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被人議論,汪小溪也不生氣,仍是笑嘻嘻地:“原來小爺這麽出名兒呢,連江湖雙璧之一的皎月公子都知道在下?”
??憐憐經曆了一番變故,現在接受能力極強,很快就麵對了這個事實,加上看白玉樓來氣,登時一拍桌子,替自己人說話:“賊怎麽了,賊還懂得江湖道義呢,不比白玉樓你個叛徒走狗強嗎,什麽皎月,我看分明就是個角瓜!”
??“噗!”
??林小木噴出一口茶,憐憐損人的技巧有待提高,或許可以跟汪小溪學習學習。
??眾人聽了這話,麵麵相覷,倒不是驚訝於白玉樓叛徒不叛徒的,而是——竟然還有年輕姑娘看不上白玉樓的?這可奇了!
??再仔細一看說話那姑娘是斬月樓的對家天一門掌門之女方憐憐,頓時都了然了。
??白玉樓連眼皮子都沒抬,把玩著手裏的扇子,憐憐被無視,怒道:“道貌岸然!都這時候了還裝,你說,陸伯伯中毒是不是也是你害的?”
??眾人一時都朝這邊看過來,目光中寫滿詫異。
??白玉樓終於看了她一眼,慢條斯理道:“方姑娘慎言,在下才剛到龍嘯山莊還沒有半個時辰,論嫌疑甚至比不上你。”
??“你!敢做不敢當,還是不是男人!”憐憐啐他。
??“敢問方姑娘,沒做要如何當?”
??“不是你……那就是你爹白敢先!白敢先不是早就到龍嘯山莊了麽?”
??白玉樓折扇在手裏一敲一敲的,麵色淡然鎮靜:“方姑娘,早到龍嘯山莊的可不止我爹一人,比他早到的人多了。何況,凡事都要講個證據,陸盟主中毒這麽大的事,你張嘴就給斷了案,似乎不太妥當,有失偏頗,就算方掌門現在在場,也不會讚同的。”
??眾人一聽紛紛點頭。
??憐憐方才說那話太得罪人,分明是把陸羽峰中毒之前到達山莊的門派都給裝進去了,有些人看向她的目光就不那麽友好了,再說江湖上誰不知道天一門和斬月樓是競爭的關係,她張口就來汙蔑對家,實在很難令人信服。
??甚至有人小聲嘀咕道:“要論嫌疑,方掌門也有!”
??憐憐聽了差點兒衝過去跟人打架,餘魚忙架住她,小聲道:“淡定,證據總會有的,沒有不透風的牆。”
??白玉樓衝她一笑:“娘子說得對,那我就等著娘子替我正名,還我清白了。”
??說罷飯也不吃,起身走了。
??連著來了這麽兩波,都是給人添堵的,憐憐摔下筷子賭氣:“不吃了!”
??餘魚想了想,還是說出自己先前的想法:“看白玉樓的神色,好像真不是他做的,而且現在對陸盟主動手,對斬月樓確實沒什麽好處。”
??“他說的話你也信?”
??憐憐愕然看向她,停頓了一下,遲疑道:“餘魚,你不會真想嫁到斬月樓吧?”
??“哪兒能!”餘魚想也不想地否認,又琢磨起其他疑點來。
??憐憐還想說什麽,看她狀若沉思,完全沒覺得自己替白玉樓說話有什麽不妥,終究沒作聲,一頓飯吃得七零八落,胡亂填飽了肚子,幾人各自回房休息。
??躺了休息了一會兒,餘魚想起方才吃的一道蔥爆羊肉嫩而不生,香卻不膻,便想趁著時辰還早,去找李大廚取取經。
??忙活完了前廳眾人的晚飯,此時後廚清閑了下來,有人在抓空吃飯,有的在備明日的用料。
??門檻上坐著個三十來歲的男子,一邊端著碗吃飯一邊在指揮兩個小丫頭拌肉餡兒。
??“順著一個方向攪,別換手,哎你幹嘛呢!說了多少次了後放香油,要不味兒就不對了,怎麽還記不住!”
??小丫頭被訓斥嚇得一縮手,差點兒打翻了香油瓶子。
??“真是……笨手笨腳的!”
??男子回過頭來,見一個不認識的姑娘站在麵前看自己,看穿著像是山莊裏的客人,隻是不知道跑到後廚來做什麽,忙起身,手裏的碗端著也不是,轉身送回去更不是:“那個……姑娘有何吩咐?”
