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心計
當然風芷淩和瀾淵沒等到親眼見吳必啟被逐。
從洞中出來當日,兩人便向湯掌門辭行。
時近黃昏,夷山宮前發黃的梧桐樹葉正隨秋風卷落,遠處黛山畫景依舊,風芷淩歎口氣收回雙目,與瀾淵踏下夷山宮門前的台階,結束了這一夜連近一日的折騰忙碌。
“糟了。”兩人行至夷山結界外,風芷淩突然想起什麽,瞪著深瞳大眼看著瀾淵。
“嗯?”瀾淵跟著緊張起來。
“錦揚中了毒的解藥還沒有拿到,怎麽辦?”風芷淩當晚說過,要錦揚回薊城等她回去給他解毒的。
“放心,毒性不會傷他的性命。我們這就盡快趕過去給他解毒。”瀾淵見是此事,心放鬆下來,他本就打算轉道去趟薊城。
“可是你要盡快趕回太乙山……”
“不妨,不會耽擱多少時間。”
“封仙卷和神烏鼎丟失,我總是心有不安,不如大師兄先回太乙山罷?我正打算去找藍城奕看看那慢性毒的解藥到底是出自何處,正好可以順路去薊城,待辦完事,我再去找大師兄。”
“原來淩兒又想把大師兄支走。”瀾淵一語道破了她的小心思。
“隻不過暫時分開……上一回和你分開,我也沒有騙你。”風芷淩有些委屈地說道,“何況我難道能逃得出大師兄的氣息追蹤術麽?”
瀾淵沒有解釋氣息追蹤術不過隻能維持三天,他罕見地猶豫了片刻,還是點頭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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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魔宮,敏安殿。
房門緊閉,屋內光線昏黃,淩霄麵對著淩瓏的畫像站著,眉峰緊蹙,一向淩厲森冷的眼神此刻卻浸染著少有人見的哀傷,整個人似乎陷在了遙遠而又沉痛的記憶裏。
門被推開,和畫像上女子有幾分相似的麵孔出現在房間裏。
“找遍了天魔宮,沒有看到你。”她說,“原來你在這。”
“羽兒?你——回來了?”淩霄的眼神閃動,思緒頓然從悠遠的回溯中收回,顯是非常驚訝。
“神烏鼎和封仙卷被人從太乙山偷走了,跟你有關係嗎?”風芷淩沒和他噓寒問暖,徑直問道。
風芷淩與瀾淵分開之後,先去薊城替錦揚驅毒,然後順路回了魔界,想親自問淩霄是否有兩件聖器的線索。
兩件聖器被偷,絕非小事。
“兩件聖器丟了?”淩霄問道。他很快回複自己平常的語調,肅聲道,“太乙山竟這麽沒用,兩件聖器都看不住了嗎?”
風芷淩抬眼看了看畫像,想起了最近了解到的一切,忍不住向前走近幾步。
如果十幾年前的仙魔大戰的是有人挑撥而起,那麽,淩瓏就是被人算計而死……她生前到底是怎麽樣一個人?她的惡名,是因為她的本性如此,抑或隻是這場陰謀下的一個犧牲品而已?
“不是你,那會是誰?”風芷淩思索著問道。
話聽在淩霄耳朵裏,就成了冷言詰問。
用連心咒控製風芷淩的那段時間,他雖然自己也是被族反噬控製,但意識還是清醒的。他清楚的記得自己都幹了些什麽荒謬過分的事。
羽兒不會原諒他,更不會再信任他,兩個人之間好不容易緩和的關係,恐怕再難彌合了。
他嗓子裏輕哼一聲,道:“也是,除了我,還會有誰。”
風芷淩看了他一眼,道:“你受噬魂族反噬,重傷未愈,應當潛心療傷,待在這裏發呆做什麽?”
“……我……”淩霄一時有些錯愕。
“……我來看看你娘。——走吧。”淩霄說完,出了敏安殿,等風芷淩出來,把門輕手關好。
“韓深一直覬覦兩件聖器,或許和他有關。”淩霄說道。他的中氣虛弱的明顯。
“可他不是逃去了北域萬蠱城嗎?沒有人發現他有回來的蹤跡。舅舅——”風芷淩道習慣性的喊了一聲。
淩霄目光閃了閃,應道:“嗯?”
“我最近查到一些事情,可能……有人一直在挑撥仙魔之間的矛盾。我們一定要想辦法找到盜取兩件聖器的人。”風芷淩道。她沒再多說,這件事情還沒有弄清楚,就算告訴淩霄,也改變不了他什麽。
“好。”淩霄應了一聲,臉色柔和下來,道,“羽兒,你還……”
“我先走了。”風芷淩打斷他的話,轉身就往院外走去。
這時,院外突然響起第坤急促的聲音:“尊主,屬下有要事稟報!”
