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才不想!”
??餘魚慌忙擺手,笑話,她光“殺人放火”不夠,還要“雞鳴狗盜”?名聲要臭到爪哇國去了。
??“為什麽?嫌棄?”汪小溪似乎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揪著她刨根問底:“賊婆娘也可以忠義啊,你下山都這麽久了,看了這麽多事兒還不知道麽?正邪又不是嘴上說說就是了。”
??“話雖如此。”
??餘魚舉著筷子皺眉,“可你想沒想過,憑什麽那些壞人都披著一張好人皮,真正的好人卻要披著一張惡人皮被人家誤解?”
??汪小溪笑問:“師妹有什麽高見?”
??“表裏如一,好人把屬於自己的皮披好披牢,讓壞人無皮可披!”
??餘魚義正言辭,見汪小溪笑眯眯的看著她,似乎意不在此,瞪他一眼:“誰是你師妹!”
??汪小溪隻笑不說話,餘魚說回要緊事:“哎你說,如果白敢先過兩天行動的時候被陸盟主抓住了,武林會怎麽處置他?到時候他會把陸夫人給推出去抵罪嗎?”
??“當然會,還有比江如煙更好的替罪羊麽?白敢先甚至根本都不用怕她反咬一口,畢竟妓女說出的話,可信度怎麽能和斬月樓樓主相比!”
??見他和自己想的一樣,餘魚聞言一臉鬱悶。
??江如煙這個傻女人,放著好好的盟主夫人不做,為什麽非要幫白敢先這個小人做壞事!
??“那你說之後陸盟主會跟朝廷揭露平王要造反的事嗎?”
??汪小溪詫異地看著她:“誰說的平王要造反?就因為他拉攏了幾個門派?”
??見餘魚一臉迷糊,汪小溪笑道:“這明明就是江湖人自己內部爭鬥,與平王何幹?”
??聞言,餘魚算是明白了為什麽平王敢這麽囂張,白玉樓敢這麽明目張膽,因為壓根也不怕他們說出去,搞了半天這些根本就不能成為他要造反的證據啊!
??“要想給平王定謀反的罪名,靠這些可不行。像平王拉攏陸盟主方圓未遂下毒手,還有多年前他為了拿玲瓏碧落玉殘害趙家,那說到底都是江湖上的事,頂多通過這個揣測他有別的心思,他本人要咬死不承認你能怎麽辦?”
??餘魚泄氣:“那豈不是拿他沒辦法了?”
??“也不是……朝廷上講究實打實的證據,不能光用嘴說的,要不然那些文官能跟你扯上三天三夜。像平王沒有聖旨擅離封地啦,私下和西戎人往來密切,與他們又秘密謀劃了什麽啦……這些就很關鍵了,也是我們要追查的東西。”
??可照汪小溪的說法,要是平王胡攪蠻纏不承認,怎麽都能找到借口,比如擅離封地,最近不是太後大壽將至麽,各地官員都想借此機會獻禮引起皇上的注意,他完全可以以為太後尋禮盡孝為由,再說不還有招待西戎公主這個由頭麽,到時候有的攀扯了。
??汪小溪聽了她的話一樂,學她語氣說話:“你是平王肚裏的長蟲麽,怎麽還替他想上借口了?”
??餘魚給他一拳:“我是在揣測壞人的心理好麽!”
??“行啊,腦子裏有點兒東西,以後爺要真能進了六扇門,你就跟著爺手下破案。”
??餘魚撇嘴道:“我才不進什麽六扇門,江湖不好嗎?”
??汪小溪知道她喜歡江湖——這丫頭滿腦子裏都是行俠仗義,這樣的回答也在他意料之中,但不知怎麽,心裏還是有些莫名的悵然,江湖是不錯,可他還肩負著其它。
??沉默了一瞬,他轉而歎道:“平王這次謹慎多了。”
??餘魚點頭,能不謹慎麽,這種叛國通敵的大罪,一旦叫人拿到了把柄,再無翻身之日。
??汪小溪正色:“這次絕不能再給他逃脫的機會。”
??餘魚一直都想問他:“隔了這麽多年,這次平王還隻在江湖裏頭攪和,上邊是怎麽發現他又不老實的?”
