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薊城
自離開桐安城,風芷淩不知道迷迷瞪瞪走了幾日,才慢慢從茫然失神中回過一點神來。手上的毒也不知什麽時候完全好了。
不知不覺,她來到了一個富庶繁華的地方——薊城。這裏比桐安縣大好幾倍,房屋建築也都很有富庶大城的磅礴氣勢,人身在其中,心情也跟著明朗了些許。
薊城依河而建,河水寬闊水流豐沛,水流被引入城中分成許多小支流,在城內織出一張水流密網,城中百姓既可以在寬闊平整的街道步行、車馬,又能乘船出行,交通極為方便。城郊周邊也都被帶得的糧米充實,生活愜意。
亂世之中,能有這樣一個富饒安康的幸福所在,真的是此地百姓的福氣,這一方的官員也必定在治理上下了不少的功夫。
天色漸晚,風芷淩找到一間幹淨的客棧準備在此歇息一夜,明日再繼續出發。
住店時,那店掌櫃反複叮囑她,半夜子時,千萬不要出門,不管外麵有什麽聲音都不用去管。
風芷淩本來也沒有打算夜晚出門,被店掌櫃提醒了幾句,反倒好奇起來,難道半夜還有鬼怪出沒不成?
這幾日她都沒怎麽休息好,天還沒黑她就早早的睡下了。
睡夢中,瀾淵一直不停逼問她:“為什麽要避著我?你為什麽不認我?”
“為什麽要去魔界?為什麽要殺那麽多太乙弟子?”
一陣淒厲的哭聲將她驚醒,她出了一身冷汗。她還以為是夢裏有人哭,可是醒後,哭聲還在繼續,好像就是從房間樓下的街道上傳過來的,是個女童的聲音,淒淒切切的,很瘮人。
她起身推開窗戶,看著四個大漢抬著一頂轎子,正步履匆匆地從下麵的街道走過。
“三更半夜,怎麽會有小女孩在轎子裏哭?”她覺得奇怪,要是平時,可能也不會太在意,可是想起掌櫃的話,反而覺得此事有蹊蹺。於是輕輕地開了房門下樓,出了客棧,悄悄跟上了那四個抬轎大漢。
走了半個多時辰,她跟著抬轎人出了城,到了城外一片荒涼的地方,遠遠的看著前麵一間小小的破廟,然後抬轎人把轎子放在破廟前,把轎子裏麵的人抱了出來——那好像是一個被綁住手腳的小女孩,一直不停的哭——他們推開廟門門,把小女孩抱進廟裏。
不一會,那幾人空手出來,關上廟門,又抬起空轎子迅速地往回走。
風芷淩趕緊溜到附近一顆大樹背後躲起來,等他們慢慢走遠,才往小破廟那邊走去。
她輕輕推開廟門,看到裏麵有一尊神像,一張供桌,香爐供品一應俱全,可是她在裏麵繞了幾圈,卻沒有看見那個哭泣的小女孩。桌子底下,神像後麵,裏外看了好幾遍,都沒有小女孩的影子。
簡直太詭異了。
要不是掐了一下覺得疼,她還以為自己依然再做夢。
她隻好訕訕地回到酒店,繼續睡覺。
第二天醒來,她開門見到正路過她門口的店小二,便拖住他問道:“小二,我問你,我昨夜一直聽到有小女孩的哭聲,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姑娘,你大概是聽錯了吧?我們都沒有聽到啊?”小二說道。
“不可能。”風芷淩道,“昨夜子時左右,哭的可真切了呢,我還聽見了幾個男子罵人的聲音了。你們真沒有聽見嗎?難不成,你們這店裏鬧鬼啊?”
