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陳年陋習
我想起了昨晚的吻。
轉過身稍稍往後退了一步,我問他:“你平日裏素來不提這事兒的,如今這是怎麽了。”
鏡玄沉默了一瞬,垂下眼說:“我從不愛逼迫你,隻是再等下去,你隻怕要變成老太婆了,還是這般最好年歲,穿上嫁衣才最是好看。”
曾幾何時也有人說過要給我穿上嫁衣,讓我做最美的新嫁娘。原來不知不覺,我已經這樣老了。
“你可是還記掛著昨日那位?自昨日起,你就心不在焉。放不下麽?”
“絕對沒有!”我急忙否認,又歎了口氣:“我與他之間隔了這麽多條命,跨不過去的。時至今日,我還有什麽好放不下。”
“如此甚好,你心無掛礙,便允了我。妖魔聯姻,若趕在天劫之前,也好集兩族之勢,既護你周全,也了卻兩位先輩的遺願。”
他這樣說,我是一點推辭的話都說不出口。
見我沒有拒絕,鏡玄似是鬆了口氣,從袖口掏出一本古籍遞給我:
“這裏麵載著些鬼車的典故,是個孤本,你先瞧著,我再增派些人手去找這鳥的蹤跡。”
“多謝你了。”我接過來捏在手裏。
鏡玄終於笑了一下,對我說:“你我之間無需見外。”
典籍上記載:鬼車,又作九頭鳥,色赤,翼寬且廣,極喜陰晦,愛入人家爍其魂氣,凶猛異常。血滴之家,欲有凶咎。
這鳥晝盲夜了,看來很是棘手。
入夜,傀骨對我說,赤金山澗有一洞口妖氣極盛,且留有幾根粗重的紅羽毛,浦一沾手,便有灼膚之痛,三四位魔將皆被燒傷。
如此看來,是鬼車沒錯了。
我趴在窗台上思索著對策,卻猛然看到山陰下有幾座小屋亮著燈火,吃驚道:“附近不是沒有人家了麽?怎麽如此背陽陰寒之地還有燭光?”
“天界的人駐紮在那裏,我猜是想引蛇出洞。”
荒唐!鬼車在深夜裏妖法最是強盛,若是突襲,不知要損失多少良將!
我急忙往外走,打開門,鏡玄端著盤子在樓梯口站著:“飯菜都好了,你這是要到哪兒去?”
“嗯…我想著,天界如此迫切要捉到這鳥,我得趕在他們前麵。”一邊說一邊覺得原來我就是這樣想的,我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鏡玄依然走過來,我隻好側過身讓他進到屋子裏。
他悠悠然擺好碗筷,對我招手說:“這事急不得,先填飽肚子,若你實在擔心,我便陪你走一遭。”
“知道了。”我走回去坐在桌邊,卻覺得沒什麽胃口。
夜深了,山影覆在地上,連依稀的星光都消失不見。
鏡玄牽著我往山裏走,我總覺得別扭,卻想著親都親了,抽出手未免太過矯情,便由著他去吧,反正我又不會少塊肉。
山腳下這幾間小屋子甚是簡陋,還好魔界不常下雨,否則怕是會被淋的透透的。
籬笆網裏有個小廝在忙活,見到我們也不去通傳,臉色完全就如清漣見到鏡玄一般,拉的又臭又長:
“那日神武將軍口口聲聲說讓我們別去惡心您,如今卻三番五次來礙我們的眼,究竟是什麽意思?”
聽這語氣,大概能猜出來是鶴白。
我剛要回話,就聽見屋裏傳來低低的說話聲:“鶴白,勿對魔主和妖族聖主無理。”
緊接著便有一道細長的身影撩開門簾走了出來:“不知兩位貴客深夜到訪,所謂何事?”
我終於鼓起勇氣抬眼看他,卻見他實在清瘦了不少,眼皮很重,下巴圍了一圈青色的胡茬。
鏡玄語氣冷的要結冰:“左右尊上清閑的很,哪裏少這兩句話的時間。”
誒?清閑?從哪兒看出來?
