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劍靈
“你怎麽……做到的?”
“像你一樣亂砍啊。”小女孩指了指手中的,跟劍仙的劍一模一樣的劍——如意變出來的劍。
亂……砍……
“破!”
颶風宇宙炸開,雞毛翩飛,一隻同樣脫的幹幹淨淨的野雞靜靜躺在地上。
“這脫毛法,確實不錯。”
脫……毛……法……
劍仙手中的劍咣當一聲掉在地上,這套劍術他練了整整二十年,他采風捕雨,追雷逐電,日夜不休感受大自然的呼吸心跳,喜怒哀樂。才最終把劍術煉成。
十年,整整十年,他終於結成彈丸般大小的颶風宇宙。
又十年,才把彈丸般的颶風宇宙煉成水缸般大小。水缸般大小的颶風宇宙最多能覆住一到兩人,隻要進入到他颶風宇宙的人,沒有一個能活著出來。因為在這個宇宙裏,他就是天神。
也正是因為這如天神審判般的劍術,他被人們稱為劍仙。
他練了整整二十年的劍術,卻被小丫頭片刻學成。
高興還是悲哀?
石破天仰天長嘯,又大笑。直到最後,那狂肆的笑,聽起來更像是痛哭,久久地在洞裏回蕩。
不管是高興還是悲哀,有一點卻是可以肯定的,劍仙的劍術後繼有人了!土行國有救了!他可以放心了……
一口堵在心口的氣,也終於散開。
看著她揮劍,拔毛。看著一個個颶風宇宙平地而起。
看著她瘦小的雙手舉著長長的比她低不了多少的劍,石破天越看越愛。沒有子女,沒有徒弟,獨來獨往萬年單身的石破天眼裏竟漸漸有了一種類似慈愛的光輝。
他笑眯眯地看著小女孩支架子點火,殷勤地遞上香葉。
“香葉一定要烤的脆脆的,像最好的煙葉那樣脆,烤到能看到它最細的葉脈……”
“鹽是土行國的吧,咱們土行國的鹽是最好的,雪白亮堂,跟我去過的最美的雪山上的雪一樣……”
嘮嘮叨叨中,雞已烤熟。香味在彌漫。
因為這次烤的雞夠多,石破天可以分到整隻雞。
烤著吃著,吃完了三隻雞的石破天,滿足地打了個飽嗝。他久久地盯著仍舊在吃雞的小女孩。
洞外,落日的紅光在藤條上跳躍。
大多數人都愛朝陽,石破天卻偏愛落日。因為他在某個地方見過最美的落日,隻一眼,便震撼得似乎忘記了呼吸。那是他見過的最美的落日。
“謝謝……”
從來沒有感謝過誰的石破天望著藤條上跳躍的紅光,自言自語了一句。他知道,這句謝謝,是對小女孩說的。因為她的出現,使他最終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隻是聲音還沒落地,眼光卻突然變得淩厲,劍,直直地刺向小女孩。
低頭吃雞的小女孩似乎並未發覺,手中卻一道白光閃出。
一柄一模一樣的劍迎了上去,是如意變幻的劍。
劍仙拚盡全力的劍還是很狠,很快的。
隻是在兩劍即將相遇的瞬間,突然調高了方向,劍刃,沒入了洞頂。
與此同時,迎上去的如意在沒有任何阻擋的情況下,直直地向石破天的方向刺去。
石破天是癱坐在地上的,即使直直地刺過去,那劍也隻會插入他頭頂上方的山石中。
可是石破天卻雙掌撐地,用力彈跳了起來,迎上了如意。
劍,沒入了胸腔。這把跟他的劍一模一樣的劍,沒入了他的胸腔。
因為一切在瞬息之間發生,也因為劍仙畢竟是劍仙,他的劍是快的,人也是快的。哪怕他早已心肺俱損,哪怕他僅靠一口真氣吊著,隻要他願意,他拚盡全力的最後一擊,還是會快得讓世人看不清他的身法,哪怕是眼前這個內力渾厚到難以想象的小丫頭,也沒有在瞬息之間看清。
他像一片秋天的樹葉輕輕落了下來。他笑了。
“丫頭……過來……”
“為什麽?”從來雲淡風輕什麽也不在意的小女孩,第一次有了薄薄的怒色。
借她的劍自盡,讓她不滿。
“我,心脈早已斷絕,隻靠一口真氣吊著,已經吊了幾天啦,難受的很……”