??餘魚笑問,“請問李大廚在嗎?”
??男子架著筷子“嗐”了一聲,“廚房就在下一個姓李,大廚稱不上,做飯有些心得罷了……姑娘找我有啥事兒?”
??餘魚沒想到李大廚居然是個眉目疏朗的年輕男人,她還以為能稱得上大廚的,多少也得四五十歲了,畢竟廚藝這種東西是熟能生巧的技能,日子越久越精。
??心下更加佩服:“李大廚廚藝精湛,我想請教下,羊肉做之前要怎麽處理才能徹底去膻?”
??“姑娘也對做菜感興趣?”
??李大廚一提到做菜,臉上神采飛揚:“羊肉去膻辦法多得是,水泡兩個時辰,或者淋一碗底兒醋都行,我這回使的是橘子皮……之前吃橘子剩下的,曬幹了用處多,跟羊肉一起煮,隻去膻不去香,去燥還健脾,絕了!”
??餘魚問道:“鴨肉也可以這樣做麽?”
??“鴨肉和羊肉又不同,一個是腥,一個是膻,做鴨子有個簡單的辦法,姑娘洗完米後水別倒,用那淘米水把鴨子浸上小半個時辰,包管什麽腥味都沒了!”
??餘魚一一記下,李大廚很熱情,又主動跟她說了幾個別的做飯小竅門,餘魚看他還端著飯碗,不好意思一直問,便笑著告辭:“多謝李大廚,再有不明白的地方恐怕還得來打擾你,到時候可千萬別嫌我煩。”
??李大廚豪爽地一擺手:“哪裏話,小事兒,有不懂的盡管來,姑娘別嫌棄這後廚火氣連天的就成!”
??餘魚剛轉身,背後李大廚的大嗓門又亮開了,“王五你怎麽回事兒啊!菜提前這麽早就給切出來了,顯你勤快是吧?明個兒早上不都蔫巴了!”
??餘魚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個被罵的王五放下菜盆,正唯唯諾諾地道歉,在前廳見過一麵的張師傅走了過來,打圓場道:“好了好了,別要求這麽嚴,蔫了也沒什麽,一炒看不出來的……再說這孩子才十三,樁樁件件的哪能記得那麽清楚。”
??“十三還小嘛,我十三的時候都做副廚跟著大廚做席麵了!”
??李大廚說著,放下吃了一半的飯,跟王五耳提麵命去了:“你別小看了做菜,這東西就和盟主他們練功夫是一個道理,失之毫厘,味道差之千裏,光有了架子不行,還得有實在東西,你小子現在是連架子都擺不好看!”
??李大廚一邊說著,一邊手把手地教他,有師父在身後指點,王五更加緊張,一個哆嗦就切歪了,又惹來李大廚一頓臭罵,王五一縮脖,看那樣子都快哭了。
??餘魚忍不住彎了嘴角,這場景似曾相識,隻不過師父罵自己的時候沒有這般直接,都要在話裏繞個彎,虧得她能聽懂——也不知道她此時收沒收到自己寫的信。
??沿著甬路往回走,一路景色宜人,既然都出來了,幹脆順便逛逛園子。
??龍嘯山莊實在太大,餘魚晃了一個時辰有餘,不過才逛完了七八處,眼看天色暗了下來,便往回折返,經過一個偏僻的院子時,卻突然聽到假山後邊有細細的抽泣聲。
??江湖門派又沒有後宮深院,高門內鬥的,誰大晚上的偷偷跑來這裏哭?
??餘魚在門口站住腳,一時糾結著上不上前去問一下,萬一人家就想自己安靜的發泄一下呢?正猶豫著,那人自己走出來了,一看還是個熟麵孔,正是先前廚房裏頭挨罵的那個王五。
??王五沒想到這麽偏僻的地方還能碰見人,嚇了一跳,忙抬起袖子抹了把臉,想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過去。
??“站住。”
??餘魚繞到他前麵,見這小少年眼皮子腫著挺高,問他:“為什麽一個人跑到這裏來哭?”
??並不是她多管閑事,隻是覺得,王五年紀尚小,心性不定,可能還理解不了李大廚對他的用心良苦,李大廚是個熱心直爽的人,若他的一番苦心反倒遭人記恨就不好了,她是過來人,既然碰見了就不能袖手旁觀,便打算提點這小子兩句。
??王五被她攔下,索性自暴自棄地坐在一塊大石上,揉著發燙的眼皮不吭聲,好像鐵了心裝啞巴。
??餘魚心想要是還對付不了你一個小孩,這十七年算白活了,於是故意道:“是不是因為李大廚罵了你,你心裏不服氣?”
