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談心
沐蘇月抬眸看向他，從他的目光之中，看到一抹柔光和糾結。他是因為這個，才糾結這麽久的吧。她很少在成明的神情和眼神之中看到這樣的目光。
“你說。”她道。
“炫陽集團的那位設計師，因為之前的事，受了不少負麵影響。”成明道。
沐蘇月是知道這種事情的，之前有聽Amy說過。她問向成明“我能幫上什麽忙？”
“你可以試著開導她。”成明說，他的目光移向馬路對麵的樹枝上，繼續道“如果你覺得很難，也可以拒絕。”
“我能去看看她嗎？”沐蘇月忽然問。她從來沒有見到過那位設計師，也從未想過會遇見。
她看過網上電視上，所有對於那位設計師的評論，都是不堪入目的措辭。
索性，她也就不看了。很早之前，也發生過這樣的爭議，那是父親去世之前，如山洪暴發式的不堪之語。她和母親隻能默默忍受，更加無法出麵反駁和澄清。
這個世界，所有人看到的有時候隻是事件的表麵，而本質，卻無人去聽，無人顧及。
而那些隨波逐流，一擁而上的人，往往未知全貌便出口傷人。沐蘇月再一次看到這樣的新聞，直接關了網，不再理會。也自然錯過了很多關於成宇的新聞。以及炫陽出麵‘致歉’的聲明。
“你明天下班之後，我再接你。今天太晚了。”成明開口道。
“好。”
她認真地點了點頭，抬眸之間與他的視線相對，兩人一下子皆沉默了下來。
成明率先移開視線，沐蘇月下意識地低頭看著地麵。
“問你個問題。”成明忽然開口道。
“嗯。”沐蘇月依舊低著腦袋，看著地麵的影子。
“等一切真相落定，你有什麽打算？”成明問。
“……嗯。”沐蘇月想了想，然後說“繼續生活在暮城，讓父親之前的公司再次成立，一邊打理公司，一邊照顧我媽。過平靜的生活。再也不想陷入到商場之間的爾虞我詐裏。”
“人生處處都是爾虞我詐。”成明直接對於她的說辭，潑了一盆冷水。沐蘇月砸了砸嘴，沉默不語，等待著他的後話，沒過多久，他的聲音再次道“但我們能做的，就是問心無愧。”
“嗯，我希望自己能夠設計出沐家獨有的品牌，成為出名的設計師。經營沐氏。或許，這與父親當時對我的期許有些不同，但我相信，他應該不會怪我的。”沐蘇月抬眸看向頭頂的夜空，星辰璀璨，月光柔和，樹影婆娑夾著清風，好似真的會有無聲的回音，在告訴她，你做的很好。
成明將一直手掌附到她頭頂，柔柔她的後腦，這個原本很是曖昧的動作，被他做得無比平常又正經，他道“他一定會以你為榮。”
沐蘇月看向他，露出淡淡的舒心笑容，然後說“等到了那時候，就開一場聚會，公布天下，我就是沐長烽的女兒，我爸爸並不是眾人想的那樣。”
“嗯。”成明輕揚起嘴角的一抹笑容，目光凝視著她，滿是柔和。
“那你呢？”沐蘇月反問道。
“我？”成明沒想到她會反過來問自己，輕笑了一下，才道“沒什麽所求的。”
他所求的，等真到了那個時候，會一一實現的吧，
看到一個人。慢慢成長，成為更好的自己，也挺好的。
“怎麽會？你就沒什麽期望嗎？”沐蘇月一臉疑問地看向成明，他也垂眸，看了她一眼，然後道“有。”
“那你剛剛說無所求？”沐蘇月繼續不解地問。
“人的期望分很多種。而我隻有一種。”成明忽然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無比認真地道。
看著他的眼神，沐蘇月忽然愣了愣，有些不敢再問。便立即轉移了話題“對了，下個星期的新品發布會是嗎？”
“嗯。”成明微微點頭。
“那時候周三。到時候我會看新聞的。”她道。
成明說“要不要看看樣品的圖片。”
再怎麽說，她也是有參與設計的一部分。
“我已經看過了，Amy給我看的。今天我們有一起用餐。”沐蘇月解釋。
樣品的圖片比設計稿還好看，而且圖片上的文案，剛好是用的她想出來的樣子撰寫的。
“之後的分紅我會按照初級設計師的標準給你。”成明道。
“啊？”沐蘇月呆滯地側頭看他，反應過來之後連忙擺手道“不用了，就隻是幫忙而已。我又沒做什麽，最大的功勞還是Amy。”
“那和這次的一起給。”成明麵對她的拒絕，好像無動於衷，又再次開口，語氣強勢，不容拒絕。
沐蘇月聽他如此說，瞥開視線，撓了撓側邊的頭發，有些不好意思。
