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胡說,師父分明對你如此信任,怎麽叫你曲解成那樣了!”


  餘魚聽他說這喪氣話不免有點兒生氣,說完,又放低了聲音,輕道,“……師父要是不看重你,也不會給咱們定下婚約呀。”


  白玉樓動了下嘴唇,很想告訴她那錢買的並不是什麽婚約,隻不過是他的賣身契罷了,餘茵茵這玩笑開的著實有些大,將來還不知要怎麽收場。但看著餘魚亮晶晶的眼睛,他突然又不想解釋了——無論結果如何,暫時就先這樣持續下去吧。


  二人正沉默,有人敲門。


  門打開了,站在外麵卻是何利利,餘魚有些驚訝。


  何利利對二人一抱拳,“打攪了。”


  餘魚突然想到,論起來何利利還是白玉樓的大伯呢,他此時過來,伯侄二人應當是有什麽話想說罷,便想告辭,卻被何利利攔住,“小妹子不是外人,用不著回避。”


  這話說得餘魚挺受用,不是外人,自然就是一家人咯,說不定以後她對何利利還要改個稱呼呢!


  何利利坐定,不見外地喝了一口茶,雙手撐著膝蓋,“我將那小子教育了一番。”


  餘魚、白玉樓:“……”


  對於滿大海這樣的人,說服教育有用?要有用的話何利利也不會追蹤他這麽多年了。


  “我跟他說,你難道忘了娘是怎麽教我們的麽?當你手裏握的刀不再是用來行俠仗義的,而是用來欺負無辜弱小的,那就是一片廢鐵,甚至一件凶器,你做了這麽多喪良心的事,難道就不怕做噩夢有報應麽!”


  餘魚琢磨著,噩夢報應什麽的,壞人大抵是不會害怕的,要不然也不會將壞事繼續做下去了。


  白玉樓淡然地問道,“然後呢?”


  “然後?”何利利氣憤地一拍大腿,“然後他還是那個要死不活的倔樣子,趁我說得慷慨激昂的時候沒有注意他,跑了!”


  餘魚:“……”


  雖然她知道何利利是配合計劃故意放走滿大海的,但看著他此時義憤填膺的表情怎麽那麽好笑?


  “我就說這小子品德敗壞沒救了,雖然是我弟弟,也沒道理眼睜睜看著他為禍人間哪!”何利利罵著,突然正色道,“……不過他畢竟是江湖人,江湖事江湖了,希望最後事了隻是給他些沉痛的教訓就是了,留下條命就行,要不,娘會傷心的。”


  那可不好說。


  事情發展到最後到底會如何,誰也不敢說,若滿大海真能翻然悔悟還好,若執迷不悟……不過看他這表現,回頭是岸的幾率很小,白玉樓和何利利應當心裏都明鏡似的,隻是很難麵對現實罷了。


  氣氛有些沉悶,餘魚轉移話題道,“看何大哥的功夫就知道你娘親的功夫一定很好。可有什麽江湖名諱?定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吧?”


  何利利聞言有些與有榮焉的得意,但卻搖頭,“沒有,江湖上沒什麽人認得她,隻是個普通的婦人罷了。”


  餘魚驚訝,“怎麽會?”


  “娘說了,習武不是為了出名的,該把功夫用在正地方,俗人平時過日子不可能天天打打殺殺的,但真正有需要的時候也絕對不推辭不退縮。”


  這就是大隱隱於市的低調高人吧!餘魚心中十分佩服這位老婦人,“何大哥,你娘說的話都很有道理呢,有機會一定要帶我去看看她老人家讓我學習學習呀!”


  “機會將來肯定是有的。”


  何利利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白玉樓,歎氣,“不過娘自己看的通透,可對沒教育好大海一事,坐下了一輩子的心病。”


  餘魚也跟著歎了口氣——都說人可以後天教育培養,可她怎麽覺著有些東西就是與生俱來的,怎麽也改不了?要不然怎麽老人家一樣的教育方法,何大哥這麽正直,滿大海就那麽歪呢?

  何利利又坐了一會兒,明顯想跟白玉樓這個“侄子”多溝通溝通,奈何白玉樓並不怎麽開口接話,看著跟他有些疏離並不親近,本來麽,滿大海害了他娘害了他,他打心底裏是不怎麽認可對麵的親戚的,於是何利利在換了無數個話題之後,隻得無奈起身告辭。


  天色不早,白玉樓身體又有些虛弱,囑咐他好好休息後,餘魚也跟著何利利起身出去。


  門外,何利利撓頭看她,“你說……這小子是不是太冷淡了點兒?”


  “沒覺得。”餘魚笑道,“但有時候有些強自鎮定的玻璃心,他心裏是認可何大哥的為人的。”


  這倒看不出來,何利利大為驚訝,不過很快就理解了,每個人都有不止一麵,他不願意給自己看,但給餘魚看了,所以人家才是紅顏知己麽!


