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齊大非偶(2)
她好想問出這些疑問,但教練的表情很嚴肅,很嚇人,她不敢問,她好像隻能點頭。
所以她望著他,乖乖點了點頭。
後來有一次,秦修送她到訓練營,她跟秦修搖了搖手,說了句:“秦修再見。”
再回頭往訓練場走的時候,周圍的學員看她的眼神都很奇怪。
她感覺到了,但是她不懂,也沒有去探究。
直到那天下午,格鬥課上,她被車輪戰。先是被同級別的能力強的人選做對手,而她失敗了,連續幾次都被打倒在地。她那時候的能力本來就一般,不上不下的,同級裏的頂尖學員,她一直都打不過。說難聽一點,她是他們的沙包。
她以為熬過他們就好了,正盤腿坐在地上喘氣的時候,被中遊水平的幾個學員挑中,又是幾場格鬥。她被打趴在地上,這個時候腦子就有些混沌了,但也正是在這混沌之中,發現了自己的處境。
車輪戰。
她知道她被當靶子了,知道這個時候千萬不能示弱,不然那些更弱的學員會乘虛而入,繼續挑她做對手。
她閉著眼睛,一咬牙,努力爬了起來,走回位置的時候,晃晃悠悠的。
她已經看見幾個人眼裏的精光了。
果然,她一坐下,又有人挑她挑戰。像她預料的,是以前那些不如她的學生。
一切都好像計劃好了一樣,他們有條不紊,她變得雜亂無章。
她被最後一個學員麵無表情地踹了一腳,她是徹底爬不起來了,眼睛也是花的,看東西都有重影。
阿色是被抬去醫務室的。
她恍恍惚惚睜開眼的時候,看見路過擔架旁邊的人影,他們沒有一個人低下頭來看她,沒有關心,沒有好奇。
她淚水突然就流了出來。她想秦修了。秦修雖然會欺負她,但是不會這樣欺負她。秦修會在她摔倒的時候罵她笨,但他會跑過來關心她;他會在她哭的時候罵她煩人,但會幫她遞紙巾,擦眼淚。
秦修是少爺,脾氣不好,可也比他們對她好多了,好得多。
可是沒有秦修。
秦修是少爺,秦修不會來訓練營。
秦修跟阿色是不一樣的。
晚上準備回東籬院的時候,教練叫住了她,讓她明天早點來跑圈。
她被罰了,因為墊底。
她年紀再小,再不懂事,也知道這一切一定出於某些原因,她來了氣,鼓足勇氣,問了出來。
教練依舊睨著她,“我第一天跟你說過的話都忘了?”
阿色沒明白。
“在訓練營,你要想活下去,隻能變強。”教練冷冷地重複。
“可他們是故意的,一個接一個針對我。”阿色急切地為自己辯白。
教練嗤笑一聲,“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他們要針對你?”
“他們針對我還是我的錯嗎?”她不懂,她覺得委屈。
“或許在其他地方,是他們的錯。但在訓練營,這就是你的錯。你一沒有跟他們打好關係的能力,二沒有跟他們集體對抗的能力,這就是你的錯。”
“把你的眼淚憋回去。弱者才掉淚。”教練依舊冷漠得很,不帶一絲感情地說。
阿色望著他,努力把眼淚收回去,啞著嗓子問:“他們為什麽要針對我?”
教練看著她,半晌才道:“第一天我告訴過你什麽?你和二少爺永遠不可能是朋友。你今天當著所有人的麵叫他什麽?”
她叫他秦修。
秦修……
她不該叫他秦修,因為她和他永遠不可能是朋友。
她不能叫他秦修,因為他是秦家的少爺,她是秦家領養的.……
阿色那個時候,還不知道要怎麽形容她在秦家的身份,後來她才知道,她隻是秦家的武器。
她和他之間,有一道身份的鴻溝。
“我知道錯了,以後我會叫他少爺。”她將頭低了下去。
她受委屈的時候,秦修不會來。他們不一樣。她隻能靠自己。
阿色雙拳緊握,她要靠自己。
今天那些人,她都記住了。
她要變強,這樣就不會有人敢欺負她了。
這天,阿色小小年紀就第一次見識到了何謂現實。
階級,慕強,欺軟怕硬,孤立,群體霸淩。
她不知道車輪戰是學員們因為嫉妒她跟秦家人的關係而自由發起的,還是教練為了給不知天高地厚的她上一課而授意的,總而言之,那天她傷痕累累地回東籬院後,再也不敢跟沈姨和秦修親昵。
……
“阿色?”沈瑾園見她在發呆,便出聲再度詢問。
阿色回過神,望向她,道:“不會無聊,沈姨很好。”
沈瑾園看著她,她這幾年開始長高了,長得很快,都到她肩膀了。她以前還以為阿色會是小巧玲瓏型的。阿色性格也比以前內斂很多,還帶著些冷漠,即使她剛才其實在安慰她,她也沒有從她嘴裏聽出太多情緒。
“秦家真的是個能改變人的地方。”沈瑾園轉身,想到那時剛來秦家的阿色,什麽都覺得新鮮,黏人,又愛笑。
她走到她自己設計的花壇邊,拎起灑水壺開始慢悠悠地澆水。
“沈姨也被改變了麽?”阿色難得想聊天。
沈瑾園笑容很淡,“我不知道。”
“應該吧。”她接著道。
阿色走了過去,伸出手,“我幫您。”
沈瑾園轉身,將手裏的灑水壺遞給她,看見她那雙有些細繭的手愣了愣。
阿色沒有察覺她的怔愣,神色如常地將水壺接過,然後學著她的樣子,小心地給花壇澆水。
沈瑾園轉過身,不著痕跡地擦了下眼角。
她還這麽小,手上怎麽就起繭子了呢?
秦修的手也是嗎?她已經很久沒有牽那個孩子的手了。
“秦修這幾年一直都往外麵跑。”她想起了他,就說了出來。
阿色的手頓了頓,知道她是心裏不舒服了,她想秦修了。
沈姨每天就盼著周末,盼著周末能看從訓練營回來的秦修,盼完周末盼假期。後來,秦修假期也不回來了,還帶著阿色一起不回來。
她心裏肯定不是滋味的。
“沈姨……他隻是……”阿色不知道要怎麽安慰她。
“我知道,他隻是覺得,從阮思思那裏,能聽見他母親的消息。”
沈瑾園自嘲地笑了笑,“他一直渴望母愛的,他一直隻叫我沈姨,也是因為他心裏一直給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母親留了一個位置。他很像他父親,心裏有些位置,永遠隻是那一個人的。”
她這麽多年,做得那些努力,都好像是個笑話。其實她能理解,她也不想求什麽。血濃於水的親情,是她不能給他的。
他能尊敬地叫她一聲“沈姨”,她已經很滿足了。