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傅燃
時間一點點走過,晚冬凜冽。沐雲舟依靠傅燃這個名字,繼續生活,傅家獨子傅燃。原本也是一位富家公子,翩翩少年,隻因患上重病,從小就體弱,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外界對於他的評論,是躲在家裏的病態少年。於是抗不住病魔的他,安然地離開這個世界。傅家父母二人心痛不已,卻也無力挽回。
成家與傅家算是世交,成明見過傅燃幾次,他雖然不能外出,一直窩在家裏,但依然每次見麵,傅燃皆是一副坦然沒有喪氣的樣子,他很樂觀,也很想活下來。
再一次住進成家的私人醫院裏,恰好是沐雲舟獲救的前兩天。
他臨去世時,支開父母,拉著成明,哭了,向他說,他一點也不想死。成明看著他,心裏五味俱雜,很不是滋味,他的腦海中忽然閃現過一個念頭,可很快,又被打壓了下去,這個念頭對於傅燃來說,有些不公平確切的說,有些殘忍。
可看到他一臉哭著祈求,他最終還是艱難地問出口“如果,有個人能夠代替你繼續活著,你願意嗎?”
傅燃愣了愣,下一秒眼睛裏有一絲的亮光。於是連連點頭,沒有半點遲疑。
“即使是,舍去你這張臉?”成明問。
傅燃落寞了半分之久,才釋然輕笑了一下,抬眸對上成明的目光“將死之人,這副皮囊又算得了什麽。”
成明聽著,便沉默了。他輕輕地拍了拍傅燃的後背,許久才道,這種決定,還是得征求傅家父母的同意。
畢竟,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完整的來,還是完整的去,都不得自己。
傅家父母聽聞隨歎息傷痛,卻也很是征求傅燃的意願。畢竟,他從未征求過父母什麽。傅燃,在傅家父母眼裏,算得上是乖乖男孩的形象。
病房的夜晚有些蕭冷,深夜空中浮現一輪冷月,散打著皎潔柔和的光,透過窗簾的間隙映射到漆黑的病房裏。
此刻,隻有沐雲舟一個人在病床上休息,沐蘇月回了住處,成明和凜冬也有事要忙,門外隻有保鏢。而他也不需要再有人看護,身上的傷口漸漸愈合,結痂,痂落留下的隻是淡淡的傷疤,那些身體上的傷疤,他沒有用藥,刻意留下來,時時刻刻提醒自己這傷疤背後的緣由。
沐雲舟,不對!是傅燃。傅燃再一次從噩夢中驚醒,全身是汗,他的目光帶著驚恐,在漆黑的空間裏顯得十分明亮。微微的喘息過後,他緩了緩,下了床。他慢慢地走進浴室,清洗了一下自己的臉頰,看著自己在鏡子前的這張臉,陌生得完全沒有之前的影子。
許久之後,他才從浴室走出來,坐在床沿上,目光暗淡,垂眸,不經意間瞥到了床頭櫃上的那封信,是原先的傅燃臨去世之前寫的給他的。成明給他身份證的時候,也順手將信給了他。隻是,他遲遲猶豫著沒有看而已。
傅燃伸手將桌上的台燈打開,拿過信,緩緩地拆開。完整的一張宣紙,用鋼筆寫了滿滿的一頁。筆跡工整略微潦草,遊絲如水,波瀾之中帶著一絲絲平靜和淺淺的氣息。字如其人,一生無波無瀾,安然自來去,不留息與塵。
傅燃看完整封信,又將它照著原來的折痕一一折了回去。大致的意思概括完,隻有短短的六個字:請繼續活下去。
他心裏翻起陣陣漣漪,不是一路感恩就能說的清道得明的。
然而,也夾雜著一些無力和自我懷疑。他連自己都不確定,能不能代替他過得更好。
現在的他,是新的他,現在的傅燃,也是新的傅燃。
有些人,他們注定是要被上帝收走的,但在被收走之前,依然會有人替你而活。無論你相不相信,但這是真的存在。
傅燃接下來的日子,由傅家父母照顧。沐蘇月也就放心了許多,但依然下班之後花半個小時的時間陪著他。然後又照著原路返回。
進入一月份,沐蘇月終於好說歹說,將母親從月城接了回來。將她接到了父親留給她們唯一一套私人財產的房子裏。
她臨時請了家政清潔,將家裏裏裏外外完全的清理了一番。
沐蘇月和母親蘇覺走到這座屋子裏,蘇覺目光慢悠悠地圍著這座房子打量了一圈,目光含淚。
“媽,以後,我們就住在這裏。”沐蘇月走了過去,輕言開口。挽著蘇覺的手,另一隻手去擦她的眼淚。
“這真是你爸留下來的?”蘇覺還是有些不相信。當年他所有的財產,都被拿去還債了。
“嗯。”沐蘇月看著她,重重地很是確定地點頭。
“長烽,我們回來了。”蘇覺走到陽台上站在護欄邊,目光盯著遠遠的天穹,緩緩地低語了一聲。
