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貝勒頭七,喪禮格外隆重,闔宮妃嬪穿著縞素,無一人敢鮮豔的,由皇後帶領,睿妃協理,昭妃,靜妃再測,一行人一並做著法事。
休息時,永嬪捂著胸口,悄悄靠近宣嬪,見她吃喝照舊,無甚悲傷,更無甚欣喜,拿著桌子上的糕點吃著,也不理會旁人。
“宣嬪。”
永嬪喚了聲,卻也不敢太大聲響,生怕驚動了旁人。
“永嬪姐姐,怎麽了?”
宣嬪轉過頭,輕輕一笑,手中拿著豆蓉糖酪方糕,一邊五阿哥坐在她的對麵,也是在抓著吃。
“這,沒什麽,看你們母子吃得……”
永嬪不太好意思,這畢竟是正在辦白事兒,可瞧著宣嬪不管不顧的,吃掉手中的方糕,笑著回了。
“這中午都過了,我們都沒用膳,可不是得吃下些糕點填補一下肚子?可是姐姐也餓了?這還有不少。”
永嬪看宣嬪也是好意,自己的肚子更是咕咕叫起來,坐下羞澀一笑,拿起一塊兒紫芙蓉香奶糕,咬了一口,方解了自己的饑餓。
吃飽了,永嬪才想到正經事兒,忙地拉著宣嬪的手腕兒,小聲嘀咕。
“那日文嬪與九阿哥出事兒,你為什麽不讓我將他們拉出來?若是咱們拚盡全力,他們說不定也能逃離苦海。”
宣嬪絳眉一簇,旋即緩緩舒展,喝下一盅羊奶茶,乳白飄香吹來的氣息令宣嬪好麵色。
“姐姐這是說什麽呢?善貝勒已經去了,文嬪躺在床上醒不過來,合歡宮的事兒也都有人兜著了,和咱們有什麽關係?”
“可的確是你拉開了我,還說……”
“我都是為姐姐好!”
宣嬪沉了眸子,放下奶茶,笑容冷卻,看著永嬪一臉眉頭緊皺,整張臉都是聚在一起一般,憂心忡忡。
“若是姐姐因為救文嬪而沒了命,誰又會在乎四阿哥?咱們都是有兒子的人,更是九死一生活下來的人,這條命,可不能白白送出去!”
“這我知道,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若以後文嬪緩過神,醒了過來,追查咱們的不是,那可如何是好?”
“她憑什麽拉扯咱們?咱們沒有救她嗎?咱們沒有受傷嗎?是有人別有用心,對付她的九阿哥,她這個額娘無能,自然保不住自己的兒子,為何要讓咱們擔著?”
宣嬪甩下帕子,臉上的好顏色都散了,頗為抱怨。
“我知道,哎,隻要她不向皇上那頭接發我,我就省下一百個心了。”
永嬪這些天兒來都是揪心,生怕文嬪事後追責她護救有失,更是看著眼前的九阿哥被蜂子那般蟄咬,存了私心。
“皇上已經知道那日的事兒了,皇上都沒吃心,她哪裏敢繼續問責咱們?再說了,肅煬送給皇後,已經是千人恨萬人妒的,這般喪子,說得難聽些,也是文嬪咎由自取!”
宣嬪格外看不慣皇後,更看不慣幫襯皇後,在皇後一邊的,諸如文嬪,鈕祜祿氏,她現在都是不願意多接近。
“你怎麽這麽說?你也是皇後提拔而來的,最近外頭瞧著還好,怎麽背地裏總是議論皇後?”
永嬪大著膽子,環顧這個小屋子沒有別人,也是大膽問向宣嬪。
“沒什麽?隻是我告訴姐姐,咱們這個皇後,可沒有外表這般心善慈軟,有些恩恩怨怨,與皇後有脫不清的幹係!”
