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黛清
臨死前，容嬪喂下她禦賜的毒藥，狠狠將她踩在腳下。
“黛清，你算的了天命又如何，有沒有告訴過你，這世上最難算的，是人心。”
是了，她用壽命窺見天機，唯有人心堪不破。
隻是這道理她臨死時才懂。
她因劇痛十指抓地，指甲外翻，鮮血淋漓卻不自知，她吐出一口黑血。
“我不叫黛清，我本名……迦南，乃靈族之女，萬物歸元……”
她本生在那片遼闊的草原，卻因北凜國的入侵不得不作為停戰的禮品來到這人情涼薄，爾虞我詐之地。
她本能預言未來，卻因錯付帝王，折損壽命，低眉順眼，最後卻淪落如此下場。
她恨，痛恨過去的天真，倘若重來一次，她定要時時告誡自己，休要動情。
意識漸漸渙散，黛清閉上了眼睛。
……
“……伽南，迦南！”
有人用力推她的身子，她睜開眼，少彤正擔憂地看著她。
“你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一會你便要上去鬥獸祭舞了，可千萬要打起精神別出什麽差錯，這次我們靈族存亡與否全在你身上。”
少彤？
她怔住。
少彤不是在遠在南域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她看向四周，隻見恢宏的宮殿金碧輝煌，由十二根巨大的柱子支撐起來，有序地從門口延到最裏。
而最裏側的高台之上，男人龍袍在身，長眸緩緩掃過下方，不怒自威。
她止不住地顫抖，雲慎寒……
一曲罷了，靈族長老走到大殿中央。
“皇上，為了表示靈族和戰的誠意，我們還準備了一份禮物送給您。”
隻見八人合力將一巨型物抬來，上麵由白布罩著，隱隱傳出野獸低沉的吼叫。
雲慎寒眉頭微蹙。
長老故作懸疑，將白布掀開，隻見一頭巨獸匍匐其中，以攻擊的姿態怒吼，尖利的牙齒使人畏懼。
在場的眾人不由後退，“這，這是什麽？！”
雲慎寒眯眼，語調冷了幾分，“你在挑釁？”
她呆滯地看著這一幕，多麽熟悉的場景……可她不是死了嗎，為什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她看著自己的雙手，不知所措。
是真的，不是夢……
“陛下息怒，此獸名為獅，是我們送給您的禮物之一，還有另一樣。”
少彤推她，“迦南，到你了，快去呀。”
她在失神中被推了上去。
這時候的迦南還尚為青澀，一頭墨發束起，眉眼間已隱隱有了長開跡象，尤其一雙眸子與中原人大不相同，清澈地仿佛藏了一汪泉水，如鴉羽般的睫毛微微顫抖，顰笑間都帶著幾分嫵媚。
雲慎寒看見她的一瞬，眼神頓時變得火熱。
見迦南上台，長老呼出一口氣，又道，“陛下，這就是我們為您準備的第二個禮物，鬥獸祭舞。”
是了，與她印象中的一樣，當年她被選為祭品送給北凜帝王雲慎寒，在籠中以舞鬥獅，驚豔四方。
雲慎寒當即封她為妃，當夜寵幸，得知她有窺天之術後更加寵愛。
可那一切都隻不過是他演出的假象。
“鬥獸祭舞？”雲慎寒似乎來了興致。
“正是。我們的靈族之女將在一隘之籠中一邊跳舞，一邊鬥獅。”
嘩然一片。
眾人紛紛感慨，這怎麽可能？
此獸樣貌如此凶猛，男人見了尚且膽寒，怎麽可能一邊跳舞一邊鬥獅呢？！
她的注意力隻放在雲慎寒身上，盡管此刻他高高在上，看似遙不可及，但她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對自己說的每一句甜言蜜語。
——這一仗打贏了，朕便封你為後，阿清，一國榮衰都在你。
對迦南來說，靈族存亡在她，北凜榮衰也在她……
她苦笑一聲，彎腰脫下了鞋子，在眾人麵前露出一雙玉腳。
既然如此，那便讓一切在開始中結束。
步入籠中，她背對著雲慎寒，這抹青黛色的身影在巨獸的對比下顯得異常單薄，不知為何，竟隱隱刺痛了雲慎寒的心。
他微怔，他怎麽會……
隻見迦南毫不畏懼地站在籠外，不論她是否在夢中，這一天對她而言都是噩夢的開始，她不會讓一切重蹈覆轍。
她回眸瞧了眼雲慎寒——她曾深愛的男子，並非因他帝王的無上權貴，並非因他一副皮囊，隻因他曾走進了她孤獨無助的心裏。
“陛下……”
這一眼，竟視死如歸。
“慢。”
迦南打開籠子的手一頓，“陛下？”
“你叫什麽名字？”
她一愣，她印象中雲慎寒是臨幸她的當晚詢問她的名字，而不是現在。
“迦南。”
雲慎寒緊緊盯著她，“朕是不是見過你？”
她心一緊，毅然打開籠子，“沒有，陛下認錯人了。”
在她踏入牢籠中的一瞬間，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氣，同時，馬頭琴，胡笳，托布秀爾，雅托噶的樂器聲緩緩響起。
鼓點悠悠，她甩開袖子，仿佛一個信號，樂器聲逐層加強，而她如雲端仙子翩然起舞。
巨獸緊盯著她，突然撲了上來。
就連雲慎寒都跟著心一緊，隻見迦南不慌不亂地旋身，輕盈躲過獅子的攻擊。
“好！”
百官看呆了，嬪妃們也不例外，隻有許貴妃麵色凝重。
“娘娘，您看此女？”許貴妃拿著薄扇掩麵，對皇後娘娘低聲詢問。
皇後娘娘隻微微一笑，威儀大方。
“巴東巫山，窈窕神女，妹妹，今日你我光輝合起來，恐都不及此女半分。”
曲聲逐漸激昂起來，如大戰之前，萬軍長嘶。
獅子也仿佛受了刺激般攻擊越發猛烈，有幾次都險些傷到迦南，都被她堪堪躲過。
美人與猛獸的衝擊讓眾人的視線全部緊盯在她身上。
差不多了。
待一曲終了，便是一切結束的時候。
迦南的動作逐漸慢了下來，心中竟有一絲解脫之情。
如果這樣能彌補她過去的無知，也好，也算圓了她一樁心事。
隻是不知她死後雲慎寒會不會為她傷心，哪怕一分也好。
在巨獅被徹底激怒撲上前之時，她徹底停下了動作，筆直地站在原地露出她纖細的脖頸。
她閉上了眼睛，靜靜等待死亡來臨。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沒有傳來，反而傳來淒慘的獸鳴，迦南睜開眼，隻見一隻箭筆直地刺入獅子的腹部，隨即又是破空聲，三隻箭精準地攻略獅子的脆弱之處。
她詫異看去，隻見雲慎寒手執長弓，威風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