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再無破穹
商景修答應了尹笙星的請求，甚至在推著她出門的時候，不忘鋪了條探子在她的膝蓋之上，整個人平靜的與往日的溫潤君子沒有任何差別，但是尹笙星依舊清晰的感受到了他的怒火。
“師兄，有些話不問清楚我實在不能釋懷。”
知道商景修緊張自己，尹笙星雖然狀態差，但是終究是個念著他人好的，試探著伸出手附上商景修推著輪椅的手。
“知道，不過是個將死之人，能說明白了也是好事。”
皓炎被判了死罪，這是預料之中的，尹笙星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很平靜，卻也有些意外，想不到他竟然願意兩次為了同一個女人去死。
天牢離尹笙星的住所有些距離，如今已是入夏時分，皇宮到處都染上了幾分熱烈，尹笙星坐在輪椅之上卻仿佛成了格格不入的那個。
一路之上但凡與上的內侍、婢女，見了她過來都是見鬼一般突然收起笑意，微微側身快速行禮，有的幹脆直接嚇得跪在地上。
“師兄，我很嚇人麽？”
“你比以往威嚴了。”
商景修今日依舊是慣有的竹紋長袍，墨發銀冠遠遠看去神仙般的人物，尹笙星雖然坐在輪椅之上，但是一身白衣，病中自有的幾分蒼白更是襯得她弱柳扶風，遠遠看去二人仿佛就是畫中走來的人物。
隻可惜這風頭正勁的聖女突然殘了雙腿的消息，近兩日已經是瞞不住傳開了的，因為曾經的壓製，許多人都不知道事情的具體緣由。
諸多猜忌，加上本就複雜的皇位之爭，早就讓宮裏的人們憂心忡忡，如今親自見了殘廢的聖女，他們如何不怕。
雖然稍有不悅，但是困在屋子裏許久的尹笙星出來片刻，心情已經好了許多，因此當他們一行到了天牢的時候，尹笙星竟是少有的麵帶笑容。
“屬下，參見聖女，見過商公子。”
天牢的守備大多是商家培養出來的，因此對這位商家大公子也是禮遇有加，見了二人連盤問都沒有，直接開了大門。
“聖女，公子，這天牢汙穢的厲害，若是有什麽事情屬下……”
“皓炎關在哪裏？”
尹笙星坐在輪椅之上，人在陽光之中，現下看著天牢大門內的景象隻覺得全是一片黑暗，似乎還伴隨著陣陣的涼風。
“屬下明白。”
守備雖然不知道聖女緣何殘廢了雙腿，但是突然收押了三大護衛之一的事情，已經讓他們所有人心中一驚。
原本還是諸多猜測，但是當殘疾的聖女突然來訪，還單點了曾經的護衛要件，有些東西似乎就顯得呼之欲出了。
尹笙星由商景修推著在天牢內緩慢前進，天牢的地麵似乎不是很平整，一路上有些輕微的顛簸，尹笙星聽著耳邊異樣清晰的聲響，原本平靜的心突然開始翻湧起各種情緒。
“就在前麵了。”
七拐八拐的不知走了多久，幾個人眼前豁然開朗，一直黑暗的視角突然也明亮了幾分，麵前不遠處是單獨的一間巨大牢房。
牢房三麵牆壁上掛滿了蠟燭，幾乎將那一片空間照的刺眼又炙熱，而這件牢籠裏此刻正掛著一個人影，仔細分辨正是皓炎。
“師兄，推我過去吧，一會兒我想和他單獨說幾句話。”
“好，有事隨時喊我，我就在不遠處。”
商景修推了尹笙星至那牢門口，引路的守備早就識相的留在原地沒有跟上，輪椅停穩，商景修也默默離開，為兩個人留下了單獨的空間。
尹笙星坐在輪椅之上沒有馬上開口，她仔細的打量著被吊在半空的皓炎。
手腕粗的鐵鏈綁在他的手腕腳腕，整個人也是因此懸在半空，身上還是記憶中的那件黑衣，不過淩亂的破損能夠看得出他沒少受刑。
地上是幹涸的血跡，應該有手腳腕流下的，但應該也有他自己嘔出來的才對，此刻人正垂著腦袋不知道還有沒有意識。
“皓炎？”
尹笙星的聲音不大，喊了一聲不見皓炎有所反應，她也不急，沉默了幾秒又去喊。
“皓炎？”
這一次垂著腦袋的男人有了反應，他先是晃動了一下身軀，之後仿佛是掙紮了幾下，緩緩抬起了腦袋。
“聖女？”
還是記憶中的那般俊朗，除了有些許胡渣顯得他憔悴了些，嘴角的血跡淒慘了些，其他竟是沒有什麽變化。
“是我，很驚訝麽？”
“你還活著？”
說這句話的時候皓炎似乎有些激動，身體不斷的搖晃似乎想更靠近尹笙星幾分。
“活著，不過腿卻是廢了。”
隨著尹笙星的話皓炎的視線也從她的臉上，轉移到了她的腿上，還有她坐著的輪椅之上。
“怎麽會這樣？”
“是呀，怎麽會這樣，怎麽沒有死？怎麽沒有毀容！”
尹笙星醒來之後便知道了自己毒發的原因，皓炎雖然間接背了南鏡智的鍋，但是他對自己下了手是不爭的事實。
“我……臣罪該萬死。”
“不……”
尹笙星的否定讓已經垂下腦袋的皓炎抬起了頭，眼神中似乎閃過了一瞬的希冀，盯著尹笙星的臉一錯不錯。
“你應該自稱罪人，你不是我的臣，也不會再是任何人的臣，尹笙星身邊再無破穹。”
一句話說的帶著幾分笑意，卻是徹底熄滅了皓炎心中的那盞燈火，黑眸中帶了幾分淒然和釋然。
“聖女值得更好的護衛。”
“你覺得聖女二字，我一個廢人還能留住多久？哦……是了，下一位聖女自然是值得更好的護衛。”
尹笙星好聽的聲線說出的話，此刻卻像是一把刀，一字一句的淩遲著皓炎的心。
他一度以為自己付出了代價，自己將要死去也算是付出了代價，但是今日見了殘疾的她，看到了她眼中的恨，聽到了她口中的怨，他竟然如此心痛。
“不……不，不會的……”
“怎麽，你這人之將死，竟是可以預言未來了不成？你現下裏說的不是什麽？不會有下一位聖女？還是那位會為了你不再立新人？”
尹笙星知道自己的挖苦有些直白，但是她咽不下這口氣，這個男人幾次三番傷害自己，為了同一個女人兩次選擇死亡，自己的付出算什麽！自己的心意算什麽！自己可曾有過對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