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老大夫汗涔涔地擠了進來，還沒站穩就匆匆道：“要驗毒，需要各位的糞便，請問哪位食了筍湯？速速去茅房存些樣本！”
??眾人：“……”
??祝凝香感覺這幾天簡直丟盡了她一輩子的臉，板著臉問道：“大夫，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汪小溪憋笑，偷偷扯餘魚袖子，“你說祝穀主會不會是便秘取樣本不方便啊？”
??餘魚瞪他一眼，也微微一笑。
??老大夫看清祝凝香是位女俠士，估計是臉皮薄不好意思，想了想問道，“筍湯食用了多久了？”
??“半月有餘。”
??“啊！”老大夫一拍藥箱，”那大部分毒素早就排出去了，剩下的應該留存在血液中，如此取血也可，不過到時候要割開手腕……”
??祝凝香聞言鬆了一口氣，打斷他道，“江湖中人，流點血不算什麽，就如此吧。”
??那廂祝凝香和南山派掌門等幾人下去驗毒，這邊方圓沉著臉看憐憐，“你跟著瞎摻和什麽！”
??憐憐強壓心緒，鎮定地衝他一笑，“陸伯伯對我這麽好，他出事我怎能不盡一份力，別的事我不行，幫忙請個大夫還是能做到的，必須要揪出真凶，讓大家看看他虛偽醜惡的嘴臉。”
??方圓聽了皺眉，總感覺這話是罵自己的，見憐憐眼中堅定從容，還透著些莫測，心裏不禁一個咯噔——這丫頭不會知道了什麽吧？隨即又搖頭，知道那事的人都死差不多了，還有一個遠在萬水千山的鋸嘴葫蘆，再加上憐憐向來頭腦簡單想的少，應當不會知道。
??方圓那邊思慮了幾個來回，這邊聽了憐憐的話，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的陸夫人突然回魂了，跑過來抓住她的袖子，又轉頭看著王五：“你說夫君的毒是方掌門下的？”
??王五點點頭。
??汪小溪替他說道，“王五當時聽從方掌門的命令，在筍湯裏下了劑量很小的毒，對其他人無礙，對盟主卻是致命的。陸夫人，你想殉情，現在可不是時候，說不定陸盟主還有救。”
??他頓了頓，有意提醒陸夫人，“而且凶手估計沒想到毒性這麽深還能解，雖然養玉人不在了，別忘了憐憐特意請來了經驗豐富的老大夫，他最懂毒性。”
??餘魚也彎著眼睛笑道，“是啊，除了養玉人，這世上還是有很多高人的麽！”
??陸夫人聽了他倆這話一下子就活了過來，對啊，不是還有李夢雲夫婦呢嗎，這世上就沒有他們倆解不開的毒！自己怎麽看夫君昏迷，一時急傻了忘了這一茬，還以為他沒救了……再說，就算夫君真沒救了，自己也得揪出真凶以慰他在天之靈之後才能再追隨他一起去啊……
??想到這，她不禁後悔方才的口不擇言，豈不是正順了真凶的意！
??餘魚見她人不迷糊了，腳尖勾過個凳子，扶了她一把，“壞人逃不脫，夫人不必憂心，先休息片刻，靜待結果。”
??握著自己胳膊的手指節纖細卻有力量，陸夫人坐定，心也跟著沉靜下來，對她感激一笑。
??日頭西沉，後廚已備好了晚餐，卻無一人離去——眾人都在等待一個結果。
??過了一刻，祝凝香幾人終於出來了，臉色比黃昏還暗——不用老大夫說，都知道基本是中招了。
??果然，南山派徐掌門黑著臉道，“我等也中了毒！正如那位姑娘所猜，因劑量較小，暫時沒有發作的跡象，以後……還未可知。”
??“老大夫是隱世高人啊！”
??“這……”
??“天哪！難道下毒的果然另有其人麽……真是方掌門？”
??眾人一聽這結果全炸開了，餘魚衝老大夫讚許一笑，老大夫汗顏地瞥了眼憐憐——好久沒人找自己出診了，這姑娘今天找自己來看毒，他原本還挺高興的，以為是上回開的藥有效果，來了回頭客。
??可見了毒卻傻眼了，因為這毒依著他根本看不出來，要不是方才裏屋有高人指點，他就掛在那兒下不來台了，那人雖蒙著臉，但聽聲音頗為年輕，真是比自己強了太多！
??老大夫搖頭苦笑，後生可畏，自己是不是該回家養老了？
??餘魚趁眾人議論紛紛，扯扯他袖子，掩口道：“方才屋裏那人是江湖上的醫仙呢！您估計沒有聽說過，都九十多歲了！”
??老大夫一聽，頓時振奮了一些，“當真？”
??“比真金還真！這毒請了多少人了都完全看不出來，您這一點就通，也是厲害！”餘魚豎起大拇指。