小二忙道:“哎喲姑娘,這可不能瞎說,我們店裏怎麽可能鬧鬼呢。”
“鬧鬼我也不怕。”風芷淩說道,“我呀,是專門捉鬼的神仙。”
“姑娘你真會說笑呢,捉鬼的神仙也沒有用啊,我們這裏沒有鬼。”
風芷淩笑笑,把帷帽輕輕一取,露出了紅色的頭發和眼瞳。
那店小二嚇的往後一哆嗦,差點就要喊救命,風芷淩“噓”了一聲,陰陰地笑道:“別喊,別怕,我不吃人。我就想知道,昨天晚上轎子裏麵的小女孩,究竟是怎麽回事。不說實話的話,我就……”
那店小二經不住嚇,忙道:“神仙饒命,我說。”
風芷淩把小二引進屋,闔上房門,那小二有點緊張害怕,快速地一五一十地講起了事情的緣由來。
“昨天晚上你看到那轎子裏麵的小女娃,是送給紅毛妖的當祭品的。大概一年前,我們這城裏開始出現一隻非常可怕的妖怪,那妖怪特別凶狠,渾身全是紅毛,力大無比,樣子呀,長的又醜又恐怖——神仙,我沒有對您不敬的意思啊,您可比那妖怪好看多了——那妖怪每逢進城就到處搞破壞、傷人,把那些沿街的店鋪啊、住戶啊,都給震塌了,每次都有人被弄傷弄死,就我們這店,之前大半門臉都給那妖怪給掃走了……這些呀還不是最可怕的,這紅毛妖他每次來,必定會擄走幾個小女娃,小女娃的年紀一般都在十歲左右,擄走之後,過上個十天半個月,就會有人在城外的野墳地裏看到那些女娃的屍體,渾身都是傷痕,身上的血都被吸幹了,死的那真叫一個慘呐……”
“後來,就有人請了幾個道士來除妖,結果沒有什麽用,全都被紅毛妖給吃了。後來,終於出現了一個有點本事的道士叫天一真人的,那道士跟紅毛妖鬥了一回,趕走了紅毛妖,但是自己也受了重傷,他就說,妖怪他是打不過了,不過有個辦法,就是給那紅毛妖修一間廟,每月逢七,就給那紅毛妖上供一個小女娃,當作祭品,這樣紅毛妖就不會再來城裏作亂。”
“起初沒人同意,這誰願意拿自己家的女娃給當成紅毛妖的供品給它吃掉呢,後來有戶有錢的人家,自己家寶貝女兒被紅毛妖擄走了一個,那家人就從外麵買了一個女娃,當成祭品送了過去。這樣果然就消停了十天,十天後,那紅毛妖就又來了。”
“大家也就有點相信那天一真人說的話了,畢竟之前那些道士一來就被紅毛妖給擄走吃了,天一真人是唯一能夠活下來的。所以,後來,咱們城裏就每隔十日,逢初七、十七、二十七,便挑出一個女娃來,夜半子時的時候,抬到妖怪廟裏頭去。”
“每逢初七、十七、二十七,就要送上一個小女孩當祭品,那不是每個月就要也三個無辜的女孩去送死嗎?這什麽臭道士出的餿主意,簡直是沒有人性。”風芷淩聽完店小二的講述,覺得太荒謬了。
“女神仙,您真能捉鬼怪嗎?那天一真人出的這個主意雖不好,但是管用啊,那紅毛妖也有兩個月沒有再進城了,它要真是進城,我們這些小老百姓都得跟著遭殃,這也都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啊。所以我們都得感謝天一真人呐。”店小二也滿臉無奈,但也並不生氣,他道,“女神仙,您要能把那妖怪捉了,我們滿城的人那都得拜您給你磕頭呢!”
“我不用你們磕頭,也會想辦法捉那妖怪。”風芷淩道,“多謝你了小哥,你忙去吧。”
店小二忙立刻腳不沾地開門鑽出了風芷淩房間。
風芷淩不自覺地想道,這事兒會不會跟魔界有關係?
她這樣一路慢慢走回魔界,如果時間很久了還沒有回到天魔宮,淩霄指不定會出來找她,把她強拽回去。
可她不能放任紅毛妖害人而不管。她現在倒是有點希望藍城奕或者瀾淵,哪怕泊煙鏡秋他們任何一個人能在,這樣事情就會容易解決的多。
哎,要是淩霄來找她,就來吧,正好問問他是不是他們搞的鬼。
她決定繼續留在薊城,待到十七。
隨意叫了早飯在客房吃了,風芷淩帶上幃帽出了門,信步走在沿河而建的街道上。河水裏有不少來往的大小遊船,沿岸有許多各式各樣的店鋪。河麵一艘特別精致漂亮的大船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艘三層的畫舫,朱漆丹青,飛簷翹角,華麗的裝飾與大氣的船身把旁邊的遊船都映襯得黯然失色。
她聽見船上傳來動聽的琵琶聲,伴著女子清麗的歌聲,正準備再欣賞一下這美景佳音時,琵琶聲和歌聲突然斷了。
隻看到那大船上,一個十歲左右的女童頭發淩亂的從船艙摔了出來,釀蹌地倒在船頭甲板上,好像在大聲的哭,不過聽不太清。她又聽得船艙裏有叫罵之聲,勸阻之聲,然後一個小廝衝到船頭,把那小姑娘一頓拳打腳踢,然後毫不憐惜的拽著她的頭發拖進了船艙。
岸上有看到的這一幕的,聚在兩岸街上指手畫腳的議論了一陣子,也就都散開了。
大白天的,竟然發生這種事?
