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欲擒故縱
盡管吃了敗仗,田見秀仍對呂一飛十分佩服,什麽都被他說中了。
撤退歸撤退,但他並非毫無機會奪取祥符縣城。隻是呂一飛那日所言,崇禎十分痛恨韃子,他隱約覺得不能和明軍拚個兩敗俱傷,讓韃子揀了便宜。
事實上,這一戰完全可以避免,但明軍來得太不湊巧,當時軍令已下,無可挽回,致使平白犧牲了不少士兵。
不過顧君恩的目的已經達成,隨薛小虎暗助崇禎的幾名士兵均被他派去打頭陣,加上這次衝鋒,所有人全部陣亡,呂一飛再有本事,也找不到自己的把柄。
忽然人群騷動起來,“還有兄弟活著!”
田見秀大喜,隻見幾名士兵攙扶著一人過來了。
那人身上傷痕累累,跪在田見秀麵前嚎啕大哭,“將軍,全死了!”
田見秀扶起他,笑容忽然凝固,這人也是隨薛小虎行動的一員。
“既然如此,你為何敢獨自偷生?”田見秀嘴唇發苦,麵如枯槁。
“小人……”那人聽得話風不對,正欲解釋,被田見秀一劍刺穿胸膛。
事發突然,一眾士兵大驚失色,田見秀愛兵如子,從未對士卒如此殘酷,何況此人血戰一場,並非不戰而逃,按理罪不至死,隻是誰也不敢多問。
看見此人臨死仍是一臉疑惑,田見秀心中難過,又想起薛小虎生死不明,顧君恩音訊全無,更加心情鬱鬱。
他長劍回鞘,指揮全軍撤往衛輝府,打算依呂一飛之計,待明軍與韃子激戰一場,便可趁機占領山東。
雖然不太想和明軍發生正麵衝突,但畢竟各為其主,兩軍難免有些摩擦,實屬無奈。
如果能與大明聯手打韃子就好了,豈不是勝於自相殘殺?
他冒出一個念頭,隨即暗笑自己異想天開,崇禎與李自成有血海深仇,又怎會化敵為友?歎了口氣,策馬飛馳而去。
豪格的五萬精兵已經殺到德州城,隨同他出征的除了阮大铖外,還是稱病不出的巴哈納。
多爾袞雖同意豪格領軍,終究放心不下,便令巴哈納以副帥的身份督軍,隨時監視豪格。
遠遠看去,城牆上旗幟飄揚,寫著“大明”、“唐”等字樣,一眾明軍嚴陣以待,絲毫沒有投降的跡象。
豪格沒放在心上,守將唐通僅有數千人馬,如果沒有援軍,破城也就是一兩天的事。
能撐到今天,全是因為山西的劉芳亮蠢蠢欲動,搞得阿濟格騰不出手來。
縱然對手和他不在一個級別,他依然很慎重。
這次出征的機會十分難得,隻有立下赫赫戰功才能保住性命乃至地位,以後才有和多爾袞周旋的機會,第一戰隻能勝,不能敗。
他派人上前喊話,打算兵不血刃拿下城池。
能不強攻總是好的,這五萬大軍是他的全部本錢,從這裏到江南路途遙遠,還是盡量保存實力。
城牆上無人應答,豪格等了一會,甚是不耐,阮大铖忽掏出一封信,“奴才與唐通有些交情,寫了封勸降信,王爺差人送去,興許能打動唐通。”
“先生想得周到。”豪格大喜,他認得漢字不多,便命巴哈納看看勸降信,免得阮大铖玩什麽花招。
阮大铖一臉討好,又道:“可惜奴才不能親自走一趟,要不然勸降便有了幾分把握。”
豪格笑道:“本王也覺得先生送信再好不過了。”
阮大铖臉色一變,推脫道:“王爺萬萬不可,萬一唐通蠻性發作,砍了奴才的腦袋,那該如何是好?”
豪格先前隻是隨意一說,見他一副貪生怕死的樣子,頓時勃然大怒,訓斥道:“你投靠本王,就當為本王赴湯蹈火,怎麽能臨陣退縮,像條死狗一般?”
阮大铖不敢說話,可憐兮兮看著巴哈納,暗示他說兩句好話。
巴哈納表示信沒有問題,冷笑道:“王爺怎麽說,你便怎麽做?”
阮大铖無計可施,哭喪著臉,又指著和他一起的四名韃子侍衛,“既然如此,奴才隻求這四人一同前往,也好有個照應。”
豪格暗道這阮大铖實在膽小至極,唐通真要殺人,多幾人又有何用?本要拒絕,見阮大铖痛哭流涕,勉強答應給他兩名侍衛。
“多謝王爺成全!”阮大铖還欲磨磨蹭蹭,瞥見豪格臉色,不敢多言,往城門走去,兩名侍衛一臉不屑跟在後麵。
巴哈納忽覺有些不妥,“王爺,他不會趁機投了唐通吧?”
豪格哈哈大笑,“崇禎疑神疑鬼,他哪敢回去?想想袁崇煥怎麽死的?”