“巫白門、長雪門、塗山派聯手攻打虯龍教,蘇門教主被受了重傷,如今虯龍教聖殿就快守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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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司徒非……看來,長雪門和塗山派,都被他鼓動了。他動作真快。”風芷淩聽完第坤的回稟,眉頭緊皺,她當即對淩霄道,“你留在天魔宮療傷,我去看看。”
“我怎能讓你一個人去?如此大事,我豈能坐視不理?”淩霄頓時提高了嗓門,轉而對第坤吩咐道,“第坤,讓九旻教、星月教的人守在本教聖殿,這次攻打虯龍教的隻有三個門派,要他們做好其他門派偷襲的準備。叫上火離澤蕪,集合八百弟子,在天霄殿外等我。羽兒,你留在天魔宮,我留下第坤、訓風二人給你。”
第坤應聲離開了。
風芷淩心道:“司徒非對我恨之入骨,這次多半是針對我而來。我從太乙山逃走後,恰巧就出現了‘四魔使’殺人、兩件聖器被盜的事,仙門中人多半會認為是我指使。司徒非竟然能打傷蘇門教主,他極可能是用了戮魔刀,淩霄傷這麽重,四魔使的傷也都未痊愈,以他們現在的情形,去了恐怕會吃虧。”
她知道淩霄一向雷厲風行,旁人很難改變他的決定,可她不能眼看他去冒險。萬一淩霄出什麽事……他畢竟是她身邊唯一一個清醒的親人。
她眼看著淩霄安排走第坤,才緩緩說道,“你知道噬魂族去哪裏了嗎?”
“去哪兒了?”淩霄知道,是她想辦法斬斷的扼魂鐧,於是看著她,等她繼續說。
“我想,極可能在長雪門司徒非手裏。”風芷淩看淩霄臉色不好,便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淩霄便跟著她一起坐下。
她把扼魂鐧被砍斷後、噬魂族如何從扼魂鐧中逃逸、又是如何在長雪門附近的武陵山附近消失的情形,挑了重點,簡單說給淩霄。
至於她墜入迷陣、和瀾淵之間發生的事,她隻隨口說了句‘大師兄與我同行’,扼魂鐧是怎麽斷的,她也隻隨口帶過。
“既然扼魂鐧能夠煉化噬魂族,那麽,仙門四件法器中的其他幾件多半也能。鎮元石尚在太乙山封印,剩下的一件,就是戮魔刀。”風芷淩冷靜地說道,“或許,戮魔刀對噬魂族的控製力量比扼魂鐧更強大,所以,司徒非啟用戮魔刀之後,便控製了噬魂族,以噬魂族為媒介,在你每次以真元供養噬魂族之時,暗中影響了你的情誌。”
豈止是“影響”——淩霄的喜怒憂思,都因為被噬魂族反噬而被放到數倍之大,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連元氣都日益受損,長此以往,必將元氣虛弱而殞命。
“——你供養噬魂族之時,是真元最弱之時,所以噬魂族的細微變化,你很難察覺出來。若不是……”風芷淩頓了頓,又道,“所以,你”
“羽兒,”淩霄看著她,抓住了她一番話的重點,問道,“扼魂鐧怎麽斷的?——你被仙門帶到太乙山之後,他們對你做了什麽?你是怎麽逃出來的?上次你匆匆回來,我看你……受了傷,是他們幹的嗎?”
因為連心咒的事,風芷淩對淩霄是怨恨的。可後來知道他也是被噬魂族影響才會對她做出那些事,便也無法再去恨他。
何況,在留風坡上,為了說服仙門信任、鉗製住淩霄,她當著仙魔眾人的麵,利用了淩霄對她的感情,誤導他以為,自己因為淩霄把她當做淩瓏的影子而吃醋。
當時她以為,自己恐怕會永遠被仙門囚禁,再也不會見到他。
可被藍城奕救出來之後,她才恍然想到,淩霄會不會以為她對他有……
——必須讓淩霄絕了這些念頭。
“是我大師兄幫我,用潛龍劍砍斷的扼魂鐧。也是大師兄故意放水,讓藍城奕救走了我。在太乙山我不過是被他們關起來而已,什麽事都沒有,有我大師兄在,他不會讓我有事的。這次也是他陪我去調查‘假四魔使’的事。”她冷聲說道。
淩霄本是無條件信任她的,可是自從發生了留風坡上的事,他開始發現,羽兒的心思,遠比他想的複雜。
他思考著這些話的可信度,問道:“那你為什麽會受傷?”
“是……藍城奕救我時,我不小心被人傷的。小傷而已,又有我大師兄悉心替我療傷,早就好了。”
聽她句句話不離“大師兄”,淩霄心中升起莫名的火——賀瀾淵是什麽東西?是他帶人綁走了羽兒,卻又在羽兒麵前獻殷勤,簡直自相矛盾,虛偽至極!
淩霄本是正襟危坐,雙手放在兩條腿上,聞言手指忍不住摳住了衣裳,指甲陷入肉裏。
他讓頭腦冷靜下來,繼續追問道:“是誰打傷了你?……是司徒非嗎?”
“怎麽,你又想替我報仇嗎?”風芷淩反問道,“不是他。別問了,我不會告訴你的。”
再問,她的謊話就要無法繼續編下去了。
“虯龍教的事情,交給我吧,戮魔刀在司徒非手裏,你受了重傷,不要再去冒險。而且我已經有辦法對付司徒非了,我大師兄也會來幫我。”風芷淩隻好又撒了一個慌,接著動情地說道,“除了我爹,我隻有你這麽一個親人了……我希望你好好活著。”
“親人……”淩霄在心裏默默地念著這兩個字,“她在留風坡上她問我的話,真的都隻是她的計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