風芷淩看得很是憤懣,這時,那畫舫慢慢地往岸邊靠了過來,一個二十來歲的錦衣女子手持琵琶,領著剛才那個摔倒的小姑娘,一邊欠身一邊道歉,匆匆下了畫舫,上了岸。
小姑娘大概是嚇壞了,不停的抽泣,可是不敢大聲哭,一上岸,那個年紀大些的紫衣女子趕忙給她擦幹眼淚,安慰了幾句,小姑娘才委屈的不出聲了。
風芷淩見狀,三兩步走過去,才看到了小姑娘臉上手上都有不少淤青傷痕,又青又紫跟個染料鋪一樣,心知剛才在船艙內肯定被打得不輕。從小那種耳濡目染喜歡打抱不平的正義之氣頓時就湧上心頭,她問那兩人道:“這位小妹妹怎麽受了這麽重的傷?什麽人竟敢光天化日這麽打人呢?簡直太猖狂了!”
這薊城乍一看繁花似錦,怎麽竟有這麽多陰暗的事兒。
那個年齡大些的紫衣女子輕聲道:“這位姑娘小聲些,這些人都不是好惹的,被人聽到就麻煩了。”
風芷淩從隨身包袱中拿出了一個藥瓶,遞給她們,道:“我這裏有些藥粉,小妹妹拿去用吧,這個藥粉抹一點就會好,很管用的。”
紫衣女子道:“我們與素不相識,怎麽好意思拿姑娘的藥呢?”
風芷淩道:“沒什麽,我是個略懂些醫術的遊醫,見到傷患就會習慣性上前相助。藥你們拿著吧。”
她硬是把藥塞進紫衣女子手裏,那女子隻好接下,道:“那我把藥錢給你……”
風芷淩擺手道:“藥錢不必了,我就是想問問,欺負你們的是什麽人?
“是我們惹不起的人。”紫衣女子道,“這位妹妹,我見你人不錯,願意的話,隨我一起回我家中坐坐,我們好生認識認識,如何?”
“好。”風芷淩知道紫衣女子覺得在街邊不方便談論,於是答應了她的邀請。
紫衣女子的住處離得不算太遠,往城外方向走了約莫兩刻,她們來到了一個獨門獨戶的小院門口,門牌匾上寫著“知音坊”三字。
推門進去,看到院子裏有好幾個十幾歲的女子在彈撥練習絲竹樂器,容貌都頗為清秀,放在人群中也一眼就能跳出來。
見到她們三個進門,女子們紛紛起身打招呼。
“錦雲姑娘回來啦?”
“小竹怎麽了?被打傷了嗎?”
“怎麽傷得這麽重?”
看來這個紫衣女子,就是錦雲,小姑娘,就是小竹了。
錦雲道:“嗯。小竹傷的有點重,我去給她上點藥。你們繼續練習吧。”
錦雲沒有介紹風芷淩,大家也都沒有問,隻是禮貌地向她微笑點點頭,算是歡迎之意。
一炷香的時間後,錦雲為小竹的傷擦上了藥,也向風芷淩說明白了事情原委。
原來那打人的是這裏一戶官宦人家的大公子,當時錦雲和小竹被他們叫到畫舫裏表演助興,誰知席中,那公子突然發起酒瘋,居然想對小竹上下其手,小竹被嚇到了反抗了幾下,於是就發生了後來的那一幕。
風芷淩聽完後,氣得眼睛就要瞪出來,小竹,小竹才……十歲吧?
錦雲沏了一壺查,為風芷淩倒了一杯,溫聲勸道:“姑娘先莫生氣,喝口茶吧。今年的春茶,泉城綠。”
風芷淩有點納悶,目睹這種事情發生,錦雲居然還能如此淡定的泡茶,反過來勸自己。她點點頭,道了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問道:“錦雲姑娘說的那個打人的公子,叫什麽名字?”
小竹在一旁答道:“那人是郡守家的大公子,韓仁光。”
風芷淩罵道:“原來是郡守之子,哼。禽獸不如。”
錦雲為風芷淩滿上茶,禮貌地問道:“還不知這位妹妹如何稱呼?”她倒茶的動作熟稔,手指纖細光滑,舉止之間頗有大家閨秀的氣質,說起話來也慢條斯理,柔聲細語,婉轉動聽。
風芷淩回答道:“我叫瀾汐。錦雲姑娘,你們以前,碰到小竹這種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