三人離德州城越來越近,忽然城牆上一聲呐喊,幾百名士兵拉開弓箭,對準了他們。
阮大铖嚇得一哆嗦,停下腳步,顫聲道:“我是阮大铖,要見唐將軍。”
城牆上沒有動靜,他心裏暗暗叫苦,生怕哪個不長眼睛的突然失手,小命便玩完了。
兩名侍衛毫不畏懼,他們是跟隨多爾袞的精銳,對明軍有心裏優勢。
無人說話,幸好也沒有弓箭,阮大铖緩緩往前邁出一步,兩步……
好不容易到了城牆下,沒等他歇口氣,上麵吊下三個大籮筐,三人鑽了進來,被拉上城牆。
腳剛落地,馬上有無數的刀劍指向他們,一名將領憤憤罵道:“狗韃子,快快受死!”
阮大铖心驚膽顫,真怕這把玩脫了,大叫道:“唐通呢?我有要事相商。”
“叛賊,死到臨頭,還有什麽好說的?”
士兵聞言閃開一條道,唐通滿麵怒容,按住劍柄,走了上來。
阮大铖如同見了親人一般,老淚縱橫,“唐將軍誤會了,這都是權宜之計。”將他如何延誤多爾袞發兵之事,如何以勸降為名趁機脫身一一道出。
兩名韃子方知中計,對阮大铖破口大罵,被幾名士兵打得頭破血流。
唐通笑道:“大人高明,豪格沒有起疑心?”
“老夫故意裝作怕死不肯來,這招欲擒故縱,韃子又怎會懂?”阮大铖得意洋洋,將勸降信撕得粉碎,狠狠扔在兩名韃子臉上,心中鬱悶之情一掃而空。
唐通命人將兩名韃子斬首示眾,被阮大铖攔住。
他雖年近六旬,動作卻也幹淨利落,搶過士兵的腰刀,刀鋒帶著這幾日受的窩囊氣,重重砍了下去。
一名韃子的腦袋應聲落地,另一人驚恐失色,怎麽都想不到阮大铖居然如此凶狠。
阮大铖抹了一把噴濺在臉上的血跡,意猶未盡地在他身上連捅幾刀,恨恨道:“這兩人殺了聖上的虎賁衛,老夫早就想殺了他們,可惜還有兩人沒能騙過來。”
殺完人的阮大铖心情大好,便和唐通告辭,打算早點回去向皇帝報喜,德州畢竟在打仗,還是遠離為妙。
“且慢!”一人走了過來,卻是高傑手下頭號悍將李成棟。
阮大铖暗喜,原來援軍已到,這次的任務可謂十全十美。至於德州守不守得住,那就不關他的事了。
李成棟躬身行禮,“大人既然來了,末將正好有一事想求。”
“講!”阮大铖重新恢複了禮部侍郎的官威,神情威嚴。
“請大人再去見豪格,就說德州降了,誘騙他來此受死。”
“沒門!”阮大铖想也不想,頭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
唐通也覺得是個好辦法,勸了幾句,阮大铖哪裏肯聽,隻是不許,好不容易死裏逃生,豈有再自投羅網之理?
李成棟顯然沒有唐通那麽好的耐心,二話不說,拔劍架在阮大铖的脖子上。
阮大铖大驚失色,“你敢脅迫朝廷命官?”
李成棟冷冷道:“你說的隻是一麵之詞,是不是叛賊還不一定,你猜殺了你,聖上會怎麽說?”
僵持了幾秒鍾,阮大铖被迫答應,他終究不敢拿命賭,就算皇帝事後將李成棟千刀萬剮,又有何用?
豪格見阮大铖一去不複返,心中不免暗自生疑,忽然看見德州城牆上豎起白旗,城門緩緩開啟,隱約看見兩個人影出來了。
來人越走越近,他才發現是阮大铖和一名陌生人。
阮大铖臉色通紅,手舞足蹈,跪地道:“王爺,唐通降了!”
豪格也猜到一二,奇道:“那兩名侍衛呢?”
“別提他們了,唐將軍招呼我等吃酒,他們喝醉了,怎麽叫都叫不醒,奴才隻好先來向王爺報喜。”
二人身上酒味撲鼻,豪格正在思索,巴哈納卻道:“王爺,既然唐通降了,為何不親自迎接?莫非有詐?”
阮大铖哭天喊地,大叫道:“王爺冤枉啊,奴才一片赤誠之心,天日可鑒。你不相信奴才,就一刀殺了奴才吧!”
那陌生人道:“唐將軍早就仰慕王爺威名,如今正在指揮士兵封存財物,特命小人前來迎接王師,並非有意怠慢。請王爺見諒!”
豪格看來看去,也沒有發現不妥,終於放下心來,“本王並非懷疑先生,還望先生見諒。”
阮大铖一顆心才放回肚子,巴哈納忽然一鞭子抽在那陌生人的臉上,“你既然降了,就應該稱奴才!”
“是,奴才記住了!”那陌生人一聲不吭,因為跪在地上的原因,看不清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