“我之所以不死是因為我在等,我要等一個人,結果等到了你。”
“我不是你要等的人!”小女孩冷冷道。
“誰知道呢……”石破天想牽起嘴角笑下,卻終於沒有笑成。穿心的劍還是很疼的。
“不是,最終也會變成是。因為我死在你的劍下,你就是殺死我的人,我的修為,幽冥令的幽冥力,全會被你吸收。”
“吸收完我的幽冥力,你就可以打開九重天的通道,成為人人尊敬的天神。這樣,我們土行國就有救啦……”
“我似乎忘了對你說,我並不是土行國的人。”小女孩冷哼一聲。
“是與不是又有什麽區別。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救土行國。”
“你也許錯了。”
“不會錯的,因為一個喜歡吃的人總不會錯到哪裏去。”
“還因為你是從森之鎮來的人,你經過那裏,就會看到那裏,就不會忘記那裏……”
血,已經從嘴角溢了出來。石破天低頭看著插在胸前的,跟他的劍一模一樣的劍,伸手拔了出來。
“我也算是死在自己的劍下了,我弄髒了你的劍,我的劍賠給你吧……”
血汩汩地從胸前流了出來,白衣上紅花綻放,跟崖外的血石花一樣。
朝陽已變夕陽,夕陽已將落下。
支著劍的身體已漸漸僵硬,頭也慢慢地低下,隻是嘴角終於掛上了一絲笑。
他為什麽要笑呢?也許他又看到了某天看到的震撼輝煌的落日。也許是自由的靈魂終於擺脫了殘破的身軀,身歸混沌又如何,灰飛煙滅又如何,也許他將更深刻地領會風的真諦。
然而他既沒有看到震撼的落日,也沒有身歸混沌或者灰飛煙滅。而是在清晰的冰冷的感覺中醒了過來。
他感應到從來沒有的寒冷與僵硬。是的,僵硬得手不能伸腳不能動。寒冷得如墜落在冰窖中。
他使勁睜開了眼睛,睜開了眼睛的他,看到了自己的劍。
直挺挺冷冰冰的劍,隻是這劍不再是他手裏握著的劍,而是成了他的身體。他的靈魂寄生在了他的劍上!
頭頂上方是小女孩依舊蒼白瘦小的臉,小丫頭沒說一句話,隻是靜靜地看了他一眼,但這個眼神他讀懂了。
他自認為功德圓滿想了無牽掛身歸混沌,不能。因為她不允許。一個不經過她同意就把她扯入到某種道德高地的人,她還沒想好如何對待他。所以他不能就這樣輕易離去。所以她把他的靈魂縛在了劍中。
“你的劍很涼。”
劍仙的劍殺過不少人,也斬過不少妖,還喚過不少的雨。
人的血,妖的血,喚來的雨,歸根到底都是水,而水是很涼的,尤其是那種瀕臨結冰的水。
“你在裏麵住著應該很舒服。”
望著輸小的小女孩的冷冰冰的臉,劍仙突然淚流滿麵……
難道他是因為感謝小女孩的聚靈之義?不是。是這奇冷的水,凍出了他的眼淚。劍仙的劍有多冷,也許別人不知道,可是他自己是再清楚不過。
小女孩戴著的幽冥令,在劍仙的靈魂脫離肉體的那一刻便被瞬間充滿,變得瑩綠一片。甚至還有多餘的幽冥力溢出九宮格外,如一團綠色的霧氣流轉在繁複的花紋上,片刻後霧氣才散。
無論她願與不願,她都從別人那裏得到了滿格的幽冥力。
無論她想與不想,她已經成了所有人共同的敵人。
聚滿幽冥力的人不多但也不是鳳毛麟角。幽冥之森開啟的數年來,聚滿幽冥力的不下五位,但沒有一個能活著走出幽冥之森。
數次聚滿了幽冥力的幽冥令,也從來沒有機會開啟九重天的通道。
在幽冥力注入到她的幽冥令中的瞬間,幽冥深處所有的人都知道了石破天的死訊,因為幽冥令在掠奪者的手中憑空消失了。
所有人的共同的敵人又已經出現。
一聲雞叫劃破長空,穿透厚厚的如血般的晚霞,傳到峭壁,傳到洞裏。
雞隻會在黎明時啼叫。在血色的夕陽中啼叫的,就不是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