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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驚醒時分

  四月初八。


  這怪物赤裸著身子,全身幹癟,三庭五眼皆是小孩的比例。眼珠子睜得極大,渾濁不堪。


  它的眼神無目標時候是渙散的,一旦盯住什麽,那雙眼睛就變得空洞而詭異。


  涼玉還在震驚中緩不過神來,那邊的怪物卻是發現了涼玉,它緩緩轉過頭來,一雙充血如同活物的眼珠子,直愣愣地盯著他,比起他第一次見到孕婦那雙睜大雙眼有過之而無不及。


  仿佛是從溝裏出來地贓物,那眼中散發出的死寂的肮髒與渾濁令人膽寒。


  怪物緩緩向涼玉這邊走來。走路姿勢獨特奇異,像是剛學會走路般,左右顛倒,步伐不穩,張開雙手,跑過來抱住了涼玉的腿。


  涼玉嚇得一動不敢動,這怪物突然抬起頭來,看著涼玉,像個正常的小孩一樣,咧開了嘴笑了起來。


  一旁的農婦見狀笑道道:“大夫,娃子喜歡你叻,你抱抱他。”


  涼玉聽不懂這農婦說的什麽。隻能被這怪物緊緊地抱住大腿,看著那怪物的尖牙咬著它自己的下唇,嘴角流著血和唾液,笑容可怖,涼玉受不住了,當即大嚎出聲,隻不過剛張開嘴就咬到了自己的舌頭。


  “咯”地一聲,他猛的從睡夢中清醒過來,盯著黑漆漆的床頂,驚魂不定,冷汗直流。


  恍了好一會兒,才咽了咽口水。說來好笑,他頭一次夢中醒來,是被自己咬到舌頭後痛醒的。


  因為夢中的特殊情況。他這次醒來的比較早,不過四更天。今夜再次入眠的可能性不是很大了,所以他準備起身倒水壓壓驚。


  就在這時身側突然出現一隻手將他的下巴扣住,並將他身子一側推,他就以一個側臥的姿勢繼續躺著,臉朝床外。涼玉這時候脆弱得很,一時間忘了反抗,像條死魚一樣被人禁錮住了。


  就在這時,魚真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別動。”


  聽出是他的聲音後,涼玉原本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下來,隻是他的頭被魚真一隻手禁錮住,翻不了身,隻能盯著他空蕩蕩的房間,灑滿了月光。


  涼玉深吸一口氣,穩了穩神問道:“。。。老哥,你為什麽在我床上。。。”


  他的床雖然不小,但是因為魚真的姿勢,讓他的後背貼著男人的前胸,這男人的手還扣著他的下巴,姿勢說不出的微妙。


  魚真淡淡回答道:“睡覺。”


  涼玉問道:“那你扣著我幹嘛?”


  魚真答非所問地回了一句:“食不言,寢不語。”


  涼玉氣道:“鬼說的食不言寢唔……”


  見涼玉出口要說髒話,魚真掐著涼玉下巴的手一用力,讓他頓時口齒不清。


  魚真道:“先生,聽話。”他的聲音極近,聲線溫和而低沉,仿佛是貼著涼玉的耳朵說的,他繼續道:“天還沒亮,我們繼續睡。”


  什麽玩意兒?涼玉一聽這話不對味了,聽話繼續睡?任他宰割任他蹂躪麽?!

  這廂涼玉剛從噩夢中醒來,情緒有點波動所以腦子拎不清事,他現在心裏隻有一個詞那就是——晚節不保。


  他頓時胃部翻湧,十分想吐,二十分想殺人。半夜爬床的如果美嬌娘也就算了,現實卻是一個糙老爺們,動手動腳不說,床上的情話還說的一套一套的。


  事實上,魚真為了不讓他看真貌所以對他動手動腳不假,但和他的晚節是八杆子打不著邊的。


  魚真剛服下換形丹不久,還有一炷香左右的時間才會完全生效。


  兩人均無睡意,一段沉寂後,魚真見涼玉老實下來,稍稍鬆了點力氣。

  涼玉得了空,沒頭腦地來了一句詩:“床前明月光,疑。。”


  這話驚得魚真扣住他的手又一用力。


  涼玉忿忿道:“別別別掐了,我一沒辱罵你二沒犯事,我就念首詩怎麽了?啊?怎麽了?你再敢用力我就咬舌自盡了!還不鬆開點!”