我東張西望了一番,到底沒看出來是哪兒透露出了清閑,隻是那灰黃草垛有一處像濺上了火星子一樣,晃著微光。
可篝火離得這樣遠,怎麽能濺到呢?我眯起眼睛,很是奇怪。
正聚精會神想著,忽然聽到低低一聲嗤笑,直笑的我心肝一顫。
隻聽沉熠涼涼道:“魔主不也是一樣無聊的緊麽?若不是這鬼車,恐怕魔主還在妖界遊蕩吧。”
鬼車!我恍然大悟。
“這裏不能再待下去了,快讓大家撤走!”
那紅的像火苗一樣的光,不正是九頭鳥的血!如此說來,這裏已經變成那鳥的圈地了,再待下去,必有危險!!
再勇猛的士兵,在妖獸圈定的地界,也不能與其硬碰,更何況還有這麽多修為尚淺的小將!
“悅漓!回來!”鏡玄忽然語氣加重,把手朝著我伸過來。
我這才意識到我已經走到沉熠麵前,拽著他一隻手指給他看。
多可怕的習慣。
從前我與他每一次出征,他總嫌棄我聒噪,不愛認真聽我講話。是以我每次有新發現,總是這樣引著他去看,像在邀功一般。
陳年陋習,竟然積重難返。
回過神來,我猛地鬆手,他卻在我逃開前反握住還拍了兩下,沉聲道:“悅漓,你關心我。”
“休要胡說!”我剛要發火,他卻驟然放開了手,又解下來玄色鬥篷蓋在我肩上:“夜深露重,聖主不要著涼才是。”
這麽客氣!冠冕堂皇!
那剛才那麽大力抓我手的又是哪個!!
我恨的咬牙切齒。
鏡玄壓抑著怒氣,一把將我拎到身邊,又把沉熠的鬥篷甩在地上:“悅漓早就用不著天界費心,尊上還是不要做爛好人了。”
鶴白原本領命去整頓軍隊了,回來看到這一幕,揚聲便罵。
沉熠不說話,隻是挑了下眉看著我。
鏡玄似要把自己的外袍褪下來。
我腦子一抽一抽的疼。被他握過的手,手心幹的發燙。
看來不好的習慣還真是會惹麻煩。
得改。
鏡玄已經開始解最後的盤扣了。
真是……
“夠了!都給我停下!誰要你們這破衣裳!”我胡亂發了通脾氣。真是讓人火大。
他們都愣了一瞬,我也沒管,兀自走了。
我得靜靜。
在野地裏走了幾圈,準備回到客棧的時候我已經冷靜下來了。
畢竟眼下最重要的還是鬼車與簿天,隻要說服天界將這鳥交由我們,大不了以後躲的遠遠的,再不相處就是了。
於是我邁著輕快地小步伐往回走。
等等……我應該沒記錯路吧…這裏原本應該是.……
我的客棧???所以這堆廢墟是我的客棧??
漫天飛舞的灰塵裏,沉熠將他那把木劍收在背後,雲淡風輕。
傀骨受了傷倒在一邊,祭生與鏡玄分站在沉熠兩側拿刀指著,鶴白因為參與不到這場高水準戰鬥,在一旁罵得起勁。
傀骨偶爾還要和他對上幾句。
我的腦子又開始一抽一抽地疼了。
從前我看戲文話本兒,三五成群打架時,作為女子一般有兩種情況:
其一便是等著被救,還要大聲呼喊“不要管我”“英雄快走”諸如此類的話;
其二便是弱小可憐又無助地站在一旁,當然也是要喊的,大概是“住手”“不要再打了”之類.……
以我的功力呢,肯定是不會被縛住束手無策隻等著傳說中的英雄登場,所以第一種,不成立!
至於第二種.……
我記著當時我十分不屑地說:“矯揉造作,若是我,定會衝上去幫著他們一起打。”
於是我環顧四周,十分認真思索道:
幫誰呢?
自然是要幫鏡玄的。
但是我打不過沉熠怎麽辦…
我覺著我可能還需要再去野地裏轉上兩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