??多年前他走的是朝堂的路子,平王府時常有官員走動,才會不小心被汪尚書發現了通敵證據,這回他都這麽“低調”了,還是被人看出端倪了?
??“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當年我外祖父被構陷,是因為平王指認他書房裏有和西戎人勾結的文書,還印了外祖父的章。”
??餘魚“嗯”了一聲:“那上邊寫的就是你之前說的送出邊境五城地圖的事麽?”
??汪小溪頷首:“幾個月前,梁文道被提拔為大理寺卿,新官上任三把火,興衝衝地去庫房親自整理查詢以前的卷宗,卻發現了不對勁兒。”
??餘魚認真聽他說,唇上沾了個芝麻都不知道,汪小溪一伸手給她撚下來:“梁文道細心,當年那份被平王做了手腳的文書可能是放得年頭久了,外祖父的印章底下隱隱泛出了其他的筆跡,雖然隻有淺淺的一點兒,還是被他看到了。”
??“那筆跡是平王的?”
??“痕跡很淡,看不出。當年此案不少人提出過異議,也審查過幾次,因為外祖父為人忠正耿直,大家都覺得他不會這麽做,但那證據實在太‘真’了,明明白白地印著外祖父的官印,要是有人硬抹去先前的印記的話,多少都會留下些痕跡的,可那文書上卻一點兒也看不出來。”
??“就不能想辦法複原麽?”
??“沒那麽簡單,當初沒查出來匆匆結案,還有個重要原因——平王他娘是貴妃,正得寵,他舅舅又是武將,手裏握有一部分兵權,二人將他力保了下來。”
??“一個小小的尚書沒什麽背景,怎麽鬥得過他們。”
??汪小溪自嘲一笑,“估計平王想不到,隔了這麽多年,居然還會有人去翻騰這件案子,梁文道因此特地出去找了兩個精通奇技的能人,想看看有沒有什麽法子恢複。”
??餘魚心想這個梁文道不但人細心,做事還挺執著的,是個好官。
??“誰知不過隔了兩天,那卷宗竟然從庫裏不翼而飛了。”
??餘魚先是詫異,隨即了然。不用說,定是有人把消息給露出去了,平王得知後害怕東窗事發,急於派人銷毀證據。
??好比正要咬餌的肥魚,嘴都張開了,關鍵時刻卻突然縮回去了,最可恨的是餌還沒了,餘魚聽著都不甘心,何況主管此事的梁文道了,三把火還沒燒起來就被人擺了一道,能不鬱悶麽!
??他鐵了心勢必要查到底,當然,也不隻是因為年輕氣盛,首先追回卷宗本來就是他職責所在,第二他母親那邊和太後的娘家還沾親帶故,梁文道自然是要為皇上考慮的,警惕平王的一舉一動理所應當。
??於公於私,這事都要弄個水落石出。
??卷宗失竊蹊蹺,大理寺的庫房守衛森嚴,不是普通人能隨便進去的,要想神不知鬼不覺帶走卷宗就更不可能。
??梁文道仔細訊問了門口值班的守衛,兩輪守衛卻都言之鑿鑿地回憶說這兩日絕對沒有外人進出,梁文道百思不得其解,想了兩天也沒想明白。
??他娘看他整日鬱鬱,怕他憋出病來,硬拉他去看大戲,梁文道對這不感興趣,聽著戲子咿咿呀呀唱得更心煩,便起身想走,卻被他娘拽住不許,一拉一扯間,他一回頭看著戲台子上因戴著麵具錯認了對方的一對男女,突然一拍大腿。
??急匆匆趕回了大理寺,再次詢問守衛,守衛一口咬定沒有外人進出過密室,梁文道問:“那我進出過沒有?”
??守衛聽了一臉茫然,心說你自己進沒進出過自己不知道?還問我?當然嘴上不敢這麽說:“……那有啊,大人這幾日不是正在查汪國聲一案的卷宗嘛,進出過兩次的。”
??餘魚明白了:“是有人戴著梁文道的‘麵具’大搖大擺地從庫房裏取走了卷宗!”