  “。。。。。。”魚真聞言,放鬆了點力度。


  於是涼玉緩緩神又繼續道:“我家洗硯池頭樹,朵朵花開淡墨痕。”


  “。。。。。。”魚真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現在明白了,涼玉是在念他現在看到的情景,他床前灑滿的月光,和窗外月光下的洗硯池。


  涼玉道:“撒鹽空中差可擬。”


  魚真出聲道:“沒有。”


  涼玉問:“什麽沒有?”


  魚真認真回道:“沒有雪。”。


  涼玉生氣道:“心中有雪自然有,哪像你這種莽夫,隻見山是山,見水是水。我等境界不同,別瞎插話。”


  他現在心中自是六月飄雪,這一介莽夫怎麽會懂。


  魚真對他說的“莽夫”二字置若罔聞。他問道:“先生既然不睡,可是已有方子了。”


  涼玉淡淡道:“沒有。”


  魚真問道:“什麽沒有?”


  這會兒對話反過來了,魚真美目微慍,手不自覺用力了些。


  涼玉痛道:“沒有方子,不過你且先別急,昨日送子觀音托夢我說,你侄媳這會兒已經生了,她身體好的很,不需要什麽方子。”


  魚真十分生氣,送子觀音?送子觀音不托夢給他侄子侄媳,托夢給涼玉這個外人?又不是他的孩子?他怒道:“爾敢耍我?”


  魚真眼中金光乍現,如冰原淬火,凍殺非凡。


  涼玉吃痛,趕緊回道:“別掐!我耍沒耍你,你去柳村走一趟不就知曉了,你且先放開我,等你去。。。”


  他還沒說完就被後麵人打暈了,魚真將涼玉抗在肩上,向柳村飛馳而去。


  就在魚真和涼玉離開家沒多久,一群舉著火把的薑村村民剛好火氣衝天地來到了涼玉家,他們直接破門而入,喊打喊殺。


  可惜將涼玉的家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找到人。


  其中一個大漢大叫道:“他娘的,給這個妖人跑了!趕緊回去,和胡大娘他們匯合。”


  這時候另一夥薑村的村民也趕到了官府。


  此時厲申早上才起,就收到消息說有一群人在縣衙門口鬧騰,他趕去一看,就見一個老農婦跪倒在他的麵前,哭喊道:“大人啊,青天大老爺,你要為俺兒做主啊,俺兒他死不瞑目,可憐的娃啊,農婦求求你了。啊。。。”


  農婦雙手沾滿了幹涸的血跡,臉上髒汙一片,哭得肝腸寸斷。


  這在一旁的薑村村民也跪了下來:“求大人捉拿涼玉這妖人,為我們村長做主啊。”


  “捉拿涼玉!為我們做主啊!”


  幾個哭喊的比較厲害的農漢,都是之前挾持過涼玉的人,他們見胡二虎慘死,怕下一個遭到涼玉報複的就是他們。


  厲申被這些哭喊聲弄的耳朵都要聾了,他對著那些村民喊道:“哪個說話清楚的,給我仔細講一遍。”


  一個還算冷靜的村民上前道:“昨個兒涼玉來我們村鬧了一場,打傷了我們村長就逃走了,沒想到今天早上我們村長就慘死在床上,他的雙眼和五髒六腑都被掏空了,腸子還露在外麵,整張床都是血,模樣淒慘!請大人將涼玉這妖人捉拿歸案,施以極刑,為我們村長報仇啊。”