??“不是!”王五果然被她激得開了口,飛快地否認。
??“哦?”餘魚也在他身邊坐下,繼續挑撥離間:“方才我都看見了,你不過是切錯了兩刀菜,李大廚就張嘴罵人,當著那麽多人的麵,至於麽,簡直太可惡了!”
??“不許你說我師父!”
??王五情緒突然激動起來,猛地站起身看著她:“你懂什麽!師父、師父他是為了我好,看我手笨,跟著著急,家裏的小店是爹娘留給我和弟弟唯一的念想了,我再不出師掙錢就隻能賣掉了……”
??王五說著,似乎想到了什麽傷心事,“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不同於方才的低聲抽泣,這回是徹底不管不顧地發泄出來了。
??餘魚看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遞給他一塊手帕。
??王五接過捂著臉,“師父肯收我這種資質差的,我之前都不敢想,現在不僅能學東西,還有月錢拿,我都很知足了。”
??“這麽說你不是因為李大廚罵你而感到委屈了?”
??“當然了!”
??“那是因為什麽?”
??她不是刨根問底的人,但王五這天崩地裂的哭法,實在令人擔憂。
??王五被她問得一窒,轉為斷斷續續的抽泣,半晌,才道:“我、我不爭氣,師父對我那麽好,我對不住他……”
??原來是這個緣故,餘魚笑了笑,使勁一拍他肩膀,鼓勵道:“說什麽對不住,學然後知不足,你能有這個上進心,已經很爭氣了!”
??“真、真的嗎?”王五兩個核桃眼哭得都快睜不開了。
??“當然了,你為了守家業苦學廚藝,還能掙錢養弟弟,不光你師父,你爹娘也會為你感到驕傲的!”
??王五呆呆地看著她:“……謝謝姐姐,我一定努力,我、我現在就去後廚練習!”
??說著匆匆起身,掩麵跑走了,餘魚欣慰地看著他的背影,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正在高興,假山後徐徐走出個人來:“你不該騙他。”
??餘魚扁嘴:“想不到你還有聽人牆角兒的癖好啊。”
??白玉樓笑著打開折扇,“有的人注定沒有天賦,再怎麽努力都沒用,你激勵他是出於好心,但激勵他去做不可能的事,就是辦了壞事。眼下他最該做的不是練習切菜,而是抓緊辭工,去幹點他擅長的營生。”
??餘魚不讚同,“不堅持怎麽知道不可能?”
??“王五已經來龍嘯山莊半年多了,還連個菜都切不好,你覺得他可以成為掌勺大廚?”
??白玉樓搖搖頭,“我看無望,寫寫菜譜倒不失為一條出路。”
??餘魚詫異地看著他:“這你都知道?”
??“我還知道平王府有管事來找過李大廚,開出了不菲的價格,可他一個連禦膳房都不肯入的人,又怎麽會入平王府。”
??餘魚默默地看著他。
??白玉樓奇怪,“怎麽了?”
??“……後廚這些雞毛蒜皮你也感興趣?”
??餘魚一邊說著,一邊充分發揮她的想象力——一身白衣的白玉樓瀟灑地一撩衣擺,蹲在雞架後探頭探腦地聽人八卦。
??平王和皇上的爭鬥,已經細節到連一個廚子都要搶了麽?
??白玉樓搖頭:“雞毛蒜皮裏頭可有大學問。”
??餘魚無言。
??他抬頭看看月亮,“天色不早了,娘子還是早些回房休息吧,那麽遠的路兩天半就趕到,一定累壞了。”
??餘魚看他笑意盈盈的,分明是在揶揄自己——幾人提前到了,累個半死卻毫無用處,不僅見不著陸盟主,連方圓的影兒也沒摸到,憐憐性急,在飯桌上失言透露出風聲還沒人信……想著就覺得憋屈,於是板起臉轉身就走。
??白玉樓長身玉立,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方收起折扇,與其一同收起的還有他嘴角的笑意:“陸羽峰情況如何?”
??一道黑影立即如飛鳥般從林中掠出,暗影抬起頭來:“回稟公子,陸羽峰一直未曾睜眼,晚飯送去了也沒吃,整個人都瘦脫了相,估計持續昏迷的狀態得有些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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