??“沒錯,之後梁文道為了查易容術,接觸到了一些江湖人,還聽說了一些有意思的江湖傳聞,比如玲瓏碧落的傳說和養玉人的滅門,比如順州知府的妹子是平王的小妾,知府剝削百姓,還指使張家斂財,那些錢最後卻不知所蹤……極樂閣和順州知府來往密切,極樂閣有幾位時常光顧的貴客卻是西戎的貴族,這些細節似乎和平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餘魚聽明白了,問:“所以梁文道一開始找你師父幫忙是以找回卷宗替你外祖父申冤為借口咯?”
??汪小溪頷首。
??餘魚搖頭,“平王傻呀,拿到偽證肯定早銷毀了,還留著給你們找?”
??汪小溪不語。
??餘魚心想,梁文道可真是能說會道,什麽誤打誤撞發現平王又要造反,分明是上邊這些年一直盯著他呢,要不然也不會翻汪國聲一案,還翻林龍飛的案將平王的親娘和舅舅抓起來了,從某種角度來說,上邊甚至是在“逼”平王再次謀反。
??梁文道彎彎繞繞說了這麽多,隻不過是想讓汪小溪他們更加信服平王不是什麽好東西,從而真心實意地替朝廷做暗探裏應外合扳倒他呢!
??這些事情,她都能看明白,汪小溪這麽聰明,能不知道?
??可話說回來,一方麵平王確實是他的仇人,另一方麵他自己應當也想進六扇門的,畢竟他本就是汪家的子孫,被迫流落江湖,骨子裏終究還是向往朝堂吧,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罷了。
??隻是有一點她想不通——梁文道既然這麽厲害,似乎對平王所做的一切了如指掌,還要汪小溪有什麽用?
??抬頭看向窗外,這會兒雨小了,變成了綿細的雨絲,天色不早,兩人吃完打包好,走出小店。
??餘魚剛撐開傘,汪小溪突然一把將涼皮塞到她手裏,拔腳就追:“……看見個熟人,你先回去。”
??“喂——”餘魚還沒來得及喊他拿傘,他的身影已經飛快地消失在巷子口。
??……
??“熟人”走得不快,好像故意吊著他似的,汪小溪挑了下嘴角,也不著急,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
??等到拐進個偏僻的死胡同,那人站定,掀開鬥篷上的兜帽,笑道:“汪少俠,好久不見。”
??汪小溪打量著他溝壑縱橫的老臉和標誌性的三角眼,謔笑:“找小爺什麽事?是皮又癢了,還是刀子沒挨夠?”
??單一添勉強一笑:“怎麽那小妖女沒跟過來?”
??汪小溪笑著吹吹指甲:“解決你,我一個人夠了。”
??單一添被他這話氣得臉皮一抽,還得擺出一副和顏悅色的樣子,心想不用你現在嘴硬得像死鴨子,待會兒就叫你傻眼。
??“汪少俠,我的目標不過是那小妖女,咱們倆本無冤無仇,你跟她又非親非故的,何必跟著瞎摻和傷了彼此的和氣?”
??“我跟你有什麽和氣?”汪小溪好笑道,“你引我過來不會就是為了說這些廢話吧?”
??“當然不是,我這次找您,是要說件大事的。”單一添語氣間忽然恭敬起來,“……汪少俠有所不知,咱們之前那番誤會,是大水衝了龍王廟,自家人不認得自家人了。”
??他盡量壓低聲音,把事先準備好的說辭如此這般地說了,尤其是汪月茹和平王兩心相悅那一段講的尤為詳細,汪小溪全程表情淡然,像在聽與自己無關的閑事。
??單一添說完,盯著他的眼睛:“所以,您其實是平王爺的兒子。”
??汪小溪嗤笑一聲:“單穀主,晚上沒少喝吧?幾個菜啊?”
??“這……”
??單一添遲疑,見汪小溪神色之中並無多少震驚,似乎完全不信他這套話,倒是意料之外,懷疑這小子是表麵故作鎮定,實際心裏已經慌了,畢竟任誰聽說了這事第一個反應都會覺得太匪夷所思了!
??於是笑道:“您還真別不信,就您這身份,何必和一個妖女混在一處?等跟王爺成就了大業,想要什麽樣的女人得不到?”
??汪小溪抱著胳膊盯著他看了半晌,笑問:“這是誰想出的餿主意?胡謅八扯也要有個限度,給爺講天方夜譚呢?說書的火候差點兒,單穀主還得去茶館練練。”
??單一添舔舔嘴唇:“您要不信,看看這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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