  厲申聞言圓目大張,趕緊讓人去通知江暮生,然後帶著幾個捕快跟著薑村的人往胡二虎家中趕去。


  胡二虎的家就在薑村門口不遠處,厲申剛進村就見到一群舉著火把的人圍在胡二虎的門口,胡大娘上前問道:“那妖人呢,你們把那妖人捉來了沒有。”


  那大漢道:“給那妖人跑了!不過我們帶來了他的鄰居。”


  他說完,將周銓有帶了出來。


  周銓有頭一次出門沒看黃曆,還沒走出院子,就被這群瘋子抓到了這裏。


  厲申見是他,問道:“涼玉在哪?”


  周銓有被人綁著,清秀的臉上滲出微汗,他氣道:“他在哪裏關我屁事?”


  厲申不滿他這說話的態度,以為是他在包庇涼玉,怒道:“人命關天,不可兒戲!”


  周銓有也是個硬脾性,他反駁道:“昨天把涼玉放出牢獄的難道不是你們衙門麽?到底是誰在兒戲?抓不住涼玉,就來抓鄰居,你幹脆整個縣的人都抓來好了,這些村民腦子不好,你衙門腦子也不好嗎?我可是有皇榜在身的人,豈能讓你們說押就押!”


  厲申被他說的噎住,涼玉確實是他們放掉的,可是他怎麽知道這涼玉剛出來,還沒給他們找到什麽線索就捅出了這麽大的婁子。


  他收斂了火氣,命人將他鬆綁,問道:“那周掌櫃可知他昨日是否回家?”


  周銓有被鬆開,活動了兩下,白皙的美手被勒出了紅痕,有種肆虐的美感。他道:“我又不是整天都盯著他家,我怎麽知道他有沒有回來過。”


  厲申又問:“那他家可有亮過燈?”


  周銓有頓了一下,冷笑道:“這倒沒有。”


  涼玉昨日確實沒有點燈,他為了省燈油基本上是天黑就睡覺,全年不點燈的。


  周銓有自然知道這事,不過他這回答也不算撒謊,他覺得自己這次沒乘機落進下石,添油加醋,涼玉就該對他感恩戴德了。


  厲申一聽心中有數了,越發確認涼玉幹了什麽。果然,這狡猾奸詐之人用不得。


  他對周銓有抱拳道:“這番驚擾了周掌櫃,是我的疏忽,我沒有什麽要問的了,周掌櫃請回吧。”


  厲申想的簡單,但周銓有可不是什麽請來就來,請走就走的人物。他既然都被帶到這裏來了,自然要順便看看涼玉到底幹了什麽驚天大事,讓這些人這般大動幹戈。


  就在這時,江暮生也趕到這裏。


  江暮生一來,所有人都沒了動靜,直愣愣地盯著他瞧,周銓有見過他幾次,畢竟江暮生在涼州一帶是十分有名的,雖然沒有建什麽功立什麽業,但隻要在哪條街道上走走,就能帶動那條街的生意,拋花投瓜者絡繹不絕。


  胡大娘跪上前道:“師爺啊,活菩薩,一定要給俺兒報仇啊!”


  江暮生下了馬,避開跪在他麵前的胡大娘,徑直地和厲申他們進了胡二虎的房間。


  一進來,就感受到了死寂的氛圍,和濃重的血腥味。


  厲申掀開蓋在胡二虎身上的白布,眾人倒吸一口涼氣。


  隻見胡二虎的胸口和肚皮像是被什麽尖厲的爪牙撕裂一般,裏麵基本空了,四肢上有些肉都被啃咬得坑坑窪窪。腦袋裂開,隻剩下一個腦殼和皮肉。令人作嘔。


  周銓有在也站在旁邊看著,皺起了眉頭。


  厲申一看到這場景,驚道:“大人,這是。。。”


  江暮生眼中劃過紅光,確認道:“狐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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