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看爹爹?
同伴們相互叫醒之後, 他們都聚集到一片距離那些還沒徹底死去的妖魔獸遠一些的地方。
他們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傷,他們又……失去了兩個同伴, 南榮慎和白虎。
好在溫蓉蓉又用馭靈契, 救了白鮫之外其他兩個鮫人,一男一女,女的正是之前溫蓉蓉在浮生船上看的那個紅鮫人, 男的是藍色。
經歷了一場劫後餘生, 他們都沒有心情去想什麼太過美麗夢幻的名字,新的鮫人成員, 被簡單粗暴地命名為小紅和小藍。
「是你要讓南榮慎去獻祭嗎?」
齊滿月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了溫蓉蓉這個問題。
「當時他背著你, 除了你……也沒有人能夠讓他那麼義無反顧地進入棺材。」
溫蓉蓉面色有些蒼白, 之前找回了自己的部分記憶, 和被封存的零碎神魂, 離體太久了, 融合得不太好,因此她現在很難受。
和眾人說話都像是隔著一層水幕似的,不真切。
「是我。」
溫蓉蓉點點頭。
「為什麼?」
齊滿月猛地站起, 但很快因為體力不支, 又跌坐回黃沙里。
溫蓉蓉以為她質問自己為什麼要南榮慎去送死, 想著要怎麼和他們解釋, 火炎陣只能用同龍魂融合的辦法出陣, 那也是對南榮慎身上魔氣最好的淬洗。
但是她還沒開口,齊滿月狠狠一砸地面, 拳頭砸進黃沙里, 「我也可以, 你為什麼不要我去?
!」
「明明我也是火靈根!」
「明明我們說好了,誰也不獻祭!」
齊滿月眼圈發紅, 其實到了絕境,她也不是沒有想過,若是墓室之中的棺木沒有毀去就好了。
她寧願獻祭,也不想看同伴們遭難。
但是齊滿月不知道,墓穴毀去之後,只要躺進棺木裡面以火靈力催動符文,作用也是一樣的,依舊能夠獻祭出陣,否則她早就去了。
「他沒有獻祭,」
溫蓉蓉神色有些複雜地撐了下自己的頭,「他身上魔氣太重,本來是無法消除的,可是妖樹為他注入了木靈之力,撐到這裡,再經由龍魂淬洗融合,便能徹底除去魔氣。」
「那對他來說是機緣。」
溫蓉蓉看著齊滿月,「龍魂的淬洗是能將神魂撕裂的,你身體里沒有木靈之力,你進去才是獻祭。」
溫蓉蓉話音落下,圍坐在一起的眾人沉默片刻,嵇若開口問溫蓉蓉,「可是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在熔岩山洞裡面奔跑的時候,你也能精準地找到方向。」
嵇若說:「我沒有其他的意思,就是單純的好奇。」
他們都看向溫蓉蓉,確確實實誰也沒有懷疑溫蓉蓉的意思,就是純粹好奇,她為什麼知道這些,為什麼之前不說。
溫蓉蓉恢復了一些關於自己的記憶,也知道了這陣法和幕後之人的目的,但是……她現在還不能說。
她正要硬著頭皮先編一下,突然間黃沙里鑽出了數不清的白骨爪。
這些白骨爪抓住了那些死去的水中妖魔屍身,迅速拖入黃沙之中。
眾人登時警覺地進入了備戰狀態。
連新加入眾人的三隻鮫人,還有一隻倖存的焱嘯鼠,都和眾人同步對外。
只有溫蓉蓉半點沒有緊張之態,安慰眾人說:「這些白骨不吃活物,放心吧。」
果然那些苟延殘喘到處亂爬企圖逃跑的,還活著的妖魔,沒有受到白骨的攻擊。
眾人的身邊也沒有白骨爪冒出來。
「你有事情瞞著我們。」
迎春不帶任何惡意地,用一種篤定的語氣問:「你怎麼知道這些白骨不吃活人?」
因為她在這裡待了好幾年。
溫蓉蓉險些順嘴溜出來,可是溜出來就更不好解釋。
況且她也不能這時候解釋。
就在這時,他們身後黃沙陷落,呈現出漆黑的地洞和石階,眾人又一致用武器對著那裡,溫蓉蓉這一次也開始後頸皮發緊。
很快,眾人一路上念叨八百次,恨得牙痒痒又根本猜不透的那個人,現身了。
「諸位日安,」雲無常順著地洞石階走出地底。
看向圍坐在一起的人,有些欣慰地笑笑,語調平穩的像是在對一群老朋友打招呼。
「活著的人還不少,很不錯。」
嵇若率先眯起眼,手指在袖中摸到了他在其他陣中,都未曾用到過的拘魂鼎。
準備雲無常動手,他就祭出這鼎。
因為他在雲無常的身上,嗅到了毫不遮掩的衝天鬼氣。
「你究竟要做什麼?」
齊滿月斬魔刀在身前一橫,凶神惡煞地問。
她本來活的就不太精緻,折騰得這一路,連半點女子的柔軟都沒了,本就英氣明艷的眉宇間,只剩一片英姿颯爽。
雲無常卻只是淡淡的,用一種近乎包容的視線看著眾人,對著始終沒有對著他轉過頭的溫蓉蓉,溫柔叫道:「蓉蓉,怎麼不看爹爹?」
。
溫蓉蓉整個人成了一棵枯木。
同伴們的視線再度看向她,她慢慢轉過來,舔了舔嘴唇,千言萬語,不知道從何說起。
難道她要告訴這些生死相依的同伴們,這大陣這陰謀,她也有份,她也摻和了一腳嗎?
