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不瞑目
“師父,師叔特地傳信給您,您真的不去望雲台看看?”鏡秋看著丹爐熊熊的火,又看著認真查看丹爐的藍城奕,問道。
“為什麽要去?”藍城奕頭也不回,漫不經心地說道。
“師父,您既然如此擔心瀾汐,就應該去看看,否則心神不寧的,也……”鏡秋訥訥地說著。
“你哪隻眼睛看出我擔心瀾汐了?”藍城奕偏過頭,不解地問道。
“啊?這還用看嗎師父?”這回換鏡秋不解了。
“師父,這個丹藥您都練了三遍了。”站在藥櫃前配藥的泊煙說道。
柔夷坐在煉丹房的椅子上,一眼不離地看著藍城奕,她示意泊煙鏡秋閉嘴:“你們兩個老在這裏嘮嘮叨叨,自然讓師父分心。快滾出去。”
泊煙、鏡秋自然是怕這個師姐的,兩人立即出了煉丹房。
藍城奕隨意地笑了笑,他蓋上丹爐的蓋子,看著冒著煙霧的三個小圓孔,突然想起了風芷淩不小心炸掉煉丹爐、把自己弄的一身烏黑的畫麵。
他又無意識地笑了笑。
那一日,他將風芷淩從靈修台的火銅鼎上救下來時,看見她受的那些苦,心竟似被人狠狠抽了幾十鞭似的疼。
她後來說什麽來著?
“您救過我,又是我長輩,我該對您敬重一些才是……”
“我和我娘不一樣。……我們本就是兩個不同的人。也請藍仙師,不要再將我和她,混為一談。”
……她,是風芷淩,不管怎麽樣,她有她的大師兄瀾淵周全照顧。
……她是練羽凰,淩霄絕對不會任由自己的外甥女被人傷害。
她不是淩瓏。
藍城奕搖了搖頭,自己嗤笑了自己兩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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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雲台上,瀾淵將手中的楓葉從風芷淩眼前挪開。
瀾其衝了過去,用手探了探風芷淩冒著森森寒氣的四肢,難以置信地搖頭。
他準備用手去探風芷淩的氣息,卻被瀾真一把抓住。
“瀾其師兄。”瀾真的聲音冷冷地,也像是被寒冰浸透,“你為什麽非要殺死風師妹不可?到底是誰指使了你?”
瀾真說話時看了一眼傅一舟,傅一舟一臉茫然。
瀾其一愣。他縮回手,道:“她……聯合淩霄,殺了太乙門幾百弟子,又……”
“誰給你說的,風師妹與淩霄聯手了?”瀾真逼問。
瀾其頓了頓,開始解釋道:“三年前,她就和淩霄暗中聯係上了。是她向淩霄透露了太乙門的情況,和淩霄裏應外合,害了太乙門……”
“你還記得,兩年多前,她與我們幾人一起下山調查噬魂族失蹤的事情吧?她是故意被噬魂族附身的,就是為了讓師父替她療傷。她早就從淩霄口中知道了自己體內有魔丹,算準了師父定會被噬魂族和魔丹的雙重反噬受重傷。這樣一來,師父就會把掌門之位傳給大師兄,而她,早就知道大師兄對她的情誼,大師兄為了她,自然會替她壓製體內的魔丹。”
“大師兄護她心切,請求卜夢觀主一起替風師……替她壓製魔丹,陳觀主經不住大師兄苦苦相求,便答應了。後來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大師兄和陳觀主都受了重傷,淩霄趁機攻入太乙山,她又恰好在那天‘魔丹失控’,殺死了太乙山的所有人。”
瀾真看著瀾其,發現他不像是說假話,也就是說,瀾其是真的認為,風芷淩與淩霄裏應外合,試圖滅太乙門。
“這些,你是聽誰說的?”瀾真問道。
“這都是我親眼所見!”瀾其道。
“如果風師妹真的想殺太乙門的人,她為什麽要連在場的魔界弟子全都殺死?”瀾真問道。
“對於她與淩霄而言,替魔界報仇,犧牲幾百個魔界弟子算什麽?那你告訴我,那麽多人都死了,為何在場的淩霄和那個地魔使卻好好地活著?”瀾其道。
“瀾其師兄,”瀾真道,“那為什麽掌門師兄也好好的活著?為什麽風師妹不顧性命取出自己的魔丹救了掌門師兄?若不是藍城奕突然趕到,風師妹早就死了。難不成你認為,藍城奕也是她的同夥嗎?你應該知道在昆山,淩霄差點滅了昆山門、殺了藍城奕的事吧?”