轉眼之間三年,暮城的變化很大,所有的東西,人,事物都很陌生。唯獨這座城市給她們帶來的情感沒有變,還是一樣熟悉。
人們對一座城市的情感,往往是由然而生的,無論離開多久,在回到這裏。依然會有熟悉的感覺,是歸屬。像風將落葉吹到遠方,又將它席卷回來。落葉歸根,不過如是。
小年的時候,傅燃剛好出院,成明臨時出差。自從上次,他就再也沒有來過醫院。像是自覺回避,也像是自我抗拒。總之,無論是什麽,他好像都沒有明顯的情緒。
沐蘇月來醫院幫他收拾行李,正巧碰上傅家父母。
兩人看上去已是中年,但人卻十分隨和親切。
“伯父,伯母。”沐蘇月走上前,禮貌地向他們打了聲招呼。
“你叫蘇月?是吧。”傅母走到她跟前,對她和藹一笑,問道。沐蘇月點了點頭。
“這段時間你跑來跑去,辛苦了。”傅母握著她的手,語重心長。
沐蘇月一時間有些不適應,看了一眼傅燃,將視線移到傅母身上,莞爾道“沒,應該的。”
傅燃走了過來,對傅母笑了笑,做了個手語,似說“媽,你可別嚇到蘇月”
經過這麽久,也算是彼此了解了一些,既然決定要做傅燃,那麽對待他的家人,也應該要像對待自己的家人一樣。
“瞧你緊張的。”傅母見傅燃如此,心裏到樂開了花。
傅燃對她笑了笑,伸手拉著沐蘇月走到一邊的,床沿上都是衣物。
“雲……傅,傅燃,我幫你吧。”沐蘇月喊慣了他雲舟,忽然換個名字有些不習慣。好在話音未落,她及時糾正了過來。著手將床沿上的衣物一一整理好。
將行李收拾好,辦完出院手續。傅燃父母便拿著行李率先走出了門。沐蘇月和傅燃走在後麵。兩個人並肩,經過剛剛她的不小心,使得此刻有些尷尬。
傅燃在將要出醫院的門邊,輕拍了一下她的肩,做著手語道“你不必介意。如果實在不習慣。私下裏喊我原來的名字也可以。”
沐蘇月搖了搖頭,對他道“沒有,會慢慢習慣的,傅燃傅燃傅燃,多喊幾次就好啦。”
傅燃對她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頭。兩個人繼續往前走。
走到路邊,沐蘇月剛準備跟傅燃告別,傅母就走過來對她道“跟我們一起吃小年飯吧。燃燃第一天出院,有你陪著,他會很開心的。”
“……呃,我……”沐蘇月原本想拒絕,但看到傅燃那雙充滿期待的眼神看著她,她一時間又有些猶豫了,然後嘴上就不忍心拒絕他道“……好的。”
上車前她跟蘇覺打了通電話,說是臨時被邀約去了朋友家裏吃小年飯,晚上再回去陪蘇覺。蘇覺答應了。
傅家在暮城靠近中山公園邊的佳苑小區的一棟別墅裏。別墅分為上下兩層。一樓大廳與左邊的廚房和餐廳相連。右邊過道處是主臥室以及書房,樓上是傅燃的房間和幾間客房。
整個裝修得溫馨簡約之中又不失格調。溫暖而舒適,是宜家的戶型。
房子裏的傭人不多餘十個,可處處規整,隨和。
“太太,先生,少爺。這位是……”走過來一位年長一些的將近五十來歲的婦人。她聲音很輕,語氣明顯有些不足,說話也是斷斷續續的。
“餘媽,這是沐小姐。”傅母溫聲笑顏地向她介紹。
“您好。”沐蘇月微微朝餘媽頷首道,以示禮貌尊敬。
“沐小姐好。”餘媽回禮道。
“先讓廚房準備午飯吧。”傅父對餘媽說。
“好的,先生。”
傅母朝傅燃道“先上樓休息一會啊,等下下樓吃飯。”
傅燃點點頭,看了一眼沐蘇月,拉著她的手正準備上樓,沐蘇月見他如此,立馬伸手製止道“等等等等一下,這樣不好吧?”
“我們家沒那麽多規矩。”傅母見她這樣緊張得話都說不利索,笑出了聲,對她解釋道。
傅燃對她眨了下眼睛,目光之中也閃過一絲笑意,繼續將她拉上樓。
傅母將視線定格在兩人上樓的身影上,目光含笑盈盈。
轉過身,傅父坐在沙發上,有些沉思。
“在想什麽呢?”
“沒什麽。”
“我還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收起來啊。無論怎樣,這是燃燃的意思,既然如此,我們能做的就隻有成全。況且,那孩子,品性上佳,即如此,他就是燃燃,看著那張熟悉的臉,就像他從未離開過一樣。”傅母說道最後,忽然之間有些傷感起來。
“不提了。”傅父見她如此,張口道。
事已成定局,這也許就是最好不過的安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