她都已經離開成宇了，怎麽還好意思拿工資呢。於是，她猶豫了半天，又將視線移回來道：“你這樣發工資，成宇會不會資金不流通？”
成明輕笑出聲，對輕佻她道“就你一個，還不至於。”
“這也太不符合規矩了。”她低聲輕輕地嘟囔了一句。
“我的話就是規矩。”成明還是盡數聽進耳朵裏，對她回答道。
垂眸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時間，已經很晚了，對她道“好了，明天見。回去吧。”
“嗯，那…晚安。”沐蘇月對他揮了揮手，站到他對麵。
“晚安。”
成明依舊站在車門邊上，傾吐出這兩個字。
目送沐蘇月轉身，走進小區裏。直到沒了身影，他才轉身走到另一邊，拉開車門，鑽進車裏，啟動引擎。這一切動作，行雲流水。
車子行駛了一段路，忽然手機響了，他按下了接聽鍵。就聽到電話裏傳來凜冬倉促的聲音“老板，錢小小自殺了，不過還好搶救得及時。”
“把人看好。我現在過去。”成明神情凝重地掛完電話，將無線耳機取了下來，調轉車頭，走向另一條路，加快了速度。
成明趕到的時候，錢小小已經被重新送回單獨的病房，並且昏迷。
“老板，人沒事了。”凜冬小跑了過來，一臉自責的樣子。成明沒有責怪他的意思，隻是問“怎麽回事？”
“她趁保鏢出病房，不注意，直接打碎玻璃杯，劃開手腕。”凜冬開口解釋道。
成明走進病房，看了一眼，然後出來對凜冬道“同樣的事，我不希望有第二次，派人二十四小時貼身看護。”
“是，老板。”凜冬應著，忽然又道“對了，她似乎有些精神失常，老是說什麽，別逼我了，不是她幹的……之類的話。我懷疑……”
成明側首看向凜冬，眉頭輕微一抖，淡漠道“你是說，未必是她的本意？”
“嗯，我想應該是的。炫陽不止這一位設計師，這次的畫稿，原本她有設計自己的作品，但是被許深否決了。可是不知道什麽原因，又選了她作為這次產品的獨特設計師，因此裏麵有一兩件自己的設計作品。很明顯，她隻是一顆棋子而已。”凜冬說。
“連替罪羊都事先找好的。”成明冷笑了一下，沉默了。站在走廊的窗邊，看向醫院後院裏的植物。
“對了。”凜冬忽然想到了什麽似得，從一邊的椅子上拿出自己的平板。遞給成明，繼續道“這是她的資料。和沐小姐一個學校，設計學院。家庭背景很普通，在學校也是名副其實的乖學生。”
“許深有沒有去找她的家人？”成明問。
“有，不過沒找到。被我們的人提前轉移了。”凜冬回答。
“嗯。”成明略微點了點頭，目光看著花園裏坐在輪椅上的一個七八歲大樣子的小女孩。穿著藍色格子的病號服，她的手輕輕摸著一株花圃之中的薔薇，欲摘欲不摘的手指，有些猶豫。到最後，好像下定了決心，放棄了，她自己滑著輪椅，到達另一邊的通道進了住院病房區。
“老板，接下來怎麽辦？”凜冬見他沉默了半天沒有說話，站在他身後，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麽或者在沉思些什麽。
“看好人就行了。等這件事過去。再說。”成明終於將視線收了回來。說道。
凜冬對他做了個手勢，保證道“保證完成任務。”
“先走了。”
“嗯。”
成明踏著穩健的步伐走在長長的通道裏，經過電梯，下了樓。卻並沒有出醫院，而是去了另一邊的住院部。他走了進去，走在一樓長長的走道裏，腳步卻很是輕，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響。他停在最裏麵左邊倒數第二間病房門口，透過門口的縫隙可以看到裏麵的看護，正將輪椅上的女孩抱到床沿上。
女孩乖乖坐在那裏，很乖順地仍由著看護為她擦手，擦臉，嘴角很是歡快地說話，喋喋不休的樣子。
成明站在門房門口，許久，他才轉身離開。默默地又走了出去。
這是成家永遠的痛和錯誤。父親上一輩的恩怨留存下來的殘影，那個女孩原本已經夠大了，可身型依舊是孩子的樣子。
有些虧欠，你永遠都彌補不了，就算留存給後世，也無法抹平那些留存下來的記憶。
事物的本身，並不是想讓之消失退散，隨著時間的流逝，就會忘記。而是，明明知道它一直都在，卻無法真正的修補殘缺的那個口子，被人一碰，隻會隱隱作痛，或者，愈來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