??老大夫擺擺手，“哪裏哪裏……”心裏卻熨帖了，摸著胡子想，定是高人不方便露麵，才借自己之口將事情公之於眾，若自己醫術不濟，也驗不出，定論不了不是？
??這廂眾人似乎將矛頭對準了方圓，那廂方圓聽了冷笑一聲，高聲道：“諸位休要被人牽了鼻子走！即便此事不是江如煙做的，也不能斷定是老夫，為何就沒有人懷疑雪月天宮那妖女？她先前可是特地來了山莊一趟，不知為何又匆匆離去！莫不是過來看看陸盟主死了沒有？”
??方圓果然很壞！
??餘魚一聽這話急了，本來雪月天宮名聲就不好，他這樣一說十分不妙，怕眾人順著他的思路瞎想，也大聲喊道，“凡事要講道理，雪月天宮有什麽動機，一不缺錢，二不屑地位！”
??眾人一聽讚同，雪月天宮可有錢了，又不在乎名聲，以前李夢雲都有過機會競爭盟主，她都沒爭，而餘茵茵凶是凶，卻不善於詭計——這妖女向來都是明搶豪奪。
??所以他們是看不上邪門歪道，也不好胡亂誣賴別人，況且陸盟主中毒之時雪月天宮還在接任務，餘茵茵並未出宮。
??方圓抖了抖胡子，“興許是羅刹穀也未可知……”
??餘魚一見他開始往“正邪對立”的方麵引導，小臉一板，冷冷道，“方掌門怕不是糊塗了，你說這話未免也太高看單穀主了。”
??這話也沒說錯，單一添連她都打不過，而可能下毒的人隻有兩種，一是與陸盟主不相上下能近他身不被發覺的，二就是他不設防全身心信任的。
??方圓動了動嘴唇，還想說話，汪小溪在一旁插嘴道，“既然大家有所懷疑，不如就在方掌門身上搜一搜，看看他身上有沒有藏著毒藥。”
??眾人一聽，都搖頭，誰也不傻，下完毒還在身上留證據啊？就算有剩估計也早就銷毀了。
??汪小溪卻一笑，“我方才聽老大夫說，這毒藥稀罕得很，世間少見，方掌門好不容易得了一份，不得留著關鍵時刻繼續害人麽。”
??方圓聽他這話說得難聽，恨不得一掌斃了他，抽動了下臉皮，揮了揮袖子，“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盡管搜來！”
??徐掌門知道自己中毒後心情不佳，又聽說是稀世毒藥，也不知能不能解……這時候他心裏已經懷疑上方圓了，嘴上卻說得好聽：“我托個大，來替方掌門證明清白。”
??方圓看著他，目光冰冷。
??徐掌門瑟縮了一下，暗悔自己心急了，萬一不是方掌門，自己豈不是把他給得罪得死死的了？
??張道長也站了出來，“我來監督。”
??汪小溪笑嘻嘻道，“不如再加上我，老中青三代都有了。”
??見方圓目光定定看著自己，汪小溪又沒正經地笑道，“怎麽，方掌門不是說心裏沒鬼麽？這時候拿眼神嚇唬我幹嘛？怕我搜出東西？”
??他接連反問，方圓心中冷笑，隻是一個乳臭未幹的臭小子而已，也不怕他耍什麽花招，便示意他一並過來。
??張道長和徐掌門在方圓身上拍摸起來，汪小溪站在一邊看。
??方圓身板挺得直，暗道方才若汪小溪不插這一句廢話，他還真沒想好怎麽給自己辯解，這臭小子自以為是，還不知道自己愚蠢的行為反而是幫了他——他身上根本沒有什麽毒藥。
??汪小溪在一邊看著手癢，不時也上去拍兩把，方圓沒好臉色地瞪他。
??末了，徐掌門和張道長對視一眼，有些疑惑——還真沒有哇！
??方圓哼笑一聲，正待替自己辯駁幾句，餘魚指著他的腰帶處喊道，“那裏沒搜吧？”
??張道長疑惑，“還能掖腰帶上？”
??汪小溪衝餘魚一眨眼，嘻笑道：“既然搜了就要徹底，依我看方掌門應當把鞋襪也脫下來。”
??方圓怒道，“休要得寸進尺！”
??“開個玩笑而已，我看方掌門太緊張嚴肅了，說個笑話活躍下氣氛。”
??這時張道長突然大叫一聲，“找到了！”
??餘魚立即緊張地看了汪小溪一眼，汪小溪則狡黠地衝她咧嘴一笑，微微點頭，餘魚鬆了口氣。
??方圓不可置信地看著張道長手上的袋子，瞪圓了眼睛：“不可能！怎麽可能！那毒我早……定是本來就拿在你手上，故意陷害我的！”
??方圓情急之下差點兒說走了嘴，胡亂咬了張道長一口，張道長可不樂意了，抖著那袋子：“證據確鑿，你還往我身上潑髒水！解藥在哪裏？快把解藥一並交出來！”
??說著去拉扯方圓，徐掌門想幫忙又不敢，在旁邊跳腳喊道，“大家一齊上，製住他，別讓他像白敢先似的跑了！”
??方圓一甩袖子用內力震開眾人，“你們這是汙蔑老夫，不是老夫做的！”