瀾其想說什麽,卻一時語塞。
“她隻是太善良了。”瀾真道,“所以,她才會寧願自己死,也不願意身邊的人受一點點傷害。她認為自己害死了那麽多師兄,這兩年來一定沒有一日心安,每日都被良心折磨。對於她而言,淩霄救過她,是她的親人,所以她才不得已去維護他,可她從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她知道淩霄要攻打仙盟大會,拚命逃出來報信給我們;她知道自己做了錯事,所以甘願被綁在火銅鼎上受刑。她在寒武洞中以為被掌門師兄刺了三劍,卻未曾怨恨,她為了化解仙魔之間的恩怨,不再連累他人,寧願自己承擔下所有的罪名,成為眾矢之的。”
“……瀾其師兄,哪怕你想殺她,她都覺得自己罪有應得,不曾恨你。她依然可以為了救你,救我們,放棄自己的生命,就像當年救掌門師兄一樣。”
“若是她真的要報仇,為什麽要多此一舉?若是她真的要報仇,剛才她衝破真氣封印救淩霄的時候,為什麽不選擇殺你?”
瀾真的話字字句句烙在一旁瀾台、瀾久、瀾秋心裏。
瀾淵隻是靜靜地將楓葉放在風芷淩胸口,專注地看著她,吻了吻她的額頭,然後輕輕將她放平在地上,像是周圍的一切都不複存在。
“不,她和韓深是一夥的……他們串通好的……”瀾其拎起青劍,衝到韓深麵前,劍尖指著他鼻梁,自我催眠似的厲聲質問道:“韓深!你和風,你和那妖女早就串通好的對不對?她根本沒有中寒屍蠱,對不對?”
“哈。”韓深喉嚨發出一聲陰冷地嗤笑,“是啊。你說的對,我和練羽凰,就是一夥的!哈哈哈……”
瀾其聞言,眼裏閃過慶幸地光,回頭對瀾真他們說道:“你看,瀾真,你看!我說的沒錯吧!他和妖女根本就是聯起手來欺騙你們的!妖女根本沒有……唔!”
瀾其說完,突然身子向後一躬,左手捂住了腹部。
是寒屍蠱。
韓深趁他失神之際,打了一顆透明的寒屍蠱在他腹部正中。
“你……”瀾其不可置信地回頭,一劍劃過了韓深的脖頸。
韓深的脖子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卻依然滴血未流,隻不過這一回,他終於倒地,麵上帶著陰鬼的笑,睜著突兀的眼珠子凝望著烏墨色的夜空,再也不能動了。
瀾其離韓深太近,縱然瀾淵、瀾台、瀾真等人想要救他,卻是鞭長莫及。
瀾其直直的倒了下去。
這個太乙門曾經幾乎與瀾淵齊名的太乙弟子,終於在望雲台上,再次靠近了死亡。
“瀾其師兄……”瀾台、瀾真、瀾久、瀾秋幾人均走了過去,半跪在瀾其身邊。
瀾淵也走到瀾其身邊,俯視著他。
“大師兄……她真的、真的是凶手……要殺了她,為師父,為師兄弟們報仇……”
“她不是為了救我,不是的……”他睜著雙眼努力地搖頭,仿佛隻要他不相信,事實就會改變。
臨死之前,瀾其依然選擇,堅信自己的認定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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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雲台上的眾仙門都散去了,韓深的屍體也被人清理走。
隻留下太乙門的一行人。
朱紅的楓葉漸漸鋪滿了望雲台。
風停了,烏雲散了,一彎細月從雲中探出,銀光灑在了躺在望雲台上的兩個人身體上。
“將瀾其帶回太乙山,好生安葬。”瀾淵用手闔上了瀾其的雙眼,對瀾台四人說道。
“掌門師兄,你……”瀾台擔憂地問道。
他感覺瀾淵似乎有一點怪,但是又說不上是哪裏怪。
“陳觀主曾經跟我說,我和風師妹此生,有情無緣,恐難善終。”瀾淵跪在風芷淩旁邊,不知道是對誰說道,“我以為,她大概會離開太乙山,在魔界度過一生,從此與我仙魔相隔,此生不複往來。”
“……我寧願是如此……”
瀾淵說完,閉上了雙眼。
他渾身都在顫抖。
他失去她了。
原來是這種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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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雲台太高了,留下的幾個人,都覺得寒意分外侵人。
四個人站在瀾淵後麵,誰也沒有走。
此時若是有人說,可以用他們任何一個人命換回他們的風師妹一命,他們一定都會奮不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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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沒有死,你們就都開始祭拜了嗎?是不是太早了。”一個輕飄飄的聲音從西北麵的雲梯上傳來,一身墨綠色長衫的藍城奕走上了望雲台,遠遠地望著那幾個絕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