雖然她是毫無記憶,在被隱瞞真實目的的情況下參與,那也是參與。
「他在發瘋,說什麼玩意?」
迎春把面色難看的溫蓉蓉護到身後。
雲無常挑眉,繼續說:「蓉蓉,你交了一些很好的朋友,爹爹很欣慰。」
「你少挑撥離間,你覺得我們會相信?
缺女兒自己生去!」
蛇女眯著眼,豎瞳透著挺唬人的陰狠,「我們早就看透了你的伎倆,別裝神弄鬼,我看你也不像幕後主使,你就是個狗腿子吧?
你的主人呢?」
溫蓉蓉看著維護她的同伴們,感動得險些哇地一聲哭出來。
雲無常並不介意這些人的冒犯,而是繼續對溫蓉蓉說:「蓉蓉,過來,回家了,你不想回去看看嗎?」
「你養的骷髏鬼們,都很想你。」
「爹爹也很想你,還有你父親,他也急著見你。」
雲無常像一個招待女兒帶回來的朋友的老父親,對溫蓉蓉說:「把你的朋友們也一起帶進來吧。」
他說著,也沒給溫蓉蓉反應的時間,直接一抬臂,黃沙四起,鬼氣衝天,眾人腳下的地面登時陷落,不由他們反應的坍塌,跌落向一片未知的漆黑。
溫蓉蓉在下落的途中,才被林仙和點翠護住,就被雲無常化為的黑氣給捲走了。
「小姐!」
「小姐——」
兩個妖奴撕心裂肺地喊,卻根本再不見溫蓉蓉的身影。
眾人下意識地拉扯住彼此,像每一次出現危險的時候,就算前路再怎麼兇險,至少死也要死在一起。
然後他們很快一同跌落在一片漆黑堅硬的地方。
他們自然毫髮無傷,畢竟他們個個都不是普通人。
不過還沒等他們全都從地上爬起來,周遭驟然亮起來,他們看清了他們身處的是一間牢房。
而不僅他們身處的地方是牢房,從牢房的黑柵欄看出去,這裡是一個龐大的,一眼看不到邊際的地牢。
數不清的牢房鱗次櫛比地排列,其中關押著的,是各種各樣,早已經在世間絕跡的凶煞惡鬼。
惡鬼們察覺到有生魂入內,頓時瘋狂地開始撞擊牢房。
奈何這牢房也不知是什麼材質,莫說這些惡鬼根本出不來,他們大張著嘴,引頸長嚎的聲音,也半點透不出來。
「這裡很安全,你們不用擔心,好好休息。」
溫蓉蓉從不遠處的黑暗拐角走出來。
「小姐!」
「小姐,你沒事吧?」
點翠和林仙第一時間衝過來,這一次齊滿月和嵇若、迎春他們,稍稍遲疑了一下,便也走了過來。
那些剛剛化為人形的鮫人,還不能自如行走,坐在不遠處看向這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別告訴我,都走到這裡了,你和雲無常是一夥的?
!」
齊滿月質問之後,嵇若也說:「他說他是你爹,你爹不是虛羅門宗主嗎?
妖族妖樹也是……雲無常還說你有個父親,你究竟有幾個好父親?」
「溫樓主,你真的需要解釋一下。」
迎春最後說。
溫蓉蓉腦殼子疼,腦瓤子也跟著一起疼。
但還是撿著能說的說:「這裡是黃泉鬼域,也是黃沙陣。」
溫蓉蓉看著眾人,視線很緩慢地朝著遠處的黑暗轉了下,然後又慢慢轉回來。
她不知道人的眼睛能夠表達多少種情緒,但是她這一刻是真的希望,自己能像她在身體里另一個魂魄那裡所窺知到的,那世界的霸總一樣。
一隻眼睛能盛下三分涼薄,四分譏笑,五分漫不經心,好把她不能說的那些無奈、恐懼和堅定,都準確地傳達給她的同伴。
只能賭一把她的同伴們和她的默契程度。
她慢慢地說,「這裡是關押惡鬼的地獄,你們只管好吃好喝好享受。」
眾人沉默和溫蓉蓉在牢房內外對視。
真的人,當然不能憑藉一眼,表達出那麼多的情緒,片刻后,迎春問了一個問題。
「你這次的兩個爹,是現認的嗎?」
是現認的,就代表和妖樹一樣,是為了同伴不得不認。
溫蓉蓉眼睛一亮,雖然爹是老早就有,可這不失為一個很好的傳遞共同信念的辦法,不過她沒有吭聲,而是飛快地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