??半晌未作聲的陸離這時才開口道，“方掌門，此計劃隻有我們幾人得知，不是夫人，不是你，難道是我？我會毒害自己的親生父親？”
??方圓見一向對自己這個“嶽丈”言聽計從的陸離也這樣說，愣了一愣，猶自嘴硬道：“那毒藥需要稀釋，江如煙不會操作，我全權交由我的大弟子青雲去做，許是他分錯了劑量！”
??青雲向來敦厚老實，將他的話奉若真理，這時候替他頂個罪，應該不會過多反抗吧？正好將他順便除了！
??方圓一回頭看見混在人群中的青雲，如看到救命稻草，“青雲，你過來說！”
??青雲麵色沉靜地走出人群，擦身而過時方圓用極低的聲音飛快對他道，“你先認下，回頭為師救你出去！”
??青雲沒應聲，在場中站定：“此事的確由我來說更為妥當，因為你這個人麵獸心的老家夥如今不僅要害陸盟主，想叫我頂罪，多年前更殘忍地殺害了我的師父方丞，接下來還要殺方憐憐以及——我！”
??方圓終於慌了神，“你在胡說些什麽！”
??青雲淡淡看了他一眼，“自家門派的事，我本也不想公開來說，但方圓實在罪行累累，若不公之於眾，對不起師父對我的恩情——方憐憐她，其實並不是方圓的女兒，而是我師父方丞的女兒！”
??“謔！”
??眾人聞言皆是大驚，在龍嘯山莊這一段時間裏簡直都快看盡人心百態了。
??青雲朗聲將方圓是如何覬覦天雷掌和掌門之位，到如何殺害毫無戒心的方丞原原本本地說了，有些細節憐憐甚至未曾知曉，聽著聽著眼底忍不住蒙上一層霧氣，餘魚握緊她的手，感歎青雲還是那麽會講故事。
??“方圓痛恨掌門遴選製度，師父又何嚐不是，他一直在思索，如何才能既不違背祖訓，又能讓有才能的人發揮才能，可惜，你等不到那一天就動了手！”
??青雲看著方圓，滿眼都是恨意，“我師父那樣的人才稱得上是真正的江湖俠士，這樣好的人，卻被身邊最信任的人給害死了，而你，空有名頭，內裏不過是個心狠手辣的小人罷了！我今天就要親自為師父報仇，雖然遲了這許多年，但終究等到了這一天！”
??青雲說著，情緒激動，竟徑直衝向方圓，臨到身前猛地推出一掌，方圓沒料到他會突然動手，急忙抬手與他對掌，卻聽有人失聲喚道，“天雷掌！青雲使得竟然是天雷掌！”
??“是了！老道曾見方丞掌門使過，確實是天雷掌！”
??天雷掌是天一門掌門的象征，青雲會，方圓卻不會，簡直滑天下之大稽，這無疑令青雲說的話可信度又深了一層！
??方圓眼中瞬間閃過詫異，後悔，貪婪——當初他怎麽就信了這憨傻小子的鬼話？
??青雲掌上加內力前推，方圓回過神來與他對抗——青雲畢竟年輕，內力不足，被內力雄厚的方圓用推山掌推出幾米遠才狼狽站定。
??方圓得到時機說話，“青雲，你口口聲聲說我指使你殺害同門，篡奪掌門之位，意圖陷害斬月樓……諸位不想一想，哪裏會有這樣的傻瓜，師父教他去殺同門，他都不問一問緣由麽？可見他都是信口胡說八道！”
??青雲臉上難得露出的陰狠表情令方圓不禁退後一步，“那是因為他們都該死！師父師父，老師如父，他們親眼目睹甚至幫襯了你的惡行，竟然沒有一人敢於揭發，在知道了憐憐是師父親生女兒的前提下，現在知道你要殺她，仍然無一人提醒，如此沒有心肝的敗類，不配叫做同門，他們死有餘辜！”
??方圓不死心地狡辯道，“如若真如你所說，這些所謂的‘證人’都死光了，還不是任你胡編亂造汙蔑老夫！”
??青雲一聽這話突然冷靜了下來，露出一個略顯猙獰的笑容，“還好，沒有都死光，不然我如何能得知這些真相。”
??見他笑得詭異，方圓喘著粗氣，心下巨震，不可能，不可能，難道……
??看著人群中緩緩走出一個披著兜帽的女人，方圓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那女人的身材說不上曼妙，但勻稱有致，漏在外邊的雙手也很白皙，不過當她摘下兜帽，眾人皆驚訝——之前還以為是個美少婦，眼下卻是個幹巴巴的老嫗！
??有人眼尖，“這婦人看著怎麽有些眼熟，好像……好像……”
??“好像是方夫人！”
??“對，是方夫人！她多年之前就不出來行走江湖了，不是個美人嘛，怎麽忽然老成這樣……”
??方夫人對目瞪口呆的方圓微微一笑，“別那麽驚訝，青雲再不接我過來，下一個死的就是我了。”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