的珠穗

  過了這麽久,原來,我一幕,一句話不曾忘懷。


  刹時間,神識清明,醍醐灌頂。


  沉熠一邊逼退鏡玄,一邊摟得我更加用力。我目光一沉,一掌劈開他,信手一畫,伏妖咒丹便落在手上。


  “尊上這千萬年可真真是一點長進都不曾有,我記著曾手把手教過您,對待妖精,最忌諱的便是不設防備。”


  沉熠捂著胸口,眉梢眼角盡是陰雲。


  我擁住受傷的鏡玄,淩空而起時回頭對他說道:“今日我確是為了妖獸而非尊上,還望尊上懲前毖後,引以為鑒,不要再做傻事。”


  煙飄霧渺,辨不清他的神色。鏡玄執了我的手,我盡力提了提嘴角,輕聲道:“走吧。”


  千年萬載,我終於明白,相見,不如不見。


  清漣日日等著盼著,見到鏡玄依偎著我回來,終於從雲頭上跌了下去。


  我十分抱歉朝他笑了笑,鏡玄心領神會:“鬼車暫且收在我這裏,我自會想法子醫好簿天,莫要擔心。”


  “勞煩你了。”


  欲要離開,他卻將一鐲子套在我手上,瑩白的暖玉滲著幾條血色紅絲,纏綿著難舍難分:“悅漓,我希望你知道,我將會是你最親近的人。”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清漣指著我們,氣的渾身發抖。


  鏡玄鬆了手,指尖溫軟地將我臉頰上的落發掖在耳側,輕聲道:“去吧。”


  我扶了扶額,覺得他這行為簡直是虎口拔鬚,自尋死路。果然清漣立刻將我拽到身邊,痛心疾首問:“你去北燕可是同他一起?”


  我抓著她的手,一臉誠懇:“若我說是半路遇上的,可信嗎?”


  “我真是作繭自縛!自作自受!”清漣仰天長歎,垂首頓足,恨鐵不成鋼地一下一下點著我的額頭:“我就不該放你走,糊塗啊…”


  我果斷閉上嘴,覺得妖魔兩界聯姻之事,還是能拖一天再看一天吧。


  彼時我設想的十分美好,聘書一下,六界皆知,大勢已然,覆水難收,卻沒料到世事無常難遂人願,我實在低估了清漣對我終生大事的敏感程度。


  話說自我從赤金山回來便大病了幾日,晝夜夢魘,恍恍是簿天掐著我脖子罵我忘恩負義,又是娘親在身旁淚眼婆娑訴著天界無情。


  朝暮出事那天的景反反複複重演,我被一座濃黑的山壓著,掙脫不過,大汗淋漓。


  待到輕減了些,我才能從床榻裏將沉重的身子扒拉出來,喚了妖妹兒去提些溫水。


  尚在迷朦之際,猛地聽到什麽物什重重墜地發出“咚”的聲響,瞬間驚醒。


  銅金臉盆在地上打滾,清漣站在門口望著我,一臉撞破奸情的忿忿與惱怒,“你”了半天,也沒你出個所以然。


  我大駭,急忙掀開被子,沒有野男人野妖精,裏衣妥帖裹在身上。


  又仔細瞧房梁屋頂,確認沒什麽不知名的東西藏著,這才舒了口氣,拍著胸脯後怕道:“嚇死我了嚇死我了,還以為真的被你捉奸在床。”


  清漣的臉更黑了,連帶著高聳的發髻,直讓我想起幽冥河畔的夜叉。


  她大步走進來,端起桌上的茶杯一口飲盡,啪地摔在地上:“說吧,你和魔界那廝究竟混到了什麽地步?”


  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


  這茶具可是上好的昆吾青瓷,想當年我苦苦求了好久,師祖才肯將它舍與我,沒想到今日.……真是愧對師祖的垂愛啊…

  於是我氣憤地起身,氣憤地踏上靴子,氣憤地走到她麵前,然後討好般地嬌嗔道:“你都知道啦…”


  唔.……我自己都覺著很是矯揉造作……

  原來這招是百試百靈,如今清漣卻意外地不怎麽買帳:“我有什麽不知道的,你都明目張膽擺出來了,還想瞞住我什麽?”


  我順著她的手指看向鏡台,這才大悟,那日病來如山倒,我隻將鏡玄給的血玉鐲子置在妝匣一旁,現今卻成了血淋淋的物證了。


  魔界向來有個古樸的傳統,貼身物件最是有靈氣的,若是將它離身予人,贈的必將是心馳神往鍾情愛慕之人。


  同樣若是收了,那便就是郎情妾意,珠聯璧合。


  怪不得清漣如此盱衡厲色…


  這禮物收的匆忙,我倒是真真沒有細想,竟差了這樣一層意蘊.……

  念及於此,我正想替鏡玄美言幾句,清漣卻疾步過去拎起一串珠穗:

  “我記著他寶貝的緊,曾經我不過給一顆珠子添了道劃痕,便差點賠上性命。如今他交由你,真真是痛心割愛…”


  “等等等等,”我有些糊塗:“你說的是這珠串兒?是鏡玄的?”


  “你在說什麽?不是他送給你的?”


  “可有什麽憑據?”


  清漣似是見我臉色不好,也認真翻找起來:“喏,你看,當時那條劃痕。”


  “可有翻刻或是重樣的可能?”


  “我記得清清楚楚,若不是親身經曆,這樣細微的劃痕誰會注意?”


  我的心漸漸沉下去。


  這珠穗,是在鬼車破除天枷封印之地拾得,落的甚是蹊蹺。我不過也覺得有些眼熟,就便扣了下來。


  能深到赤金山穀,修為不淺,總而言之,珠穗所屬,應當是與妖獸出世息息相通。


  鏡玄……他到那裏去做什麽?

  “究竟怎麽回事?你卻不知道這是從哪來的?”清漣很是驚詫:“所以不是他送你的?”


  “哈哈哈哈哈,是我誤會了,”她將碎瓷片收了收,又將我扶到床上掖掖被角:“我這就去給你提水,病了幾日,越發的憔悴了,該是好好梳洗梳洗。”
……

  還是這樣的清漣順眼了些。


  不過剛剛興師問罪的時候,怎麽就看不見我憔悴呢。


  至於鏡玄,難道是去暗自查訪不成?

  左思右想,我還是差了一名心腹,去探探赤金山在發現鬼車蹤跡那幾日可是有何異樣。


  若真是鏡玄,我縱然再有心,也查不出半點問題來的。


  明知道結果還去做的,不過是求個心安罷了。


  近日西邊的天越發暗沉了,隱隱有向城中蔓延的勢頭,聽聞南邊又出了幾個妖獸,天庭遣兵去擒了,著實省去我不少麻煩。


  伏妖峰的法印,抽時間還要再去看一看,隻要守住西邊,縱然是天劫,也亂不到我妖界。


  其餘的於我而言,實在沒有太大關係了。


  鏡玄的人來送信,說簿天已日漸好轉,不日便可與我相見。


  我想我也不會總是厄運連連吧,總會有否極泰來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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