頭七的喪禮過了,宮裏頭也恢複了往日的平靜,隻可惜善貝勒剛過半歲,還未見全這世間的春夏秋冬,就如此草草去了,當真是有些可惜。
文嬪由銀萍扶著,顫顫巍巍地起身,走在合歡宮殿裏,看著灰黃燭火下紅浸影子裏的裝飾擺件,茶幾桌椅,還有那麽多當時皇帝賞賜的珠寶器皿,在看過去,那麽多小衣玩物,樣樣件件兒,都離不了自己的兒子,肅煬,也就因為肅煬,自己才能有幸風光一時,得如今偌大的寢宮,可肅煬一走,還有什麽意思呢?
“扶我出去瞧瞧吧!”
文嬪虛弱極了,按理說,蜂毒已經清理幹淨,身子骨兒應當有所好轉,可奈何日日夜夜憔悴哭泣,前幾日還淋了大雨,身子已經大不如前,每況愈下,嘴唇都慘白慘白的,眼眶發黑,不過半月,往昔豐韻的她瘦得隻剩下一層外皮。
銀萍扶著文嬪出去看了看,見合歡樹還是那個樣子,隔著月光與燭光交映,亦是開了又謝,謝了又開,滿樹的花夾在月影兒的輕柔下,恍如串串風鈴,顆顆飽滿的花夾都仿佛肅煬還在時的樣子,而現在,搖曳著的,都是文嬪對肅煬的刻骨思念。
轉過頭,再看那畝花圃,已然破敗了,銀欄杆倒了,璨璨花朵也因著前些日子的搜查,連根拔起,再也不見那日月季滿堂紅的顏色了。
尋著花圃看向東配殿,早早兒地給人查封了,皇帝下令徹底封禁東配殿,原來的伊拉禮蘩菱,人也不知道帶去哪裏了,文嬪更是想破腦袋也想不通,伊拉禮氏好端端地怎麽就給遷居別宮了呢。
“文嬪姐姐。”
遠處的聲音如孤寒的梅,讓文嬪聽得,隻感覺夏天褪去,秋末冬初的寂冷攏上心頭。
“昭妃娘娘?”
人影兒近了,文嬪皺著眉頭,才看清楚是昭妃,略略行了一禮,隻是現在的文嬪,連行禮的氣數也沒有了。
“文嬪姐姐多禮了。”
昭妃扶起文嬪,帶著些憐惜的意思,看著文嬪更覺著可悲。
“本宮想著最近都沒有來看過姐姐,今夜又無事兒,特意來看看,見宮門沒鎖,就進來了,沒打擾文嬪姐姐休息吧!”
昭妃語色關切,拉著文嬪的手,文嬪卻失神難過許多,搖了搖頭。
“休息什麽?夜夜都睡不著,除了重病昏過去,現在我啊,根本就睡不下,合上眼,都是我的肅煬……”
文嬪嘁嘁哎哎,實在體虛無力,站不動了,這才與昭妃一同進屋坐下。
“昭妃娘娘夜裏出來,就帶了芷薈一個人啊?”
文嬪看昭妃一人過來,免不得問上一嘴,也沒有旁的意思。
“沒必要驚著旁人。”
昭妃笑吟吟點了點頭,此時銀萍端來一盅香茶,昭妃拿起嗅了嗅,又放下。
“姐姐這裏的茶,好像有些黴味兒了,可是內務府怠慢,沒送來好茶?”
聽聞於此,文嬪卻淡若水地淺淺一笑,喝下一口,虛弱道。
“有的喝,已近不錯了,我這裏,還有什麽是好的呢?這幾日,除了看著麵子上的,誰還稀罕來我這裏,看看我是死是活呢?也就剩下昭妃娘娘了,也是難得,我都不知道,我這還有什麽活頭?活死人,活死人,說的就是我這樣的了!”
文嬪艱難地放下茶盅,昭妃看在眼裏,實在是知道文嬪怕也是挺不過多大日子了,忙地噓寒問暖,愈見溫和。
“人心都是這樣,其實本宮也不能例外,隻是想著當初,也是本宮的不好,善貝勒的離去,本宮亦然愧疚。”
文嬪看著昭妃,斂了眉梢,不解道。
“怎麽?昭妃娘娘的話是嚴重了!”
“本宮著實愧疚,想著當日若非是本宮讓文嬪姐姐留下肅煬撫養一年,而是生下來即刻送去皇後娘娘的金玉宮撫養,說不定,就不至於出這麽大的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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