  聽到白玉樓對自己看法不錯,何利利略微放了心,滿大海這樣對人家母女,自己沒怎麽樣,反倒叫他有了負罪感了,總想替孩子做點兒什麽,可有不知從何做起,好在來日方長,聽說可憐的孩子中蠱毒了,他就爭取在這方麵出出力吧。


  餘魚不知何利利這麽愛操心,轉而問起了別的,“何大哥怎麽不成家?你這樣可靠的男人,應該不缺姑娘喜歡呀!”


  何利利被她問的一愣,難得鬧個大紅臉,“這這這,這是你一個小丫頭該問的麽!”


  餘魚此時已不自覺將他當成自家“大伯”了,不免鹹吃蘿卜淡操心起來,“這怎麽不能問啦?何大哥人品好又熱心,可給人安全感了,上次袁老板崴腳不還是你給背回去的麽!”


  “咳。”何利利一聽她無端提起袁老板,腳下竟然栽了一個趔趄,急忙解釋,“換了是別人我也一樣幫忙的,你不要誤會!”


  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味。


  餘魚眨眨眼睛,一臉無辜道,“……我誤會什麽啦?”


  說著,她突然一拍手,恍然大悟地轉頭衝他道,“噢!我知道了!”


  倒把何利利嚇了一跳,“難不成何大哥喜歡袁老板?”


  何利利大手胡亂擺動否認,“哪有此事!我隻是看她可憐,又是我弟弟害了人家家人,心存愧疚罷了,丫頭休要胡亂猜測!”


  卻見餘魚目光忽地轉向前方,噤聲。


  何利利心下一沉,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果然——袁老板正從一棵樹後走出來,孤單地站在那裏,還沒恢複的身體看起來很是虛弱,臉色在月光之下泛著青白,不似平日的光鮮美麗,倒有點兒女鬼的意思。


  見何利利看過來,袁老板苦澀地衝他們二人一點頭,轉身要走。何利利急了,忙上前一步就要背她,“真是作死!身體這樣大半夜的又起來做什麽!”


  袁老板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用力一甩,“我不用你可憐!”


  何利利一怔,知道方才的話都教她聽去了,頓時慌亂的不知如何是好,說方才說的不是真心話吧,豈不是等於變相承認了自己是喜歡她的?他承認,是對袁老板很有好感,也談得來,可某種意義上來說,袁家和他們家是仇人,袁老板都快恨死滿大海了,肯定也討厭他,何況自己剛才還“放”走了滿大海,不知情的人定然都以為他是出於私心故意的,可氣的是這事兒他又不能解釋。


  因此何利利一個不善言辭的大老粗,這時候真就是成了一個茶壺煮餃子,啥也倒不出了,隻得求助地看向餘魚——你挑起的話頭兒,你給解決吧!


  餘魚正後悔自己這話問的不是時候,本來是看出點門道兒,想助攻一下的,沒想到反而弄巧成拙了。


  趕緊找補道,“袁老板是有些命運多舛,可是論起可憐,何大哥你就不可憐麽!”


  她這麽一說,二人便都不解地看著她。


  “袁老板最起碼現在得知了當年事情的真相,外甥女也和姐夫團聚了,眼下就是等著看仇人的下場以後好好生活了,可何大哥就不一樣了,這麽多年為了弟弟的事奔波,媳婦兒都沒娶上,以後就算解決了,有這樣的弟弟,誰敢嫁給他啊?”


  餘魚搖頭歎氣,“你說何大哥是不是可憐?”


  袁老板下意識就反駁道,“怎麽會有人那麽想!何大哥人品是好樣的,怎能搞連坐!”


  何利利一聽,頓時眼睛一亮,“妹子的意思是不介意?”


  袁老板一下反應過來,羞惱道,“……跟我有什麽關係!”


  說著,提起裙子匆匆離去。


  何利利站在原地發呆,餘魚用胳膊肘撞撞他,衝他眨眼壞笑道,“何大哥,我看有戲啊!”


  她就覺得兩人之間的氣氛不簡單麽,果然被她猜中了!

  何利利卻苦笑搖頭,他隻是人長得粗糙了些,可也不是木頭疙瘩,怎會完全感受不到袁老板的心意,隻是這些話說起來容易,相處起來真的能做到毫無芥蒂麽?

  何況,他聽說梁文道似乎也對袁老板有些別的心思,不是口中的兄妹那麽簡單,兩人走的很近,梁文道對她的事盡心盡力的,還說要帶她回京給娘製粉,人家有地位又有錢財……袁老板最終怎麽想的會怎麽選,還未可知。


  而且,他現在自家的一團子亂事沒處理完,哪有心思想這個?

  餘魚看出他的心思,搖頭——從這點上倒是看出來何利利和白玉樓是伯侄了,都是愛擔心未來,不太敢麵對自己內心的真實情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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